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雅間隔著幾間房,想偷窺偷聽,江湖做法是——得神不知鬼不覺的靠近。


    簡單點了兩個菜,夥計還滿腹牢騷:“點兩個菜開這麽大一間房。”


    三春道:“本姑娘曾經在聚仙樓點了一杯白水還要了個雅間呢。”


    成功將夥計氣走,又成功將如意支出去買針線,三春就踅摸到小福和卿玉樓的那間房,躡手躡腳,蹲在窗戶根下,怕給其他食客發現,不停的東張西望,這時就聽裏麵的小福說:“爹,打聽到了。”


    三春一驚,真是父女!


    再聽卿玉樓說:“那李三春,真的同果郡王相好?”


    三春輕嗤,關你屁事!


    小福道:“是了,昨兒兩人還偷偷約會呢。”


    三春震怒,純屬胡扯!


    卿玉樓嗯了聲:“行,我會把這事告訴徐少東的。”


    三春凝思,徐少東是何方神聖?


    小福冷笑:“那個果郡王可真是不要臉,李三春已經同李二爺定了親,他還同李三春偷著相好……”


    沒等說完,卿玉樓打斷她的話:“不要背後議論旁人。”


    三春恨不得衝進去揪住小福的辮子抽她百八十個耳光,忽見另外一雅間房門打開,走出幾個食客,其中之一正是那不要臉的果郡王。


    與此同時允禮也看見了她,稍微愣神,見她是打窗戶根站起的,便什麽都明白了,這丫頭,難改江湖習氣。


    三春略有驚慌,想裝著不認識蒙混過去,一扭頭,允禮喊了過來:“你在此作何?”


    三春知道他是跟知己說話,不好不應承,唯有回頭道:“王爺是您,這麽巧。”


    與此同時,聽見小福和卿玉樓那間房內有椅子倒地之聲,盤子落地之聲,不用問,裏頭的人定是比她還驚慌失措,這便是做賊心虛。


    允禮緩步踱近,複問:“你在此作何?”


    三春眨眼想了想,道:“找你。”


    允禮一愣。


    三春覷他身邊的人,有兩個是他府上的清客尹南山和沈暮陽,還有兩個不認識,隻是觀其氣質風度,猜測大概是什麽鴻儒,而她聽李忠說,尹南山和沈暮陽素來不管王府的事,他們的職責隻是陪允禮寫詩作畫聊天散步,所以允禮能帶尹南山和沈暮陽到的地兒,便沒有秘密可言,於是大大方方道:“昨日一見,有些話還沒說夠,所以今日見王爺來了這裏,就跟了過來。”


    她言語中帶著些許的嫵媚,還故意暗送秋波,本是粉麵桃腮,一賣弄,含羞帶怯更加迷人,如此放肆不過是想更大的刺激小福和卿玉樓,看看他們為何如此關心自己和允禮的事,多少帶著些年少輕狂的賭氣成分。


    允禮卻道:“你胡鬧什麽呢!”


    聲音不大,極其嚴肅,略有些尷尬,背在身後的手不自然的攥緊,倏忽鬆開,手心滿是汗水。


    真是個不解風情的,三春見尹南山和沈暮陽麵麵相覷,那兩位鴻儒也尷尬的咳嗽,隨後,四個人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對允禮道:“王爺,方才那畫,我等再去琢磨下。”


    說完,四人重新返回雅間。


    允禮靠近三春:“說,到底來此作何?”


    三春聽小福和卿玉樓處已經是悄無聲息,定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學自己在偷窺偷聽呢,三春道:“請王爺移步。”


    允禮遲疑下,見她似有話說,就隨著她進了雅間。


    如意還沒回來,彼此落座,三春推了杯茶過去。


    允禮臉上一絲表情也無,可惜了一張玉麵,毫不生動,對桌子那頭的三春道:“現下你可以說了。”


    三春不放心,往窗戶前走去,然後將耳朵貼在窗欞上聽了聽。


    允禮那廂輕笑:“成日的算計旁人,這會子也怕旁人算計你了。”


    沒人偷聽,三春轉回來,不理會他的冷嘲熱諷,道:“李家有個丫頭叫小福,她在旁邊那間房,同她見麵的人叫卿玉樓,曾是個伶人,後戲班子散了,他靠東誑西騙糊口,此人我認識,方才我聽小福和卿玉樓的談話,小福奉卿玉樓之命打聽我與王爺的事,然後由卿玉樓稟報給什麽徐少東,這個徐少東我想了想,應該就是裕仁當的少東家徐錦盛,我與徐錦盛無冤無仇無有瓜葛,他為何派人打聽我和王爺的事呢?怕背後另有其主使之人,所以我才偷聽。”


    她一口氣說了這麽多,允禮聽罷,仿佛是自言自語般:“徐錦盛是為怡親王辦差的。”


    三春知道怡親王便是十三阿哥允祥,沒料到的是那徐錦盛竟然是允祥的人,試探道:“王爺的哥哥,可是夠關心王爺的,連王爺同什麽人交往都想知道。”


    允禮淡笑:“十三哥關心的隻是我同你交往。”


    言罷覺著有失,肅顏正色,端然而坐。


    三春一怔,他話裏話外的意思已然明白,允祥大概也知道自己是呂家小姐了,不必問,這位果郡王更應該對自己了如指掌,心底陡然而生起一股怒氣,或是怨氣,對愛新覺羅氏的,對允禮的,冷冷一笑:“是的,我姓呂。”


    允禮一挑眉,微乎其微的一個停頓,笑道:“我知道你姓李,李三春,這名字不錯,三春花事好,為學須及早,花開有落時,人生容易老。”


    一邊吟詠,一邊起身,邊走邊道:“我那裏有朋友等著呢,西窗先生新得吳道子的一幅畫,不辨真偽,遂請了林宿風和花影雲兩位大儒。”


    他邁方步,四平八穩的走了,徒留一身清雋的背影給三春悵惘。


    如意回來了,手中拿著三春交代她買的針線,見三春僵硬的坐著,如意問:“小姐,你身子沒事吧?”


    三春仿佛大夢初醒,微微一笑:“我挺好的。”


    夥計也將飯菜端來了,三春揮手向如意:“吃。”


    吃得盤子見底,結了飯錢,二人便回到家裏,在垂花門處不期然碰到了也才回來的小福。


    小福神色慌亂,故作鎮定的給三春見禮:“姑娘這是去哪裏了?身上有傷,最好還是靜養。”


    三春淡淡道:“沒去哪裏,同果郡王吃一頓飯。”


    終究是少年人心性,故意氣小福。


    小福表情極其不自然,道:“二爺也在吧。”


    三春卻道:“二爺不在,隻我和果郡王。”


    小福不知該說什麽了,推說得回去服侍大奶奶,就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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