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中秋


    第178章中秋(三更)


    她眼眸微垂, 沒有應聲。


    他眸間淡淡,試著攬上她腰間, 喉間不自然道, “哥哥怎麽做,小阿錦才會消氣……”


    他同旁人置氣的時候多,卻鮮有哄過旁人。


    便是早前同母親和瑞盈緩和, 也都是蘇錦在一側的緣故。


    而眼下, 對方是她……


    他心底其實壓抑,又惱火, 卻不知當如何開口說出來, 說出來後她又會做何反應, 可是還會如早前一般順著他, 亦或是, 如當下一般, 將他晾在一處。


    他同她自洛城起,就在一處。


    她從未這樣待他。


    他心中有懊惱也好,愧疚也好, 不知要怎麽說, 才能讓她早前一般……歡喜他。


    他方才那句話已是擠出來, 他緊張看著她。


    卻沒想過她會依舊垂著眼眸, 不看他, 也沒有旁的反應。


    良久,他心底一沉, 好似早前最不必擔心, 讓他心中穩妥之處, 亦不會再穩妥,他沉聲道, “非要這麽冷淡我嗎?阿錦……你知道我難受……”


    蘇錦抬眸看他。


    他亦看她。


    卻恰好,青苗匆匆來了內殿外,“娘娘,兩位小殿下都在哭,陶媽媽說一直抱著也不見好,請娘娘去一趟,怕是想娘娘了。”


    柏炎眉間淡了淡,隻得鬆手。


    ……


    西暖閣內,果真孩子的啼哭聲不斷。


    “怎麽了?”蘇錦上前問。


    陶媽媽道,“方才還好好的,先是阿照哭了,然後將明月哭醒了,然後兩人一道哭,不知道可是想娘娘的緣故?”


    “我來抱抱。”蘇錦從陶媽媽懷中接過阿照,一麵緩緩踱步,一麵有節奏地輕拍他後背。


    阿照仍是哭,哭聲卻似有了寄托,不似早前哭得大聲了。


    漸漸的,似是安撫下來。


    陶媽媽歎道,“還真是想母親了。”


    畢竟不足六個月大的孩子,早前分開這麽久,好容易回了母親處,蘇錦每日都親力親為帶著,阿照便也習慣了蘇錦,哄起來不要旁人……


    隻是哄好了一個,明月還在哭。


    蘇錦遂將阿照遞給陶媽媽,又去抱明月。


    明月仍是一樣的,在她懷中抱著就似安撫一般,她溫柔地拍了拍她後背,稍許時候,明月又閉眼,一麵打了個嗬欠,一麵安靜下去。陶媽媽似是才鬆了口氣,阿照這處又哭了。


    “給我吧。”柏炎上前朝蘇錦道。


    蘇錦看他。


    “阿錦,明月慣來喜歡我。”自己上前,從她懷中接過明月。


    陶媽媽愣了愣。


    蘇錦才從陶媽媽懷中抱起啼哭的阿照,一麵哄著,一麵看著柏炎和明月。


    果真,明月在柏炎懷中安然不哭了。


    她目光瞥過他,他臉上笑意如孩童,“明月要爹爹抱是不是?”


    蘇錦微微怔了怔,低下眉頭。


    陶媽媽卻欣慰笑了笑。


    柏炎朝陶媽媽幾人道,“我同阿錦在這裏照顧就好,你們下去吧。”


    陶媽媽幾人會意,遂朝她二人福了福身,陶媽媽道,“那陛下和娘娘有事喚老奴一聲。”


    蘇錦輕“嗯”。


    許是因為明月和阿照在的緣故,便是西暖閣中他二人都不說話也不會顯得過於安靜和冷清。


    柏炎隻覺已許久未同她在一處這般久。


    他懷中抱著明月,餘光打量她。


    “要一直這麽抱著嗎?”他尋話說。


    蘇錦輕聲,“要抱一會兒,眼下放下去還會接著哭,還得重新哄。”


    他想起陶媽媽說的,她諸事都在親力親為。


    柏炎微微皺眉,“回回夜裏哭,讓你起床去哄都是這樣嗎?”


