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第三鷹出頭,接下來的事變得頗為簡單。


    基本的信任解決之後,剩下的細節敲定起來不會有太多爭議。


    除開毒藥入腹的些許不適,整體而言,勉強算相談甚歡。


    至少在整個計劃上達成一致。


    慕容十文和師傅走後,沉浸在奪取禦金的喜悅中等著上頭下命大開慶功宴的甲卒被一個接一個的命令拉回現實,愁眉苦臉的整理好盔甲和刀槍,在夜色中走上北城牆。


    城外,慕容十文已經回到大哥身邊,按照約定,她需要拖住哥哥一炷香,為徐子東的人設下埋伏爭取時間。


    這個任務並不算難,她一句徐子東得到戰馬之後會立刻開門,然後帶著戰馬退出禦金,就讓慕容長風屁顛屁顛的命人準備馬,半點不急於進關。


    上萬匹大馬被趕到北門外,即便是在黑夜,依舊讓人望馬興歎。


    戰馬一到,徐子東再也沒有不開門的理由。


    緊閉的北門敞開,草原人驅趕著馬匹進關,周武陵引著鐵浮屠的人下城交接,就在城門內的空地,一匹一匹的將馬拉進夜色中。


    趁著馬匹進城的機會,慕容長風與妹妹站在一側,看著一匹匹即將易主的戰馬,歉意道:“寶貝們,先去關裏看看,等老子一進去,就把你們搶回來。”


    草原不缺馬,但任何一匹馬都是不可多得的財富,長風是個愛馬的人,失去任何一匹馬對他來說都無異於心頭割肉。


    是以想要他的馬,隻能拿命來換。


    視線離開被驅趕入城的馬匹,慕容長風仰頭看向零星火把閃爍的城牆,掩飾著激動道:“十文,拿下禦金之後,慕容家的聲勢定會高漲,對於爹的計劃也是大有幫助,若非你與那徐子東相識,這一次,大哥也沒機會立下這等大功。說吧,想要什麽,隻要大哥做得到,都給你拿來。”


    女子沒有立刻應聲,而是看看身旁笑容根本無法停下的大哥,開小差的想起許多開心的不開心的往事。


    她記得小時候跟著父親站在盛京城頭看著蕭遠山退兵的時候,當時隻有十一歲的大哥就浩言長大後要衝破禦金打入中原,去把那號稱人間第一雄城的洛陽圍的水泄不通,還要學學那幫西梁人尿上一泡。


    那個時候自己最敬佩,也最喜歡跟著大哥,聽他誇海口,還全部信以為真。


    如同這人間就沒有比她哥更厲害的人。


    這算是開心的。


    至於不開心的,好像從頭到尾都隻有一件。


    “小妹,小妹。”


    叫聲把她喚醒,偏頭衝著大哥一笑:“沒什麽想要的,幫大哥是分內之事,不隻是禦金,以後那洛陽一定也會是大哥的囊中之物。”


    長風哈哈大笑,沒有注意到妹妹按上腹部的手,樂道:“你還記得啊,我自己都快忘了。回頭想起要什麽就跟大哥說,都給你搶來。”


    慕容捂著肚子,毒藥令的她有些難受,好在昏暗的火光中,沒有多少人注意到她的變化。


    思緒再一次開起小差,回到嫁給完顏宏達之前的那一天。


    這應該是她人生中最不願意想起的事,但又最最深刻的事。


    她記得自己死活都不想出嫁,不想去做那萬千草原女子夢寐以求的太子妃。


    可爹逼她,慈愛的娘哭著不說話,最喜歡的大哥不幫她不說,還要跟著老爹一起逼她嫁出去。


    嫁給那個除開太子身份之外,一無是處的人。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大哥凶神惡煞的樣子。


    和今日的和藹可親判若兩人。


    嫁給完顏宏達是她最不開心的事,比這更不開心的是最疼愛她的大哥竟然也會為那西征先鋒的位置強迫她出嫁。


    小腹的陣痛減弱,手慢慢放下,慕容十文重新看向大哥,小聲道:“我有些不舒服,一會兒就不進去了。等大哥將禦金關清理幹淨,我再進來。”


    一門心思撲在禦金關的長風回過頭,關切道:“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沒怎麽,就是不想見血。”十文低頭回過一句,心中有一句話卻沒有說出口。


