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聲震天,南門外,先登校尉一馬當先,領著三千先登甲卒長驅直入,越過那一片開闊地,眼見著就要進入到禦金守軍的射程之內。


    城牆上,陳鵬滿臉警惕之色,雙目盯著飛奔而來的輕裝甲卒,不敢分心。


    多年沙場征戰的經驗讓他練就一身本事,一雙眼睛隻靠目測就能看出自己和敵人的距離,誤差絕不會超過三尺。


    緊張的握著佩刀,隻等那東齊的崽子踏入射程中,便大喝一聲放箭。


    要在敵人衝鋒的途中盡量消耗攻城的兵力。


    可令他想不到的是,東齊的崽子在即將踏入射程的時候突然停步,愣是不願再往前一點。


    在那弓箭夠不到的地方,陳鵬看到大胡子麴義翻身下馬,大搖大擺的在陣前晃來晃去。


    手下的兒郎雖是停步,但口中的喊殺聲卻是不停。


    一聲聲竭斯底裏的吼聲震得耳膜發麻,陳鵬奇怪之際,又有三千人衝向前,還是停在那射程之外,吼的震天響,就是不來攻城。


    “架雲梯。”陳鵬隱隱在殺聲中聽到這麽一句,下一刻,喊殺聲驟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數千人同時高喝:“架雲梯,架雲梯。”


    陳鵬連忙探出身子看看城牆下方,發現下麵沒有任何人。再看那數千甲卒,明明都是輕裝上陣,別說雲梯衝車這等攻城重器,就連身上鎧甲都是輕甲。


    哪裏有什麽雲梯?


    陳鵬一怒,一拳砸在堅硬的城牆上,“他娘的糊弄鬼呢?這幫東齊的兔崽子在幹什麽玩意兒?”


    怒氣未消,又聽遠處的大胡子扯開嗓門一聲吼:“上衝車。”


    幾千人跟著吼道:“上衝車。”


    事出反常必有妖,徐子東,你到底想幹什麽?陳鵬越來越奇怪,搞不清楚到底是什麽陰謀詭計,本想去請蕭遠山,但一想到北邊的局勢或許比南門還要緊張,隻能按下這個念頭,打定注意以不變應萬變。


    城牆外,麴義一臉不滿,雙手叉腰站在那裏,大手指著手下兒郎,“都他娘的喊的賣力些,明日誰要是沒有失聲,老子就賞他十鞭子,看你吼不吼得出來。”


    請十鞭子這等好事果然誘人,聲氣已然不小的情況下,冷不丁的抬高三分。


    “賤皮子。”麴義習慣性的嘟囔一句,耳尖的甲卒聽去,立馬撕心裂肺的吼道:“賤皮子。”


    麴義無奈搖搖頭,改變語氣道:“城門將破,兄弟們衝啊!”


    豪氣感染著每一個人,數千人像是真


    的打破禦金南門一般,興奮的重複他的話。


    陳鵬還是不明白他們在幹什麽,好好的一場仗,愣是被這怪異的行為弄得奇怪無比,明明連城牆的邊都沒摸到,就好意思吼城門將破,這些東齊人怎地如此沒有臉皮。


    手底下要是再多幾千人馬,他指不定要衝出去問個清楚,免得在這裏瞎猜,猜來猜去也猜不出個所以然。


    陳鵬奇怪,麴義心中的困惑也不比他少,一邊死命吼,一邊打馬向增援的袁肅靠攏。


    剛過來就看到袁肅指揮著幾百人背著枯草和幹馬糞聚集在一處空地,那枯草和馬糞堆起半人來高,一眼望去,已然堆起二十多處。


    其中一部分已經被點燃,火勢算不得大,但那升騰起的黑煙卻是滾滾而來,借著今日的微風,飄向北方。


    麴義命人代替自己領著甲卒嘶吼,自己來到袁肅身側,“袁校尉,你可知徐將軍到底有何打算,麴義打這麽久的仗,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明明沒有攻城,卻要吼出攻城的氣勢,這他娘的和太監逛窯子有啥區別?”


    袁肅頗感興趣的偏過腦袋,“啥叫太監逛窯子?”


    “太監逛窯子,能看能聽不能幹,咱們今日不就是能看不能幹?”麴義解釋道。


    袁肅一樂,想想是這麽個道理,“這話倒是貼切。徐將軍的想法我也不知,反正他給的命令是鼓響進軍,弓箭射程之外停步放火,除此之外別無交代。行軍打仗我也是新手,隻能照做,反正他這麽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麴義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稍顯失望,“道理是有道理,這個我信,可就這麽虛張聲勢,難不成放幾把火,吼幾嗓子,還能把禦金關的人熏死,吼死不成?”


