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那位官爺就這麽走了,許多人頓時傻眼了。


    剛才在聽那位官爺與這位叫做綰綰的女子說話時,心思靈活些的,都在尋思,實在不行了,就隻能托那位官爺將自己帶過來的酒食也捎進去了。若是那位官爺不肯,大夥兒便托這位綰綰姑娘幫忙說說好話。誰曾想,那位官爺如此幹脆,連讓大家開口相托的機會都沒給。


    看著那位官爺進了刑獄的大門,那兩位女子也款款起步,準備離開。


    那位書生模樣的人搶前幾步,對著兩位女子躬身一揖,說道:“小生簡箴竽,見過二位姑娘!”


    圓臉少女轉過半個身子,將身披狐裘的女子擋在身後,用防賊一樣的目光盯著書生模樣的人,警惕地問道:“你想幹什麽?”


    書生模樣的人直起身,對圓臉少女拱手道:“這位姑娘,小生並無惡意。小生隻是對綰綰姑娘極為仰慕。”


    圓臉少女哼道:“哼!又是一個登徒子!”


    書生模樣的人微微一愣,說道:“姑娘此言,小生卻有些糊塗了。小生如何便成了登徒子了?”


    “你們這些人,哪個不是嘴上說仰慕我家姑娘?心裏其實在想什麽,以為本姑娘不知道麽?”圓臉少女忽然啐了一口,兩個圓圓的臉蛋變得暈紅。


    書生模樣的人聽了圓臉少女的話,再看到圓臉少女這副樣子,哪裏還不明白她的意思?


    “姑娘,小生委實隻是仰慕綰綰姑娘,不是想……”委實不是想什麽,卻又讓他怎麽能夠說得出口?


    那位身披狐裘的女子朝前走了半步,露出半個身子,對書生模樣的人淡淡說道:“簡公子也是來探視親友的吧?倪大人說得很明白,今日不可探視。簡公子還是請回吧。小喬,我們走。”說罷,身披狐裘的女子輕輕一拉圓臉少女,便要邁步。


    “姑娘請稍待!小生與曲學兄也算同窗。”書生模樣的人眼見佳人就要離開了,連忙說道。


    “哦?簡公子也在太學?”身披狐裘的女子道。她的語氣,依然很淡。


    “正是。不瞞姑娘,小生比曲學兄晚一年進入太學。曲學兄的事,我們都知道。對曲學兄,我們都佩服得很。小生今日前來,乃是探視另一位同窗。”不知道書生模樣的人是不是擔心這兩位女子又會急著離開,一口氣說了一大串。


    “原來如此。不知簡公子那位同窗又是因何而入了大理寺?”身披狐裘的女子道。這一次,她的語氣,似乎沒那麽淡了。


    “綰綰姑娘,我那位同窗,乃是因為寫了一紙訴狀,跪在午門為嶽元帥鳴不平,而被投入了大理寺之中。”書生模樣的人說道。


    “你怎麽沒去?原來你是個怕死的。”圓臉少女用鄙夷的口氣道。


    “小喬,別胡說!”身披狐裘的女子輕輕嗬斥了一句,對書生模樣的人說道:“簡公子,我這位妹妹說話不知輕重,還請公子見諒。”


    “姑娘言重了!這位小喬姑娘心直口快,乃是真性情。小生佩服得很!”書生模樣的人連忙道。


    “切!你對誰不佩服?”圓臉少女嘟噥了一句。


    “簡公子,風雪未止,我與妹妹的身子骨都有些弱,受不得寒,不便在此久留。請簡公子恕綰綰無禮,要先行告退了。”身披狐裘的女子道。


    “啊?對對對!是小生唐突了!綰綰姑娘請!小喬姑娘請!”書生模樣的人似乎這才注意到,這兩位女子的頭上和衣衫上,還覆著一層雪。


    身披狐裘的女子對書生模樣的人微微屈了屈身,拉了拉圓臉少女,轉身朝人群外行去。


    人群中,另外一些聽說過綰綰姑娘名頭的人一直未能插上話,隻能呆在一旁幹著急。此刻,見兩位女子要離開,他們想要上前搭話,卻又怕風高雪寒,凍壞了佳人,隻好一邊拱手對兩位女子說著各自的名字,一邊忙不迭地讓開了路。


    兩位女子走出人群後,那位圓臉少女忽然扭過頭,對書生模樣的人大聲喊道:“喂!登徒子!你的名字裏麵那麽多竹子,你不會也和你的名字一樣吧?”


    書生模樣的人尚未回過神來,那位身披狐裘的女子低低地斥了一聲,拉著圓臉少女,緊走幾步,漸行漸遠。


    待到兩位女子走遠,人群之中有些好奇之人開始打聽綰綰姑娘的來曆。書生模樣的人說出一番話來,叫人嗟歎不已。


    原來,這位綰綰姑娘,卻是一位風塵女子。她於兩年前來到明月樓,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便芳名遠播。


    綰綰姑娘之所以芳名遠播,不僅因為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因為想要見到她,光是銀子多或者官位高,是沒有用的。至於如何才能見到綰綰姑娘,書生模樣的人也不清楚。


    而且,這位綰綰姑娘還有一樣。那就是,根據坊間的傳言,迄今為止,還從來沒有聽說過,有哪一位客人能夠成為綰綰姑娘的入幕之賓。


    大抵人的天性都是如此。越是得不到的東西,便越是做夢都想得到。綰綰姑娘如此難見,不僅臨安城內的富商和官老爺們趨之若鶩,便是臨安城以外的地方,也有許多尋芳之人慕名而來,想要一睹芳澤、一近芳澤,甚至一親芳澤。