    她又輕“嗯”。


    他想起她要先伺候他,然後睡得淺,還要去照顧明月和阿照。


    柏炎低頭。


    他在軍中這麽久,抱明月時小心翼翼,都會覺胳膊酸痛,何況她……


    他心中忽得疼惜。


    想到他走前將她晾在一處,還讓她寫字,她似是從未同他吱聲過。


    他沉聲道開口,“阿錦,早前是我不好,我不該同你置氣,是我關心你太少,就連明月和阿照這裏,你需這麽費心我都不知曉……”


    蘇錦身子微微僵了僵,沒有回頭看他。


    他亦低下頭去,凝眸看著懷中的明月,似是對著熟睡的明月更好開口一般,輕聲道,“明月,是爹爹錯了,爹爹不該像早前一樣,不該不分青紅皂白同你娘親置氣,不該……誤會她,做讓她難過的事……不該,諸事瞞著她猜忌……”


    他聲音越來越低,低到最後,似是隱在喉間……


    他亦垂眸。


    明月自然不能應他。


    隻是再睜眼,看著她小小可憐的模樣,似是給他莫大的勇氣,有些話也能說出口,“爹爹道歉,娘親能不能不同爹爹置氣了?爹爹,好想她……”


    蘇錦腳下踟躕。


    轉過身去,不讓他看到眸間氤氳。


    柏炎一席話說出口,竟似暢快了許多,也不像早前想象中那麽難。


    正好正對搖籃前,所幸俯身,緩緩將明月放回搖籃中。


    他剛要鬆手,身後,卻是蘇錦溫和的聲音,“先別收手,多放一會兒,她會醒的……”


    他從善如流,不敢起身。


    蘇錦遂也上前,緩緩將阿照放下在搖籃上,一隻手撫著他心口,確認阿照似是不會再不安動彈,才從阿照身下緩緩收回另一隻抱著他的手。


    柏炎也依葫蘆畫瓢,隻是收手的時候,明月眉頭忽然皺了皺,這要是醒了!


    若是醒了,得兩個一起醒!


    蘇錦趕緊將他的手按回去,她指尖的暖意觸在他手上,他心中微微一動。


    他轉眸看她。


    她注意力都在孩子身上,沒多看他。


    他見她修長的羽睫眨了眨,在暖閣的燭光下剪影出一道動人的輪廓。


    這道身影早前有多熟稔,眼下,便有多想念。


    終於,明月舒展開了小眉頭,安穩睡了。


    “慢些收手,方才是動靜太大了。”她握著他的手輕輕緩緩得抽了出來。


    他看著她,似是這幾日來,他頭一回心境如此平和。


    兩人都從俯身到起身,兩個孩子總算安穩哄睡,似是完成一項巨大的工程,不覺相視笑了笑,仿佛忘了早前。


    但很快,笑意又在對方目光中微斂。


    她似是不想多看他,轉身前,他伸手握住她的手,低聲道,“阿錦,我要怎麽做,你才不同我置氣了,哥哥欺負了你,你想揍一頓,還是抽一頓,還是射一箭?哥哥都依你!……”


    蘇錦轉眸看他,“我沒有同你置氣,柏炎,我這幾日一直沒見你,是想在不見你的時候好好想清楚,我應當如何同你相處?”


    柏炎看她。


    她輕聲道,“你從方才起,就一直問要如何不同你置氣,如何消氣,但這一回過後,下一次,你我二人可是還會因為同樣的緣由置氣?”


    柏炎噤聲。


    蘇錦咬唇,“柏炎,我喜歡你,所以處處時時都遷就你。你生氣我哄你,你不高興我哄你,不分由來,也不想爭執,因為我們在一處的時間太少,所以和你在一處的每一刻都彌足珍貴。因為怕你置氣,所以哄了一次,哄兩次,一直哄到你順心為止。但大凡一次不哄,你便會猜忌,繼續置氣,等著我來哄你,周而複始……柏炎,我從未同你置氣,是你覺得我不像早前那般哄你,諸事都圍著你,你覺得便是同你置氣……”


    柏炎垂眸,眸間淡淡水汽微隱,“我猜忌,是因為除了你,沒人會在不順心的時候哄我,也沒有人會寬慰我的喜怒。我猜忌,是因為我不想你對我的關心,會因為旁人長得像我,又與你我二人一樣共患難過,而分與旁人。”


    他緩緩睜眼,“阿錦,這原因夠嗎?”