    我不想見你的血。


    戰馬已經全部進城,慕容長風的人正在進關。


    揮手讓手下人加快速度,回身替妹妹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慕容長風柔聲道:“也對,女子不該來這打打殺殺的地方。拿下禦金之後,咱們回去助老爹登位,然後掃平西金那幫叛逆,再走禦金破入中原。大哥一定要把中原清理的幹幹淨淨,不讓你見到半點鮮血。”


    這才是熟悉的大哥,十文眨眨眼睛,有那麽一瞬間甚至想拉住大哥,不讓他入關,隻是一想起逼婚時凶神惡煞的樣子,立刻清醒。


    腦袋埋的更低,十文小聲回道:“大哥當心。”


    長風爽朗笑道:“有你那兩萬不曾參戰的人在,我很有信心。倒是那徐子東,是留他一命,還是不留,你倒是給句話,免得手下兒郎沒注意,順手把他宰了。”


    十文身體一抖,想起徐子東和謝燮並肩而站的畫麵,心頭難受,仍是沒有抬頭,“不留。”


    “哈哈,好。”長風應下一聲,偏頭一看,手下兒郎已然入城大半,一揮手招來親衛,翻身上馬,領著人走向禦金關。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剛剛踏入北門的時候,一直低著腦袋的慕容十文突然抬起頭,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抵在一起比出一個圓圈,其餘三指伸直,高高舉起。


    黑暗中這個動作並不顯眼,即便是幾丈之外跟著慕容長風入關的人都沒有看到,更別提城牆上的東齊甲卒。


    但這個動作逃不開一品高手的眼睛。


    目光從未離開慕容十文的屈狐仝以相同的手勢回應,接著衝身旁的摧城營甲卒低聲道:“發信號,準備動手。”


    絢爛的紅色煙花突兀的破入長空,在那夜色中綻放出最為豔麗的花朵。


    望著那紅色的花朵,慕容十文的目光移向自己的右手,看著這奇怪的姿勢,不明白這個手勢是代表什麽。


    “師傅,這個手勢是什麽意思?”十文凝視著手,疑問道。


    不知從什麽地方冒出來的第三鷹搖搖頭道:“佛家指法一般是拇指扣食指,這種手勢我也是第一次見。”


    右手落下,十文輕笑道:“算了,管他是什麽。按照約定,我已經發了信號,剩下的交給徐子東便是。他手下人真是奇奇怪怪,那人和中原聖人同名也就罷了,想出來的東西也讓人費解。”


    視線移向北門,“大哥,下輩子,你再給我一個幹幹淨淨的中原,好不好?”


    話音一落,身形便消失在黑暗中。


    ————


    紅色煙花照不亮禦金,但禦金所有的人都能看到。


    煙花漸漸散去,徐子東比著和慕容十文一樣的手勢問張盼道:“這到底啥意思?”


    張家聖人將手中燒火棍上膛,直直瞄向不遠處抬頭看著天上煙花的草原人,“你管他什麽意思,反正屈狐仝一發信號,說明那慕容長風已經入城,當務之急是解決這些草原人,回頭慢慢再給你解釋。”


    徐子東不情不願的放下手,拔出新亭侯,大喝道:“動手。”


    雄渾的內力迸發出的聲音振聾發聵,北城牆上,小不二刀高聲回道:“得嘞。”


    手中長刀一動,一刀砍去那懸著千斤鐵門的繩索。


    鐵門立時落下,重重砸在地上,掀起塵土飛揚。


    才走過城門的慕容長風被那鐵門砸下的聲音拉著轉身,看到那被堵上的大門,心道一聲不妙。


    還沒來得及下令,又聽到一聲鞭炮炸裂的聲音和一聲慘叫幾乎同時傳來。


    接著便是一陣陣破風之聲。


    黑暗中看不清明,但久經沙場的長風知道,那是箭矢飛來的聲音。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發生了什麽,急忙退到城門下方躲避箭雨,同時大聲下令,讓手下兒郎迎戰。


    待到草原兒郎咆哮著提刀還擊,他又連續拍打那千斤門,大吼道:“小妹,小妹,咱們中計了,快帶人攻城,快攻城。”


    門外,被阻攔在外的草原人不知所措,還沒鬧明白到底是個什麽事,為何這城門會突然落下,便隱隱約約好像聽到城門處好像有人在喊什麽,隻是那聲音被鐵門所阻,聽不真切。


    失去主心骨的草原人一陣慌亂,急急忙忙的去找慕容十文,卻發現根本找不到她。


    兩萬多人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沒有人可以站出來主持大局。


    城內,張家聖人不滿意的收起燒火棍,嘟囔道:“夜間看不到,沒了準頭,要不然絕對不會給別人慘叫的機會。”


