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莊夫人所說與太子的大相徑庭,當莊懷菁再問仔細些時,莊夫人又搖了頭,反倒問了她一句怎麽了。


    莊懷菁的手抱住湯婆子,對她道:“太子殿下從未對我說過此事。”


    她問過的,但太子說是莊家向太皇太後求的,他隻是隨口應下而已。


    太皇太後性命垂危,沒可能對莊夫人說假話。


    “太子那性子,想來也不是說這種事的人,”莊夫人不知道莊懷菁曾經去問過,“太皇太後也是疼你,一直怕你們合不來。”


    莊懷菁沉默了會,又問了句:“太皇太後可還說了些別的?”


    “她人有些糊塗了,對我說了好幾句對不起,”莊夫人說,“她年紀太大了。”


    莊懷菁知道太皇太後說的是什麽,那時莊丞相的罪證確鑿,她大抵隻是不想莊夫人摻和進此事,所以下了些藥,沒想到莊夫人的病是心病,她那藥倒弄得莊夫人的病越來越重。


    莊懷菁同她道:“許是記錯了東西。”


    莊夫人也是這麽想的,她說:“或許是記起了德仁皇後,當初太皇太後以前對我和德仁皇後是最好,陛下的婚還是她定的,隻是可惜兩人並不怎麽好,她心中有愧。”


    莊懷菁聽莊夫人說起過那些事,她與德仁皇後是手帕交。


    燭光隨吹進來的風輕輕搖動,帷幔輕輕垂下,莊懷菁的貼身宮女輕推開門,端來安胎的藥湯。


    太子撥給她的宮女叫文海,是個謹慎之人,平時少話,做事利落,有些手腳功夫。


    托盤上方放潛荷白瓷碗,其中的藥湯正在冒騰騰而上的熱氣,小碟上放蜜餞,她行禮道:“娘娘,時間晚了,該歇息了。”


    莊懷菁頷首接過湯藥,玉手拿白勺,都喝了下去。莊夫人眼眶還是紅的,道:“你肚子裏還有一個,還是先回去歇息,不用在這裏陪我。”


    莊夫人倒也知道輕重,莊懷菁雖是她女兒,但肚子裏那個可是未來的皇子,怠慢不得。


    莊懷菁朝她笑了笑,說道:“不要緊,午間時太累,睡了一覺,現在倒是精神起來。您與太皇太後感情好,我也不想您太傷心。”


    “太皇太後心是軟的,現在隨皇帝去了,兩人路上個伴。”莊夫人一提起她眼睛又紅了,“我今天晚上為她念經,還她的恩情。”


    莊夫人這性子改不了,莊懷菁也沒好繼續再問她那句話是怎麽回事。


    外麵又開始飄起了小雪,夾在風裏慢慢落下,莊夫人一整夜要為太皇太後祈福,莊懷菁是熬不了的,隻能披上厚實的鬥篷衣,準備回去。


    莊懷菁一路上都有些出神,心想怎麽可能?


    太子那時候和她關係隻是純粹的交易,便是說得融洽些,也隻是做了幾夜的朋友,難道他那時便十分滿意她?滿意到太子妃之位都給她?


    可如果真是這樣,他又何必對她說謊?騙她與不騙她,都沒有任何區別,莊家不可能抗旨。


    太子很少說這些謊話,但太皇太後在那種時候,更加沒可能騙莊夫人,那這兩人的說法為什麽完全不一樣?