    但是,絕大多數的人都是乘興而來,失望而歸。他們使去了大把銀子,使盡了渾身解數,最終卻依然連綰綰姑娘的麵兒都未能見著。


    而那極少數見過綰綰姑娘的人,則無不驚為天人,莫不讚其風華絕代。自此以後,這些人除了明月樓,再不願去其他的青樓。即便是極有可能再見不到綰綰姑娘,他們也願意和其他人一樣,心甘情願地等待機緣。


    不過,也不是所有人都願意等。


    其中一人,姓吳,名紀東,乃是臨安城有名的惡少。他之所以惡,不是因為他的親老子做了多大的官,也不是因為他的親老子有多少銀子。他之所以惡,因為他有一個幾乎所有人都不願意招惹的幹爹。他的幹爹,便是皇城司親事吳清懷。


    有了這樣一個幹爹,在臨安城內,吳紀東可以說是橫著走,什麽樣的壞事都沒少幹。至於那些青樓裏的風塵女子,更是無人敢拂他的意。


    偏生綰綰姑娘就不買他的帳。


    這吳紀東在明月樓來來回回泡了幾個月,銀子沒少使,幹老子沒少抬出來,但就是見不著綰綰姑娘的麵兒。


    終於,上年三月的一天,吳紀東在明月樓灌了一肚子黃湯,索見綰綰姑娘無果後,在身旁狐朋狗友的攛掇下,耐不住性子了。他帶著惡奴,衝入綰綰姑娘的閨房,硬生生將綰綰姑娘拖了出來,要當著所有人的麵,將綰綰姑娘給糟蹋了。


    吳紀東夠惡。但是,也不是所有人都怕他。那一天,他碰到愣的了。


    他碰到了今日綰綰姑娘前來探視的曲公子。


    那一日,曲公子與幾位太學同窗正好在明月樓中的一間廂房內以詩酒會友(注1)。聽到外麵的吵鬧聲,一行人出了廂房一看,便看到吳紀東正將綰綰姑娘摁在二樓的欄杆上,強行撕扯她的衣衫。


    太學學子,本就是書生意氣,骨子裏都有一股子呆勁。見了這等惡性,幾個學子哪裏忍得住?他們朝著吳紀東就衝了過去。


    吳紀東身邊的惡奴一是正在看熱鬧,二是不曾防備還有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居然被幾個學子衝了過來。曲公子衝在最前麵,對著吳紀東猛地就是一撞,將他從二樓撞了下去。


    也是那吳紀東壞事做多了,命裏合該有此報應。落將下去時,他的腦袋正好磕在一張桌子角上,立即被磕昏過去。事後雖然被救醒,卻從此傻了,連見了他的幹老子,都要摟著叫美人。


    至於曲公子和那幾位太學學子,則在被一群惡奴打得半死之後,又被扭送到了大理寺。


    可歎可悲的是,那一天在明月樓中目睹此事的數十人,在大理寺傳喚證人時,竟然沒有一個人敢為曲公子等人說句公道話,甚至都沒有人願意出堂作證。若非太學中十餘位德高望重的學官聯名具保,又有太學千餘學子到大理寺門口靜坐,再加上大理寺少卿薛仁甫乃是個直臣,曲公子與那幾名學子隻怕早就被吳清懷暗中使力給弄死了。


    曲公子同行的幾名學子在被訓斥一番後,最終被放了出來。但作為直接傷人之人,曲公子卻未能免去牢獄之災。他被投入了大理寺刑獄之中。


    曲公子入獄之後,明月樓中傳出消息,說是綰綰姑娘自此不再見客,並且還絞去了一縷青絲明誌。


    這年餘來,也確實不曾聽說過,有哪位客人在明月樓中能夠見到綰綰姑娘的。倒是在明月樓外,偶爾有人見到綰綰姑娘。每次見到綰綰姑娘,她都是在大理寺刑獄之外,或是在去大理寺刑獄的途中,而且始終都是以紗遮麵。去年除夕,有人在大理寺刑獄之內見到綰綰姑娘與曲公子共坐一桌進餐。那也是年餘來,人們唯一一次見到取下麵紗的綰綰姑娘。


    眾人聽到此處,一邊歎息,一邊又對剛才那位官爺能有福讓綰綰姑娘為其把盞而羨慕不已。


    “簡公子可知道,綰綰姑娘究竟是個什麽來頭?為什麽那些達官貴人都不敢對她用強?”有好事者追問道。


    書生模樣的人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關於這件事,坊間的傳聞太多。其中最玄乎的一種說法是,綰綰姑娘必是如同當年的李師師一樣,乃是官家的禁臠。


    對這個說法,打死書生模樣的人,他也不會相信。當今官家?自從元懿太子(注2)夭折之後,當今官家便再無一出。就憑他?怕是寡人有疾吧。


    “各位,今日是沒希望了。都請回吧!”書生模樣的人對眾人拱了拱手,邁開步子,朝外走去。


    “簡公子,剛才那位小喬姑娘最後喊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人群中,有人想起了這一茬。


    “呃……”書生模樣的人臉上微微一燙,並不答話,三步並作兩步,急匆匆走出了人群。


    “小喬姑娘,你這是在取笑小生腹中空空啊!都是奇女子啊!”書生模樣的人一邊疾走,一邊在心中歎道。


    注1:宋朝狎妓之風最盛。無論是達官貴人,或是庶民白衣,都將去青樓聚會視為風雅之事。宋朝學子,也多喜歡流連於青樓之中。此非老米杜撰。


    注2:元懿太子是趙構唯一的親生兒子,於三歲時夭折。除元懿太子,趙構再無其他親生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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