慈祥的老人略微安心,被大海洗的粗糙無比的臉上掛上微笑,人是厲害了,可心沒變,比起那些會點三腳貓功夫就欺壓鄉裏的混蛋好太多。


    老人選了一處幹淨地兒坐下,誠如漢子所言,海邊風浪確實有些大,換做年輕時風裏來浪裏去的身子骨這點風他還不放在眼中,隻是現在這把老骨頭,卻是經不起風吹雨打,一陣風刮來,都有些站立不穩。


    背靠巨石,大風被石頭擋住,老人慵懶的伸伸腰身,老手捶打著肩膀,突然覺得這些石頭好像並不是一無是處,至不濟還能擋擋風。


    “快些吃,一會兒該涼了。”老人一邊說,一邊起身替漢子彈去肩膀上的灰塵。


    “誒。”漢子應下一聲,不再管那若有若無的熟悉感覺,蹲下身子,大口大口吃著那簡樸卻不失風味的飯食。


    漢子吃的津津有味,老人笑的越開心,背靠著巨石坐下,回憶道:“早年出海打漁,遇上大風大浪的次數不多,總還有那麽幾回。有那麽一次,命都差點陪在大海,那個時候跟著劉老大在船上等死,等著那滔天巨浪送我上路。沒曾想大浪來時,一頭巨獸也在其中翻湧,當時就在想那般好的天氣咋就說起浪就氣浪,原來是那怪物作祟。那怪物巨大無比,估摸著一口就能吃掉我們那艘船。眼看著就要撞上,浪花裏突然衝出一個人,踩著一把劍就把那怪物給收拾了,跟著風平浪靜,一船人留下性命,那恩人卻是拖著那怪物離去,奇快無比,劉老大帶著我們追,根本就追不上,到頭來連恩人的麵都沒見著。”


    回身拍拍巨石,老人接著說道:“打那時起我就相信這世上有神仙,是以你扛著這些石頭飛來飛去我半點不奇怪,我想不通的是,你求個什麽。精怪多寶,恩人出海還說的過去,你背的這些大石頭還能變出花來不成?要我說啊!你也別幹這些事,聽說江湖裏的神仙多是瀟灑人物,遊戲人間快意無比。你這般厲害的人物,走哪不得被人捧著,何必苦哈哈的背石頭?”


    漢子停下筷子,想起當年遇到的一個人,不就是拖著一條大鯨魚,踩著一把劍?不自覺又看向北邊,壓下想要去北邊一探究竟的衝動,漢子會心一笑,“佟大叔,你等我一會兒。”


    不等老人答應,漢子站起身,雙手抱住一塊石頭,一躍數十丈,落在寬闊的平地上。


    身形一落,腳下用力一跺,酥軟的平地立刻緊實,方圓幾十丈地麵沉下三尺,同周圍的地麵顯露明顯的落差。


    三丈長的巨石被漢子橫在地麵,大手在那巨石上一拍,穩穩紮根在土中。


    解決掉一塊石頭,漢子又回身跳到亂石中,重新抱起一塊,跳到先前拍下的巨石邊,緊挨著第一塊石頭,將第二塊放下。


    許是地下有硬物,第二塊明顯比第一塊高出幾寸,漢子並不慌亂,右手成掌,一個橫切,那高出的幾寸登時被削去,麵上平整無比,與第一塊同高。


    滿意的點點頭,漢子回身繼續搬石頭,如是反複,來來往往幾百趟後,亂石被搬去小半,那片空地上排列整齊的石頭已然延伸到千丈之外,目力所及之處,皆是一般高,猶如石板路一般。


    忙碌近一個時辰,漢子滿頭大汗的回到老人身旁,仰頭喝了一大口水,指著自己的傑作道:“佟大叔,你看這像什麽?”


    即便早就知道眼前人本事不小,老人還是被這一幕驚的目瞪口呆,顫顫巍巍的指著那一條石頭長龍,“你這是要……我,我猜不出。”


    漢子拉住老人的手,爽朗一笑,“大叔,我想建一座城,一座天下最堅固的城,等這城建好了,大叔可以搬進來,到時候你隨便選地方,我親自幫你蓋房子,包管結實。”


    老人掙開手,捏住袖子,輕輕擦去漢子額頭的汗珠,心疼道:“你到底是求什麽啊?求什麽啊?”


