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葡萄莊園。


    是紅衣名媛潘朵的裏世界。


    這裏,骨架搭棚,血滴入土,而滋生出一顆顆奇異的葡萄。


    然而棚架尚空,葡萄藤顯然才剛剛攀援上骨架,在不知何處出來的風裏,晃動著稚嫩的尖。


    當夏極走來時,一路上正有不少麵容模糊的人在為葡萄藤施肥,而肥料竟然是空氣...


    果農們排著隊,一個個的走過,而以此排開,直至每一株葡萄前都站滿了人。


    這才開始繼續的施肥。


    但肥料依然是空氣。


    夏極好奇的看著。


    而下一刻,這些果農突然拿出鋒利的刀子,然後割開自己的手腕,任由血液澆灌入葡萄藤裏,他們麵無表情,且麵容不清。


    然而隻有最末的一位僧人打扮的人還在掙紮著。


    說掙紮其實有些過了,他隻是用眼神來傳遞這份掙紮。


    夏極一時興起,則站在了他旁邊,然後也隨意拿出了一把鋒利的刀。


    做出掙紮的姿勢。


    “大師,請問法號?”夏極似乎承受著巨大壓力,而在說話。


    那僧人眼珠艱難的向左看來,艱難的吐出兩個字:“無修...敢問尊駕。”


    夏極卻不回話,隻是勉強的的支撐著,他右手顫抖著,似乎控製著那鋒利的刀刃而不向左臂割下。


    似乎是廢了九牛二虎之力,他的刀竟然偏開了。


    無修瞪大眼,承受著巨大壓力,他艱難的開口問道:“如...如何做到?”


    自從之前被那紅衣名媛從海上擄掠至此,他就莫名其妙地成了果農,然後以鮮血灌溉這些詭異的,搭建在骨架上的葡萄藤。


    而每一次釋放鮮血之後,自己還會慢慢的將肉片片割下,直至清醒地撲倒在葡萄藤畔,化作養分。


    等到次日,自己又會醒來,而完好無損。


    隻是記憶卻越來越模糊,甚至是意識都開始變得混亂。


    一股強大的意誌在衝入自己腦海裏,去代替所有的意識而告訴自己:“我是化肥”!


    夏極顫抖著回應:“心念集中,堅信一切皆是無,若是信了,便可以做到偏移刀鋒。”


    似乎震撼於這個男人竟然能在如此強大壓力下,說出如此多的字。


    無修急忙有樣學樣,這位高僧自問心佛修煉多年,這放空一切的功夫還是有的。


    於是,他勉強集中起心念,暗念一聲佛號。


    但下一刻,他的手卻是不知不覺又割下了自己一片胸口的肉。


    無修一愣,他並不怕疼,實際上作為僧人,他早就觀想過“割肉飼鷹”的情況...


    可是現在並非是為了慈悲,而是深陷詭異之地。


    於是,他忍不住又轉動眼珠,看向了身側的男人。


    那男人竟然再次將刀鋒偏移開了。


    無修閉目,靜心,再做嚐試,然而無論他怎麽做,都無法令手中之刀偏移,隻能一片一片的淩遲著自己,將胸口割出骨架後,還在剃著骨頭上的肉。


    這令這位僧人忍不住要放聲大叫,可是...這痛呼卻被什麽東西阻隔住了。


    他覺得自己嗓口像是塞住了什麽,而無法出聲。


    旋即...無修失去了意識,開始盲目的一片片割著自己的肉,直至化作那葡萄藤的化肥。


    夏極搖搖頭,隨手拋下刀,然後跑入了這片果田的盡頭,一間農家的小木屋。


    紅衣名媛正在細心地調配著美酒。


    她喜歡以血釀酒。


    屋內很簡潔,除了長形吧台,便是一張臨窗的精致木桌,想來主人經常坐在這桌邊,一邊看著屋外的辛勤耕耘,一邊享用著美酒。


    畢竟看著葡萄從無到有,再到入酒,知曉這其中的每一過程,在品酒時可以想起很多。


    夏極隨意坐在了桌邊,任由那名媛為自己端上一杯新調的紅酒。


    靜靜品著。


    “味道有些太刻意了。”這位此時同樣優雅的男人評價道。


    “咦?”潘朵好奇地看了過來。


    然後,這位紅衣名媛坦然承認:“確實如此。”


    她整理了下思緒,繼續道:“我釀過太多美酒,但卻不想重複口味,所以一直在變幻著手法,以及葡萄的栽培方式,期望可以收獲更美的果子,更有特色的酒。


    可是卻...”


    她抿了嘴,露出沮喪之色。


    夏極靜靜道:“你需要靈感。”


    “靈感?”


    “坐在空蕩蕩的莊園裏,是不會收獲靈感的。”


    潘朵為自己倒了杯新調的酒水,疑惑的坐在了這位自己老師極其尊重和敬畏的男人對麵,品了一口,又沉思了片刻,但依然不解道:“那麽如何才能獲得靈感?


    在無窮歲月裏,我的風格已經趨於穩定,想要再尋求突破,卻是極難的。”


    夏極微笑著搖了搖頭,然後將還剩半杯的酒輕輕放下,起身道:“承蒙款待。


    那麽,現在是否可以將這莊園裏的時間加快呢?


    比如到明天。”


    潘朵雖然不解,卻還是頷首道:“樂意之至。”


    她緩緩走到木屋的窗戶邊,然後拉起攀援著妖豔紅藤的紗簾。


    叮叮叮...


    敲了敲桌上的銀質器皿,窗外轉瞬天黑,潘朵再敲了數下,然後漫步至窗前,再次拉開簾子。


    她身姿很美,舉手抬舉之間,盡是名媛風範,而令人不敢褻瀆,卻又想著擁著美妙可人如火焰般的軀體入懷中,去恣意享用那滾燙的紅唇。


    紅藤紗簾緩緩拉開。


    夏極看到一行果農再次從遠處的小屋排隊走出。


    他隨手抄起一把餐刀,走出木屋,走至那隊伍末端。


    木然的開始施肥,木然的將刀鋒割向自己的脈搏。


    “化肥”們做著重複的動作。


    無修感覺自己的大腦更加混沌了,若非是身邊的男人昨日給他留下了極深的印象,他怕是都要忘記了。


    然後,這男人割腕的刀果然又偏移了。


    了不起啊。


    無修心裏暗歎一口氣,這才是真正的以心成佛。


    自己以前是小看這天下了。


    然後,他聽到了這男人艱難的吐出一句話:“我找到出去的辦法了。”


    無修感受著四方匯來的壓力,拚盡全力的吐出一句話:“綠蘿禪院,執藏末那識。”


    夏極裝作一楞,然後又拚盡全力的偏移了刺向胸口的刀,承諾道:“話我會帶到。”


    他顯然明白了這位僧人的意思。


    而無修瞳孔裏卻是閃過一絲感激之色,他擠出一絲笑容,盡管無法抵禦那操縱著右手“淩遲自己”的力量,但依然艱難的吐出最後四個字:“謝謝施主。”


    很快,無修再次失去了意識,又化作了化肥,進入了葡萄果園。


    夏極悠然的轉身,回到莊園之中。


    而潘朵正站在小木屋前看著他。


    “明白了嗎?”夏極淡淡道。


    潘朵若有所思。


    夏極溫和著指導道:“現在你可以釀製一杯名為‘虛妄之希望’的美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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