    ————


    從上午一直吼到下午,中間換過好幾批人,都是在射程之外拉開嗓門喊,既不罵人,也不衝城,但那喊聲卻製造出一種正在攻城的假象。


    當蕭遠山出現在南門的時候,已經是麴義第三次帶人出來練嗓子。


    而那放火的,已經變成陷陣營。


    長刀帶血的蕭遠山一臉煞氣,如今禦金能夠提刀上陣的人不足兩萬,今日一早南門北門同時有敵人現身,令他不得不將僅有的人馬分作兩處。北門險要,留下六千人勉強夠用,南門地勢稍緩,壓力更大,大部分人都留在這邊。


    北邊的草原蠻子不要命的衝城,好幾次差點爬上城牆,害他親自拔刀下場搏命,才堪堪打退草原人的攻勢。


    在北門大戰的時候,一直聽到南門這邊動靜不小,尤其是聽到那句城門要破了,看到那升騰的黑煙,他一直在擔心南邊能不能守得住,畢竟那徐子東也不是省油的燈。


    是以拚死將草原蠻子打退之後,連喝口水的時間都舍不得,直接快馬跑到南門。


    但一來卻看到這等場麵。


    老子在北邊打生打死,南邊卻在這裏看東齊的雜碎跳大戲?盯著賣力嘶吼的東齊甲卒,蕭遠山不見悲喜道:“今日皆是這般?”


    陳鵬老老實實答道:“打鼓響之後就一直這樣,先後換過幾批人,除開喊就是放火,再也幹不來別的事,沒有一個人踏入過弓箭射程之內。”


    拿衣角擦去長刀和臉上的鮮血,蕭遠山走到城牆邊緣,遙遙看著徐字旗,想要找到那個殺死自己兒子的年輕人,無奈目力有限,能看到人影,卻看不清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比起陳鵬的困惑,蕭遠山早已猜到徐子東的用意,明明沒有攻城,卻要製造一番攻城的假象,這當然不是做給他蕭遠山看的,而是做給草原那幫蠻子看,或者說聽才是。


    這些彎彎腸子蕭遠山不是沒見過,但這般用在盟友身上,還是第一次親眼所見,以往都隻在書中聽聞。


    僅此一點,他就斷定,那徐子東不是個君子。


    蕭遠山收回視線,轉向還在燃燒的枯草堆,“這小子倒是會耍滑頭,指著我和草原蠻子消耗,到頭來他坐收漁利,我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就沒這麽多花花腸子,隻知道一個勁的死衝。”


    話已點明,陳鵬頓悟,“原來是這樣,這徐子東當真無恥。”


    “無恥不無恥都無所謂,沙場之爭,能將戰損降到最低的就是好辦法,又不是走江湖的捉對廝殺,誰管你有沒有道義。”蕭遠山麵無表情道。


    陳鵬沒糾結這個,腦袋還算靈光的他瞬間想到一個主意,“將軍,徐子東這般做不過是欺負草原人看不見,若是他們知道南邊出工不出力,或許不用我們做什麽,就會自行退去。”


    蕭遠山搖搖頭,“你呀,臨陣指揮還行,局勢判斷卻是比劉立威差許多。草原人看不見,咱們的人難道看不見,你能保證手下人中沒有草原的諜子?他徐子東不會想不明白這個道理,他敢這樣做肯定還有後招,說不定今晚就會來一次夜襲,搞得你不得安寧。到時候諜子把消息一送,人家就不是出工不出力,而是謀略。”


    禦金前任守將劉立威,陳鵬的頂頭上司,提起他,陳鵬不得不服,可惜他突然暴斃,要不然禦金守將輪不到他陳鵬,“那將軍以為該如何?就這麽和草原人死拚,等著他徐子東撿便宜?”


    “不然能怎麽?便宜中原人總比便宜草原人好,守了禦金大半輩子,咱們怕的不就是草原人染指中原。”蕭遠山淒然道。


    “可那徐子東與草原人合作,本就是中原的罪人,便宜他之後,以後的中原還能安生?”陳鵬激動道。


    蕭遠山眉頭一低,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黯然道:“你覺得我還能守住這禦金多久?”


