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登基事宜是忙碌的,太子慣常喜歡和她黏在一起,但兩人這半月見麵的次數手指頭都數得過來。


    一是時間太晚,莊懷菁已經歇息,二來是太子有事與大臣商議。


    莊懷菁暫居仁明宮,先皇登基以來從未封後,這裏便從沒進過人。


    太皇太後發病囈語,莊夫人還在宮內侍疾,莊懷菁去看過她們兩次,沒多久就又被宮裏的事叫了回去。


    太子撥給她的老嬤嬤是宮中的老人,皇帝身邊待過,在柳貴妃尚未被賜金印時,宮內的雜事一直由她管。


    因這段時日特殊,太子也沒刻意讓她待在殿內,但還是握住她的手,不時囑咐幾句,外邊天冷,不要隨便出去。


    這天晚上,月明星稀,皎潔的月光印在落雪的地上,平靜淡然。


    仁明宮內鋪著絨毯,月白的帷幔垂掛一旁,圓潤的珠簾雅致,鏤空鎏金的銅火爐中燃著碳火,暖和得厲害。莊懷菁剛吃完飯,正準備在殿內走走消食,有宮女匆匆忙忙跑過來,行禮道:“太皇太後那邊來了人,要請您過去。”


    莊懷菁聽她的語氣不對,皺眉問道:“有什麽事?”


    “太皇太後似乎要不行了。”宮女小聲說。


    太皇太後年事已高,平日深居簡出,身子突然經這一病,確實難熬。莊懷菁抿唇,讓宮女伺候她更衣。


    “請太子殿下回來。”


    雪下午便停了,但接連幾天都在下,就算每天都有打掃,地上也積了不少。莊懷菁披著白絨鬥篷衣,遮擋冷風帶來的寒冷,曲折的回廊外寒風吹打幹枯的樹枝。


    太皇太後居的長樂宮,是處僻靜的好地方,她時常禮佛,長樂宮內還設了佛堂,平日請高僧誦經祈福。


    殿內燭火通明,莊懷菁一進來便聞到濃重而又苦澀的藥味,殿內好似死一般地沉寂,太皇太後床榻前跪了一群太醫,莊夫人坐在床上,端著藥喂太皇太後,見她來了之後,便道:“菁兒,過來。”


    宮女替莊懷菁解下厚重的鬥篷衣,她衣服穿得多,看不太出小腹大了多少。莊懷菁把手裏的湯婆子給宮女,上前叫了一聲太皇太後。


    太皇太後顫顫睜開眼,她眼神渾濁,手往上抬,莊懷菁趕忙握住她枯瘦的手,道:“菁兒在這兒。”


    “好……不好?”太皇太後的聲音嘶啞,她在問莊懷菁,但莊懷菁沒聽懂是什麽意思。


    莊夫人陪她許久,懂她的話,忙道:“她問你和太子過得好不好。”


    “好的,好的,我們很好。”莊懷菁也忙回道,“太子殿下待會就過來,我們很好。”


    仿佛是為了讓太皇太後安心,她說了兩遍很好。她和太子的婚事,還是太皇太後向皇上提了一句來的,如今太子登基,太皇太後大抵是想看看自己有沒有亂點鴛鴦譜。


    莊懷菁的話好像讓她鬆了口氣,她閉上眼睛,沙啞的聲音緩慢道:“好……好……”


    外麵突然傳來通報聲音,太子過來了,莊懷菁轉過頭,殿內的人朝他請安。太子抬手免禮,對莊懷菁點了點頭,他上前叫了聲太皇太後。


    太子雖不在太皇太後長大,但他們關係卻比皇帝好得多,大抵是曾孫不在宮中長大,太皇太後心軟,便寵了些,不時召他進宮。


    她緩緩招招手,讓太子過來些。


    太子走過來,站在莊懷菁旁邊,他道:“一切安好。”


    前朝沒出事,後宮也安穩。


    殿內的燭光微微晃動,莊夫人眼睛酸澀道:“兒孫自有兒孫福,您也別憂心這些,先好好養著。”


    太皇太後點了點頭,閉上眼睛,沒再說別的。她麵容爬滿了皺紋,腦子已經有些模糊,說話也不清楚。


    莊懷菁握住她的手,倏然發覺不對,心下一跳,讓為首的太醫起來把脈。


    太醫連忙起身給太皇太後把脈,又抬手試了她的呼吸,最後跪了下來,磕頭道:“太皇太後去了!”


    莊夫人捂嘴痛哭了起來,她自幼得太皇太後寵愛,同她關係極好,便連侍疾也是自己請指過來。


    ……


    太皇太後去了一事是大事,但她歲數太高,是喜喪,倒不是皇帝那樣英年早逝。殿內的宮女太監哭成一團,伺候老嬤嬤的也在抹眼淚。


    太子讓總管太監下去安排,事情太多,莊懷菁和太子還沒說兩句話,便又有太監過來找太子,他走之前,對莊懷菁說了句好好休息。


    莊夫人哭得太難受,長樂宮又太亂,莊懷菁今晚便沒回仁明宮,在長樂宮側殿陪她。


    “太皇太後從前待我極好,”她坐在床邊,拿幹淨的手帕抹著淚,“雖知總有這天,但心中實在難受。”


    莊夫人失去個親人,確實不好受,她往日在兒女麵前端著,可這不是件小事。


    莊懷菁也不知怎麽哄莊夫人,她從小便知莊夫人敬愛太皇太後,時常與她一同禮佛,此次大冷天進宮,也隻是想去照顧她。


    天色已經晚了,側殿的燭火沒點多少,旁邊設了張床和軟榻,莊懷菁坐在軟榻上,隻道:“太皇太後知道我們過得好,她定沒有遺憾的。”


    她以前性子自來熟,時常跟莊夫人進宮,和太皇太後自然是親昵的,中間雖出過太皇太後對莊夫人下藥一事,但人現在都去了,這種事也沒必要再記心裏。


    莊夫人不是臉皮厚的,也沒在莊懷菁麵前哭多久,宮女端來了安神的藥,她便喝了幹淨。


    “她昨日睡得迷迷糊糊,還同我說太子向她求了恩,讓她在皇帝麵前說你和他的親事,”莊夫人眼眶是紅的,“沒想到這才沒多久,人就沒了。”


    她這話說得隨意,聽者卻有心。莊懷菁手裏還捧著暖手的湯婆子,她微微抬起頭,輕聲問:“母親的意思是,我的婚事是太子向太皇太後求的恩典?”


    莊夫人的手帕擦掉淚痕,也恢複了些從前的冷靜樣,隻是誰都看得出她的傷痛。


    她是外強中幹的,從小便被人寵到大,遇到最大事也隻不過是莊老夫人讓莊丞相納妾,後來莊丞相出事後,便什麽也做不了。


    “太皇太後昨夜睡不著,拉著我說了些私下話,”莊夫人說,“起初陛下是想給你指婚,但指的是二皇子,太子那時找她,太皇太後不知怎麽就應下了。”


    那時皇帝要補償莊家,賜婚雖說難以預料,但也不難想到。


    “太皇太後在父皇麵前提了一嘴,父皇便想著賜婚了。”


    莊懷菁的指尖輕輕摩挲手中的東西,不知在想什麽,秀眉緊緊皺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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