    已經不敢再輕視燒火棍的周武陵沒好氣道:“知足吧,你這凶器和床弩一般厲害,就是個娘們拿著它都能殺一品高手,你還在這裏抱怨。”


    張盼想要還嘴,卻被徐子東抬手阻止,“別爭了,除去草原人之後,有的是時間讓你們打情罵俏。”


    不等二人還嘴,徐子東頭也不回道:“楊恩江,叫你的人狠狠的射,誰他娘的要是不把箭射幹淨,明天就別吃飯了,吃自己的箭去。”


    年紀輕輕的陷陣營校尉笑著回道:“徐將軍放心,射不完我就讓他們拿箭捅自己的腚眼。”


    密密麻麻的箭比之傾盆大雨無異,禦金關內所有能用的弓都被找到,不管是騎軍,步軍,管他是不是弓箭手,通通埋伏在各處放箭。


    城牆上,房頂上,到處都是人。


    除開徐子東站在正對北門的街道上,身後跟著陷陣營的人,北城牆上還有屈狐仝的摧城營和麴義的先登營,左邊是鐵浮屠和推山營,右邊是虎豹騎和獨立營。


    四方合圍,草原人在城門處的一大片空地上,生生成了活靶子。


    苦苦拍打城門得不到回應的慕容長風想到一個最壞的可能,雖然極度不願意相信,卻也不容他不信。


    四麵八方射來的箭雨表明東齊並非臨時起意,而是早有準備,這般大動作,在城內那麽久的慕容十文不可能沒有發現,就算她察覺不到,第三鷹這個絕頂高手總能感知一二。


    而且那煙花綻放的時機太過異常,剛好是他入城不久,黑夜中他什麽時候進的城根本就無人看得見,若是沒人通知,怎麽可能這麽巧,早不關門,晚不關門,他一來就關門。


    “小妹,是你要害我?”頹然放棄拍打城門,慕容長風明白,真要是慕容十文做的,那他嘶喊也無用,估計那兩萬人早就被控製了。


    一直一來,因為慕容十文是個女子,所以他從來不擔心妹妹會與自己爭什麽。打小也和妹妹要好,什麽事都護著妹妹。


    除開上次逼婚的事之外,這麽多年,他不覺的自己有什麽地方對不起小妹。


    難道就因為這個,她就要害死我?


    長風推開身前忠心耿耿的護衛,現在想這些都沒用,隻有逃出去,或者打贏這一場,才有機會去問問妹妹。


    “點火箭,還射。”長風收起刀,搶過身旁人的弓箭,撕開衣服綁在箭頭,在火把上點燃,自城門下方射出箭。


    火箭正好射在一處幹草堆上,霎時間燃起大火。


    借著那衝天而起的火光,長風看到空地上的手下兒郎竟是倒下大半,剩下的也躲在各種遮蔽物後麵不敢露頭。


    隻是這種躲避毫無意義,躲得開正麵的,躲不開側麵的,躲開側麵的也躲不開背麵的。


    慘叫聲不斷傳來,長風氣憤的射出第二箭,大吼道:“別躲了,都給老子出來還擊,百夫長以上的,帶人往城牆跑,上去給外麵的兄弟報信,叫他們給老子攻城。”


    積威日久,再加草原人素有血性,慕容長風這一喝,草原人立刻響應,一個個搭箭還射,還有不少人往城牆上奔去。


    火光照亮之後,徐子東麾下的人馬看得更清,射箭的頻率慢下幾分,但準頭卻提了好幾個檔次,不再抹黑瞎射,而是看準之後再射箭。


    即便如此,還是有草原人衝破箭雨,與東齊的甲卒短兵相接。


    一時間,慘叫聲,喊殺聲混雜在一起,戰事越演越烈。


    就在這時,城門外突然響起高亢的號角聲,那是草原人進攻的信號。


    伴隨著號聲,慕容十文的聲音緊跟而來:“徐子東,你這個卑鄙小人,快放我大哥出來,要不然打破城池,定叫你血債血償。”


    慕容長風聞聲大喜,沒有去想小妹什麽時候擁有這麽雄渾的內力,隻是不住的念叨:“小妹沒有害我,不是小妹害我…………”


    更遠的地方,徐子東皺起眉頭,不悅道:“這娘們就算要演戲,也多給老子一點時間行不行?他娘的,來的這麽快。”


    作者山蚯說:昨天忘記寫章節名字了,今天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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