    蘇錦語塞。


    柏炎輕嗤一聲,轉身離了西暖閣。


    ……


    翌日,宮中賞月會。


    每年的中秋都是國中喜慶佳節,宮中亦會舉辦隆重的賞月會。隻是今年新朝初始,沒有大肆操辦,隻是邀了京中官員和女眷入宮賞月,飲桂花酒。


    自早前的國喪以來,宮中已許久沒有這般熱鬧。


    蘇錦自晨間起,就在朝華殿召見入宮拜見的女眷,想起去年時候,她還同魏長君一處入宮,在鳳鳴殿拜見早前的太後和中宮,隻覺恍若隔世。


    京中的女眷,她早前認識的不多,便是每日會入宮拜見的,也都在一定品階上的女眷。


    今日,不少都是生麵孔。


    柏炎處早前撥了女官給她,她早前也見過,就是早前在鳳鳴殿照過她,後來又在端陽節送紙條的女官,名喚平秋。


    平秋在,幾乎京中的女眷,她都能認個七八分。


    隻是臨末,見了楊氏入宮。


    蘇錦詫異,屏退了殿中旁人。


    雖然上了妝,楊氏的臉色卻還是煞白,不怎麽好看,當下,似是迎風便會咳嗽,遂用手帕捂住嘴角。


    蘇錦讓人關了殿門和窗戶,怕她吹到。


    “你今日怎麽還來了?太醫不是說這病需要臥床嗎?”蘇錦是覺這中秋賞月會本就是噱頭,還勞她特意跑一趟。


    楊氏搖了搖頭,輕笑道,“我是特意見娘娘的。”


    蘇錦娥眉微蹙,“怎麽了?”


    楊氏撐手起身,忍不住連連用手帕捂住口鼻咳了幾聲,蘇錦起身相扶,她還是朝她跪下,“娘娘,臣婦有個不情之請,請娘娘務必看許家同許昭的份上答應。”


    “起來說……”蘇錦伸手扶起楊氏。


    楊氏應是身子也撐不住了,也再未講究這些虛禮,蘇錦扶了她坐下,亦在她近處坐下。


    楊氏道,“我這病,太醫也看過了,早前在朝陽郡憂思過度,路上又染了風寒久病未愈,眼下,這肺是不行了,也沒多少時日了,隻是掛記著一雙兒女,童童和眠蘭日後無人照顧。許朗雖是許昭的弟弟,但心思慣來不在此處,我能想到的,阿錦,就是你了……”


    是來托孤的,蘇錦心中一緊,“許朗是他們叔叔。”


    楊氏歎道,“許朗的心思太重,還指不定日後會闖出什麽禍來,童童和眠蘭年幼,若是能你照顧,我同許昭都安心了。”


    蘇錦喉間哽咽,“說什麽胡話,太醫不還好好看著的嗎?”


    楊氏又重重咳了兩聲,“阿錦,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曉,你應了我,我去見許昭的時候也好安心……”


    蘇錦眼中盈盈水汽,連連點頭,“我會親自照顧童童和眠蘭的……”


    楊氏遂是安心了,臉上笑容都多了不少。


    今晚賞月會,蘇錦吩咐人送她回去,又喚了太醫來打聽情況,太醫也搖頭,“肺上毛病,治不住了……”


    ……


    再過十餘日,九月初秋。


    宮中開始添加厚衣裳,四平忽然來報,“娘娘,楊夫人沒了……”


    蘇錦手中僵了僵,茶盞徑直摔碎在了地上,楊環沒了,童童和眠蘭先失了父親,又失了母親了……


    白巧擔心,“娘娘。”


    蘇錦哽咽,“四平,讓人將許童和眠蘭接來宮中……”


    四平應是。


    禦書房內,大監來報,“陛下,楊夫人過世。”


    柏炎怔了怔,良久沒有說話,稍許,才朝大監沉聲道,“讓禮部按安北侯夫人之禮厚葬了。”


    大監應是。


    柏炎再問:“阿錦知道了嗎?”


    大監道,“知會過娘娘了,娘娘早前答應過楊夫人,眼下,已將許家的公子和小姐接到宮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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