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百曉當日在天南城對景翰帝言明厲害之後,段慶政不曾有半點拖遝,當日便與親近重臣定下營救裴宋兩家的計策。


    南越一品段慶懷親自帶人潛入南楚,展開營救計劃。


    段慶懷兵分兩路,一路由段慶淳帶隊,自南越怒蒼道入河西道武州繼而向東往零陵道嶺南一地救宋家。


    段慶懷則親自帶人從天南道昆州入河西道建平州相助裴家。


    兩路人馬相距不過一個時辰分別到達裴家與宋家。


    聞聽南越淳王光臨宋家,宋圍憶卻怎麽都高興不起來。


    都說文武雙全宋家郎,能夠坐上宋家家主的位置,宋圍憶的腦子絕對好用。


    段慶淳此來斷不會是登門拜訪那麽簡單,自段家立國,宋段兩家早就沒了交際,如今河西重兵壓境,段家卻在此時來宋家,其中貓膩絕計不小。


    寒暄客套之後,段慶淳開門見山道:“陳友諒重兵囤聚河西,想必宋家主早有耳聞。陳友諒此舉絕不會是春季操演那麽簡單。實不相瞞,前日景百曉於天南城麵見皇兄,曾經提到過陳友諒的野心,陳友諒弑兄稱帝,如今怕是想要攪動天下風雨。以陳友諒的性子,想要對天下動手之前一定會清理南楚境內不聽話的勢力,河西之事或許隻是一個開端,若是裴家沒了,下一個目標除開宋家別無二選。”


    段慶淳說話並未遮掩,滿堂宋家人議論紛紛。


    英俊的宋圍憶麵無表情,沒有發聲。宋氏三雄年紀最小的宋忠明色內厲荏道:“淳王莫要危言聳聽,宋家不曾做出格之事,陳友諒師出無名。況且,我宋家傳承千年,影響深遠。陳友諒若是敢動我宋家,就不怕這天下泱泱眾口?”


    “泱泱眾口?”段慶淳嗤笑一聲,看向人稱玉麵郎君的宋圍憶。


    好一張禍國殃民的臉,可惜是個男的。


    宋忠明自覺被看輕,惱怒道:“你……”


    卻被年紀最長的宋忠基喝斥道:“住嘴,老三。”


    宋忠明閉口不言,宋家人的目光看向坐在家主之位的宋圍憶。


    感受到族人的目光,宋圍憶覺得肩膀有些酸痛,端起茶杯,輕抿一口,緩緩放回原處,問道:“若是宋家遷入南越,我宋家又能得到什麽?”


    段慶淳哈哈大笑道:“與聰明人說話最好,一點也不浪費口水,能得到什麽暫且不說,到時候皇兄自不會虧待宋家,我段慶淳能保證的隻是宋家有人不死。”


    “有人不死?”宋圍憶目光轉冷,厲聲喝問。


    段慶淳靠著椅背,玩著指甲,心不在焉道:“有人不死已是不錯,如今身在南楚,段家人力有限,隻能幫助一部分宋家人離去,餘下的人,我段家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宋家主,走,傳承千年的宋家還有香火留下,若是不走,那張家聖人嫡傳弟子宋子路的子孫怕是要消散人間咯。”


    將近二十個宋家人在場,全都臉帶怒意,憤恨的看向南越淳王。


    端坐的宋圍憶靠向椅背,溫和道:“如此說來,淳王是吃定我宋家必須要跟你走了?”


    段慶淳雙眉一挑,不再玩弄指甲,笑道:“宋家主何必說的這麽難聽,你我兩家同是八大世家,本就該守望相助,如今宋家有難,我段家自然要幫忙。”


    宋圍憶靠著椅背,仰頭看向房梁,右手輕輕敲打桌麵,咚……咚……咚。


    段慶淳不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繼而一口噴出,罵道:“什麽破茶?”


    拔劍之聲響起,幾個宋家小輩勃然大怒。


    宋圍憶停下動作,偏頭看向段慶淳,平靜道:“送客。”


    手中茶杯轟然墜地,段慶淳不敢置信的看著宋圍憶,問道:“宋家主,你可知你這樣做,以後這天下就再也沒有宋家了?”