    漢子享受著老人替他擦汗,伸手刮去老人眼角的淚痕,反問道:“大叔,如今這世道,你最想要的是什麽?”


    老人愣了愣,手上一頓,輕輕落下,哀歎道:“我能要什麽?咱們這些個小老百姓,要的不就是個太平日子,兒孫滿堂,年年有餘。”


    “那大叔再等等,等我建好這座城,就給你一個太平日子,這天下再亂,也亂不到我這城裏來。”漢子抬頭看看天空,見那太陽剛過正中,胡亂抹去重新溢出的汗水,道:“日頭還早,我再去背一塊,但願年關以前能把基本輪廓弄出來,”


    老人不太想讓漢子走,隻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抬起手終是沒有拉住人,隻是道:“那早去早回。”


    “好。”漢子一點頭,身形拔地而起,飛上高空,轉眼不見人影,隻留老人唉聲歎氣,獨自收拾飯盒,迎著海風,往家中走去。


    漢子一路往北,飛過曆下城,飛過遼東,飛出上馬關,飛過襄平城,一直到南長生關外都沒有停下,一頭紮進雲霧繚繞的長生山。


    雲霧之下,一座終年不見人影的山峰已然被削去半邊,不複往日壯麗,下方碎石遍地,被連根拔起的大樹散落在四周,有的樹葉漸黃,有的還是一片翠綠。


    漢子落於山頂,自山頂往下看,一片懸崖峭壁,尋常人根本就上不來。


    右手握拳,兩腳分開與肩同寬,漢子深吸一氣,拳頭高舉過頭頂,身體一矮,右拳跟著落下,直接砸向堅硬無比的山峰。


    拳頭還未碰到山體,那大錘都不一定能在上麵留下傷痕的山峰便裂開一條縫。


    漢子側過身,兩腳分別站在裂縫兩側,兩手手背相對,插入縫中,接著同時用力,那裂縫又被撐開許多,眼睛一掃,約莫有四尺來寬。


    透過縫隙向內看,被扳開的小半邊山峰還算平整,漢子長出一氣,自言自語道:“力道剛好,沒有轟碎,這一塊還能用。”


    漢子跳入自己製造的縫隙中,落下五六丈還沒到底,微弱的光線下,縫隙還在向下延伸,不知有多深,隻是越向下,縫越小,容不下他。


    估摸著自己下了有十來丈,眼見下方越來越窄,漢子這才停止下墜,兩手兩腳分別撐在兩側,陡然喝道:“開。”