    莊懷菁心思有些亂,不知道想到什麽地方,纖細的指尖都有白了。


    她想起在東宮書房中那本不翼而飛的書,或許那就是從相府拿出來的,所以他才藏了起來,不讓她發現。


    那隻是本普通的遊記,是從前遊玢州的人所寫,莊懷菁房裏有印本,她以前也看過,知道裏邊沒寫什麽,最多隻是一些見聞。


    ……


    往日太子回宮之時,莊懷菁早已經睡下,但她今日聽到莊夫人說的話,想了許久,輾轉反側,實在是睡不著。


    她坐在床榻上,雙手抱膝,眉毛緊緊蹙起,貝齒咬著唇,心中想不明白為什麽太子要騙她。


    難道是抹不開麵子?這不太像是太子性子,他做事極少在乎這些東西。


    莊懷菁下巴靠著膝蓋,上次的傷已經好了,太子每日給她抹雪肌膏,傷口就像沒存在過樣。


    她眉間皺得緊,心想賜婚之前太子待她的態度沒有太大變化,沒道理會因專門為她去求太皇太後賜婚。


    繡雲海紋的幔帳外站著高大的人影,大手慢慢掀開幔帳,莊懷菁回過神來,她抬起頭,看見太子站在她麵前。


    他的臉龐隱入黑暗之中,隻依稀看得清一些輪廓,太子開口問:“在想什麽?”


    莊懷菁聽得出他的疲倦,登基事宜安排繁雜,祭祖祭天等等要一一過目,其餘政事也要他處理,每日回來已經算是抽了空。


    她抿了抿唇,把想法壓到心底,隻道:“在想殿下。”


    太子愣了愣,好像笑了笑,他坐在床榻邊,想要同她說些話,莊懷菁便抱住他,額頭靠著他肩窩。


    她柔軟的身子有淡淡的香氣,懷了身孕之後,腰和胸都長了些肉,四處都是讓人愛不釋手的軟。


    他微微一愣,單手輕輕撫著她的背,光滑的下巴靠在她細肩上,蹭了下她纖白的脖頸,問道:“因為太皇太後的事難過?太皇太後年事高,受病痛折磨已久,去了也是好事。”


    莊懷菁的長發披在身後,她閉著眼睛,沒有回話,隻是靜靜抱他。太子很能給人安全感,有他在,好似什麽也不用擔心,他都能解決。


    他說過不會騙自己,連莊丞相的毒是他下的都認了,旁餘的事,他會不會告訴她?


    她深深呼了口氣,最後還是什麽都沒問,隻道:“殿下應當累了,不如早些歇息,明日有得來忙。”


    太子是最能察覺她情緒的人,他沉聲問:“到底發生了什麽?”


    什麽也沒發生,隻是她心中怪得很。但莊懷菁知道他不是那麽容易被蒙過的,她頓了頓,搖了搖頭,同他道:“隻是覺著時間過得快,沒想到轉眼間,這麽多年就過去了。”


    她極少有這種傷春悲秋的想法,太子以為是太皇太後的事刺激了她,便輕輕拍了怕她的背,對她說:“孤陪你一起,就不快了。”


    莊懷菁的手微微攥緊他的衣衫,他的這些話總能哄得她臉紅,但這是真的嗎?可若不是真的,他騙她有什麽用?


    “是我想得有些多了,”她歎了一聲,“我想出去散散心,順便回東宮拿些東西,上次幫孩子做的小衣裳,全留在寢殿裏了。”


    宮中這幾日沉悶異常,加上天寒地凍,莊懷菁為了孩子,也不敢走得太遠。


    太子頷首道:“過幾天孤和你一起回去。”


    莊懷菁似有無奈,她坐了起來,柔順的長發垂在細肩,溫暖的雙手握住太子的手,和他說:“知道你擔心我,但我一個人也是可以的,你這幾日的勞累我都知道,殿下就算不憐惜自己的身子,也該為我想想,我是最怕殿下出事的。”


    見他搖頭,莊懷菁又皺眉開口:“難道殿下不喜歡我嗎?都不許我出去了。”


    太子看著她的眼睛,莊懷菁微微避讓,不敢與他對視,他卻沒再拒絕,抽出隻手摸了摸她的頭,道:“那你小心些。”


    太皇太後去世這晚沒幾個人睡得好,莊懷菁躺在太子懷裏,以為自己也會睡不著,但等她一覺醒來時,已經到了天涼。


    她心中歎口氣,發覺自己越來越依賴太子。


    莊懷菁漱洗過後,去找了莊夫人。莊夫人守了一夜,眼睛依舊是紅的,她讓宮女先扶莊夫人回側殿休息,隨後才出了宮。


    冰寒的冷風呼嘯吹過,莊懷菁攏了攏厚實的鬥篷衣,讓宮女去拿從前做的衣服。她繞過曲折的回廊,去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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