    宋圍憶轉過頭衝著年僅十七歲的宋有缺眨了眨眼睛。


    宋有缺是宋圍憶長子,自小聰慧,年紀輕輕已是三品境界,書中道理也能無師自通。


    宋有缺是他宋家崛起的希望,也是宋圍憶此生最大的驕傲。


    麵相稚嫩,比起宋圍憶差了些許的宋有缺同樣英俊,玉麵郎君的稱號後繼有人。


    宋有缺站起身,不卑不亢道:“淳王,我宋家既然傳承千年,自會有我宋家的驕傲,武人不可侮,文人不可辱。宋家文武雙全怎可容人侮辱。今次宋家大難,即便不要你段家相助,我宋家也一樣能有人逃出生天。”


    段慶淳看著這少年,有些後悔剛才的托大,眼下這般,進退兩難。本以為自己出手相助,宋家怎麽都會感恩戴德,沒想到宋家人寧願魚死網破,也不願寄人籬下。


    早年段慶政也曾說過他狗眼看人低的毛病,可惜段慶淳自持皇室貴胄從來不當一回事。


    “哼”段慶懷冷哼一聲,道:“大人說話,小孩莫要插嘴,宋家主,我再說一次,段家此來隻想相助宋家逃離南楚,隻要宋家願意效忠我段家,來日天南城必有宋家一席之地。”


    宋圍憶拉過宋有缺,讚賞的拍了拍宋有缺的肩膀,反問道:“淳王,南越比之我大楚孰強孰弱?”


    段慶淳滿臉怒色,沒有回答。


    “南越比之我大楚,猶如繁星皓月。淳王以為然否?”


    段慶淳雙拳握的哢哢作響,嘴上卻是不答。


    宋圍憶起身走向段慶淳,又道:“既然我宋家去南越要向你段家效忠,那我宋家何不向陳友諒效忠?淳王,今日我宋圍憶要是提著你的人頭去陳友諒麵前跪下,你說文帝會不會看在你淳王的麵上放過宋家?”


    段慶淳後退一步,高聲喝道:“你敢?”


    宋圍憶向前一步,柔聲道:“宋某自然不敢,夜深了,宋家不便留客,還請淳王自便。”


    “以後清明重陽,段某定會倒上美酒,遙祭宋家主。”段慶淳移步向後,退出門外。


    等到段慶淳離去,宋忠基才道:“圍憶,此人所言不虛,我宋家又該何去何從。”


    因為屈狐仝的事情,宋忠基曾堅決反對宋圍憶繼任家主之位,可惜圍字輩的宋家兒郎沒有一個比得上宋圍憶的,宋忠基不得不捏著鼻子承認宋圍憶的家主之位。


    要是沒有屈狐仝,也許宋圍憶早已是一品高手。


    宋圍憶看向門外,漆黑的夜裏點點燈光渙散。宋圍憶轉過身,看向宋家老少,低聲道:“河西嶺南,唇亡齒寒,裴家凶多吉少,我宋家就是去表忠心,怕也不會有留下來的機會。早年遊曆西蜀,曾和蘇言有過一麵之緣,陳友諒既然容不下我宋家,那我等便去西蜀碰碰運氣。”


    “如此也好。”宋忠基哀聲道。


    是夜,嶺南宋家分作十數隊,舉家北上。


    隻是有幾人能逃到蜀中?


    河西道,裴家。


    裴鼎文望著推門而入的那人,有些激動。


    南越懷王段慶懷,人間一品。


    世間皆知鐵拳鎮天南李青是為南越第一高手,也知道李青以前棍將聶雲獨領南越江湖。


    卻不知道南越還有一個大高手段慶懷聲名不顯。


    南越段家以氣為劍,是為天下獨有的氣劍。


    君子仁義禮,書生意氣長。


    君子劍裴幾殊交友遍天下,但最為知心的唯有書生意氣綿延流長的段家老祖段延晉。


    八大世家中,裴段兩家最為交好。


    兩家交情自大漢起就不曾斷過。


    裴鼎文亡妻段慶月便是段慶懷的妹妹。


    大舅子前來,裴鼎文怎會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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