    這個問題不好答,瞬息萬變的沙場,陳鵬根本就答不上來,心中當然是盼著越久越好,但現實卻不大可能。誰都知道,如今這禦金就是岸上的活魚,能蹦躂,卻蹦不了多久,要是跳不回水裏,死隻是遲早的事。


    蕭遠山默默收起刀,直接轉身,邊走邊道:“中原本來就不安生,隻要別讓草原人插一腳就行,回頭與徐子東相見,也不知能不能說服他。”


    “將軍。”陳鵬像是聽明白什麽,又好似沒聽明白,急忙大喝一聲,卻沒能停下蕭遠山的腳步。


    將軍,什麽叫和徐子東相見?立在原地,陳鵬發著呆。


    城牆外,吼了一天的東齊人馬終於鳴金。


    ————


    天色漸暗,大營內,今日清晨就不見蹤跡的屈狐仝返回,同時將北門外的所見所聞娓娓道來。


    能夠讓一品高手充當斥候,人間也是沒誰了。


    不過尋常人翻越禦金山怎麽都要一日,一來一去就是兩日時間,要想最快掌握最新的消息,隻能讓一品出手。


    屈狐仝口才不佳,不能將北門外的血戰說的精彩絕倫,但足以讓徐子東知道那幫實心眼的草原人沒有偷懶,單單今日就在那邊留下將近一萬死屍,至於蕭遠山的損失不能確定,但哪怕十個換一個,也該有上千的人馬。


    屈狐仝並未休息,今日他不在,他的摧城營也沒有去禦金關外,而是留在大營中,一同留下的還有劉炎濤的獨立營。這是徐子東特別授意的。


    白日在那奇怪的戰場上,先登營,陷陣營,推山營先後亮相,就連從新組建的鐵浮屠和虎豹騎都下馬去走過一遭,如同戲班子裏唱戲的人,都在那戰場上喊過一嗓子。


    但黑夜降臨之後,便不再有這幾營的事,他們要養精蓄銳,不管明日是戰還是繼續練嗓子,都得養足精神才行,晚上的事,摧城營和獨立營完全可以勝任,反正又不是一定要拿下城池。


    抹黑出營,不帶火把,兩營一共五千人馬,急速奔向禦金。


    當禦金關外又一次響起鼓聲的時候,陳鵬暗歎蕭遠山果真料事如神,竟然提前預測到東齊的人會來夜襲。


    關內的甲卒都沒卸甲,瞬間便集結到城牆上,等著給襲擊者迎頭痛擊。


    唯一讓陳鵬費解的是,夜襲為何會擊鼓,這不是提醒別人?


    很快,他便想明白為什麽。


    黑燈瞎火看不清攻城的人數,雖然那些人都在賣命嘶喊,但以陳鵬的經驗聽來,戰場上的人絕不超過五百之數。


    嘶喊聲停在遠處,還是沒有進入射程。


    像是蓄力一拳打在棉花上,陳鵬氣的直咬牙,卻又無可奈何。


    喊殺聲持續小半個時辰,才慢慢消失,應該是喊得沒力氣了。


    就在陳鵬稍微放鬆警惕,打算回去休息,禦金關外,又一次響起殺聲。


    這一次聲音要大許多,經驗告訴他,怎麽都有一千左右的人。


    更可氣的是,這些人不止喊殺,還不停的打鼓,還有人不知從什麽地方搞來鑼,哐哐鐺鐺的敲的震天響。


    這些人依舊在射程之外。


    陳鵬已然明白,這些東齊的雜碎根本就不是來攻城的,而是來惡心人的,有心想要派人出去剿滅這幫家夥,卻又怕黑暗中埋伏著其他人,更何況北邊還有草原人,萬一這邊才帶兵出城,那邊就開始進攻,根本就沒辦法防禦。


    若是任由他們敲敲打打的一夜,關內將士別想睡個好覺。


    平日裏遇到這種情況還沒什麽,大家都有同樣的人馬,大不了就是輪著睡覺,輪著防備便是。


    可如今與東齊的人馬相差雖是不多,但草原還有幾萬蠻子在,禦金要防著東齊,同樣還要防著蠻子,就是輪著休息,也換不過來。


    最可氣的是,這些人還不可能隻派崗哨來盯,讓其他人都去休息,那樣的話,萬一這幫人敲敲打打之後真的來攻城,到時候睡夢中的甲卒還沒穿好盔甲就要交代出去。


    陳鵬知道,徐子東不僅要讓他們和草原人耗,還要讓他們睡不好覺,一直處於高度緊張之中。


    最快三天,最慢七天,他們這些人就要被耗死在這裏。


    作者山蚯說:喝了藥,頭昏沉沉的,先上傳,細節和錯別字找時間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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