    霎時間,地動山搖。


    那山體像是門板一樣被推倒,直接從山頂下方二十來丈處斷裂,碎石和泥土刷刷往下掉,緊跟著那巨大的門板重重落下,原來的山頂最先落地,將下方的大樹完全蓋住。


    巨大的響聲驚起山中野物,一時間百鳥亂飛,野獸亂竄。


    漢子沒管那些飛禽走獸,大手連連揮動,將飛揚起的塵土打散,飛身落到自己取自大山的巨石上。


    那巨石長二十來丈,寬十餘丈,若非厚隻有四尺,完完全全可以算是一座小山。


    漢子平心靜氣,自腰間掏出一根不多不少正好三丈長細繩,繩上打著兩個結。


    拿著繩子在那巨石上拉直,靠近繩子末端處用手指一劃,留下一個半寸深的記號,接著變換方向,還是以繩子丈量,在第二個結的位置留下記號。


    做完這些,他將繩子係在腰間,右手再次成掌,在留下記號的地方切下,兩掌之後,長三丈,寬六尺的石頭便被切割下來。


    拿著繩子第一個結在石頭上一比,這次倒是沒留記號,直接動手。


    不一會兒,一塊與東海邊上一般模樣的巨石便做成。


    漢子沒有停下動作,按部就班的處理剩下的石頭,動作嫻熟至極。


    三炷香後,一塊塊長石橫七豎八的擺在山中,細細數來足足有十八塊,還有許多大小不一的碎石隨意丟在四處,應該是用力過猛弄廢的石頭。


    漢子抬頭看看山峰,歎道:“再來幾次這山就沒了,算了,下次換一座山頭。”言罷抱起一塊石頭,扛在肩上,衝開雲霧,飛上高空。


    此刻,不過下午時分。


    漢子本想直接回東海,飛到上馬關時卻又改變主意,掉頭往幽州飛來。


    飛過幽州,他還是沒有停下,繼續向西北飛,看那架勢,是要往禦金而去。


    ————


    離開禦金的徐子東帶著兩萬人馬,即將跨入幽州境內,兩萬餘人的隊伍聲勢浩大,馬蹄踏在大道上,聲音格外悅耳。


    徐子東重申舊令,要求麾下兒郎按照張盼的規矩必須靠大道右側前行,這讓大半是譚山嶽餘部的人很是不解,完全沒當一回事。


    不過在屈狐仝當眾抽打十數人之後,這些人就老實了,哪怕再不懂,還是規規矩矩的執行命令。


    徐子東和謝燮沒有繼續騎著同一匹馬,畢竟是行軍途中,又不是遊曆江湖,叫手下人看見,那叫什麽事,成什麽體統?


    好在謝燮的身手有目共睹,手下兒郎都也不會因為主將帶家眷而有意見,誰都知道徐子東手下最能打的是屈狐仝,而那謝燮是能和屈狐仝一較高下的人物。


    這樣的家眷多多益善,來個十個八個,以後打仗還不得輕鬆許多。


    徐子東坐在馬背上,悠閑的望著遠處的幽州城,這裏是楊象升的大本營,亦是鉤鐮軍發家之地,徐子東雖是沒有來過這地方,卻與這座城裏出來的人打過不少交道,楊象升,唐永武,楊林,甚至是那李釗,不都是幽州人。


    “麴義,讓弟兄們歇歇,按這速度,天黑之前肯定能入城,你先派人去與幽州守軍知會一聲,免得到時候出什麽亂子。”徐子東停下馬,回頭喊道。


    先登校尉笑著應下,招手叫來斥候,囑咐兩句,便讓人離去。


    大隊人馬停下,徐子東叫上周武陵和張盼策馬來到高處,遙遙看向幽州城,“聽說襄平不輸幽州,趙計元七萬人都拿不下來,咱們這兩萬人估計也難,幽州一過,最多一個月咱們就能到襄平,到時候該如何打,總得先想個對策。兩位大軍師,你們可有好的想法?”


    周武陵想了想,“以我們現在的兵力吃下北周根本不可能,薑浩言不是說無論你選哪一邊都會鼎力支持,這一次去北周總得再找他要些人馬,兩遼道節度使李正歡不是一直閑得慌,你幹脆給薑浩言寫一封信,讓李正歡雖我們一道算了。有兩遼道的兩萬餘人相助,配上咱們的騎軍,北周那無馬之地,橫衝直撞應該不難。不過我並不建議直接和北周撕破臉,要打,也得等做掉趙計元之後。”


    張盼讚同道:“醜八怪說的不錯,北周三處勢力,趙計元最強,程再幸次之,那個狗屁百濟王最差,若是一上去就和程再幸死磕,隻能是給趙計元吃下百濟創造機會,真要讓那死胖子做大,咱們往後的路會更難。”


    徐子東嗬嗬一笑,“你還知道那趙計元是個胖子?”


    張盼眼睛一斜,不屑道:“你忘了咱們是怎麽遇到的?當時那死胖子圍殺那什麽靠山王,我不就在哪裏?”


    “這倒也是,你那時候穿著奇裝異服,拿著這根燒火棍說是槍。”徐子東指了指張盼手中的兵器,微微有些後怕,早前不知道這燒火棍的威力他還能不當回事,如今多次見識過它的厲害之處,他再也不敢輕視。


    “它本來就是槍。”張盼嘀咕一句,想起當日場麵,那個時候他還是板寸頭,穿著迷彩服,不像現在這般穿著長袍,頭發已經披到肩膀。


    摸摸肩上的頭發,張盼莫名有些悲傷,說道:“算算日子,咱們認識都兩年多了。”


    心裏卻有一句來到這個世界都兩年了沒有說出口。


    徐子東和周武陵都被這股憂傷弄的莫名其妙,關切道:“咋了?”


    張家聖人強笑道:“沒事。”正要轉移話題,卻看到天空中飛來什麽東西,急忙朝著那個方向一指,“你們看,那是什麽?”


    兩人抬頭一看,讀書少視力更好的徐子東率先開口道:“好像是個人扛著什麽東西。”


    周武陵點點頭,“對,就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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