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信芳記憶中的葉母張氏,是一個上了年紀十分精明的老太太,對原主幾乎是有求必應,而對外則十分強硬。一個寡婦在丈夫去世後,仍舊保下了家中百畝田地,並拉扯大一兒一女,還送兒子上了私塾,雖然這些田地在後來大部分都賣掉了,在古代這樣強權橫行的時代,就顯得格外了不起。


    楊慧開門的速度很快,但葉信芳在床上仍然能聽到張氏喋喋不休的數落聲:“慧娘你做什麽去了,怎麽這麽久才開門?是不是又在家偷懶?”


    躺在床上的葉信芳有些無奈,隻覺得這個家庭矛盾重重,婆媳關係自古以來都是老大難問題,他在心底歎了口氣,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還需要站在丈夫的角度去平衡婆媳關係。


    這幾天他沒有想到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誰叫他運氣逆天趕上穿越大潮了呢。


    “本來就是不會下蛋的雞,做事還不積極,老喜歡偷懶,養著你都心疼吃的那些飯!”


    這就過分了啊,楊慧常聽這種話,早就習慣,過耳不入心,葉信芳卻聽不下去了,爬起來隨便將衣服一披,衝著院子裏的張氏道:“娘怎麽這麽大清早的回來了。”


    張氏原本陰沉著一張臉,看見兒子,立馬換了一副麵孔,關心的問道:“乖兒,怎麽這麽早就起來了,是娘不對,吵到你了。”


    葉信芳聽得這聲“乖兒”,隻覺得牙疼,慈母多敗兒,難怪原主養成這樣一副德行。


    “我本來也要起床了,小妹呢?她不是跟你一起嗎?你怎麽一個人回來了?”


    葉信芳接連發問,總算是讓她徹底忘了數落楊慧,他朝楊慧使了個眼神,楊慧便回廚房準備早飯去了。


    “小瓏在後麵呢,她走路慢,我就先回來了。”張氏跟兒子說話的時候,輕聲細語,生怕提高了嗓門嚇到了葉信芳一般。


    “娘走回來的嗎?”葉信芳有些不解,張氏母女去府城大女兒家走親戚,按理來說不該這麽早回來的。


    “跟商隊的車,一大清早就要出發,到了縣城才放下。”


    葉信芳這才放下心來。


    “娘,您以後別叫乖兒了,聽著多不好意思。”原主也許很享受這樣的稱呼,他可受不了。


    “好好好,都聽你的,芳兒長大了。”張氏笑了笑。


    “芳兒”是什麽鬼稱呼,直讓他想起小時候特別流行的那首《小芳》:村裏有個姑娘叫小芳,長得好看又善良……


    唉,到底是怎麽長得善良的?等等,歪樓了,葉信芳趕忙將跑偏的思緒拉回來,芳兒就芳兒吧,總比乖兒聽著強。


    母子倆正敘著話呢,突然進來一個瘦弱的年輕姑娘,那姑娘手中提著兩個大包裹,額頭上滿是汗水。


    葉信芳趕忙過去將包裹接過來,葉瓏不過十四歲,在現代不過是讀初高中的年紀,他有些不忍心,衝張氏道:“娘,您怎麽讓小瓏一個人提這麽多東西!”


    張氏卻是一副習慣的樣子,“她年紀小,也有力氣,等回頭出門子了,想讓她幫襯一下都幫不了。”


    這話聽得葉信芳額角抽抽,哪有這樣把自家女兒當傭人使喚的,“你也不能這樣讓她幫襯,娘你好歹搭把手啊。”


    張氏眉頭一皺,因著眼前是自己唯一的兒子,這才沒有罵出來:“我才回家,你也不知道關心關係老娘走得累不累,就怕累到這個毛丫頭!是是是,就你這個大哥心疼她,我這個老娘不心疼!”


    “大哥,我拿得動的。”葉瓏怯生生的說道。


    “你看看,人家自己都不嫌重,就你急著當個好哥哥,好像我是後娘一樣。”張氏翻了個白眼,進了房間。


    葉瓏怯懦的看了他一眼,小聲道:“哥,我去看看娘。”


    “娘,小妹,吃早飯了。”楊慧喊道。


    房間裏傳來張氏不高興的聲音:“不吃了!”


    葉信芳看了一眼有些擔憂的楊慧,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惹到娘了,先等一等吧,我勸勸她。”


    張氏的屋子在妞妞房間隔壁,早晨的陽光如同灑地的金子一般,張氏氣呼呼的坐在矮榻上,好似一尊剪影,葉瓏在旁邊站著,一副想勸解也不知道怎麽勸解的樣子。


    葉信芳端了一壺茶水進來,倒了一杯茶,雙手恭敬的奉給張氏,“娘也累了,喝口水好不好?”


    張氏瞪了他一眼,到底還是接了過來,不用他多勸解,便開口解釋道:“往常你不說,我以為你心裏都明白,你心疼小瓏,難道我不心疼嗎?”


    不明白,原主真的一點都不明白,隻是單純的不關心而已。


    葉信芳低頭聽著不敢反駁,連聲應道:“是是是,您當然心疼。”


    “我知道你現在這麽說,心裏還指不定怎麽編排我呢,我們家這樣的情況,你要讀書,要養孩子,哪一樣不費錢,我也不怕說實話,小瓏的嫁妝我不會給多。”


    張氏轉頭看眼睛已經有些紅的葉瓏,拉過她的手,柔聲道:“不是娘不疼你,姑娘家,出了門子,不就靠著嫁妝說話,這個道理娘也懂,可是你看看自家這情況,就算是打腫臉也不能幫你充個大頭出來,既然嫁妝說不了話,那就隻能勤快點,讓婆家沒有話說,娘都是為了你好……”


    葉瓏兩眼通紅,一臉感動的看著張氏,“娘,我不要嫁妝,我不嫁人了,一直在家裏幫你。”


    “說什麽傻話,傻孩子,女孩子哪有不嫁人的,我們這樣的家境,要供養一個讀書人不容易,我有時候也在想,幹脆這書不讀了,省點錢出來給你做嫁妝。”


    “是我的不是,這麽多年讀書,一無所成,反而害了小瓏。”葉信芳這句道歉是替原主說的,“小瓏,從前是哥哥對不住你,以後哥哥一定會讓你跟娘過上好日子。”


    張氏瞪了他一眼,“可是我老是夢見你爹,夢見他臨終前的樣子,瘦的都隻有一把骨頭了,躺在病床上,再三交代,一定要讓你哥讀出個人樣來,說他一輩子沒有讀出來,不甘心呐,小瓏呀,你爹死的時候都不瞑目啊,我就看著他眼睛都閉不上啊,你哥要是不讀書,我以後到了地下,還怎麽見他啊……”


    張氏聲淚俱下的訴說真是聞著傷心,見著流淚,葉瓏的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哽咽著點頭,“娘,一定要讓哥哥讀書……”


    “小瓏呀,你以後就算嫁了人也不要忘了你哥哥,等你哥哥中了舉,你就有了靠山,在婆家就沒人敢欺負你,這女人呐,隻有娘家硬氣了,才能一輩子過得舒心……”


    葉信芳在一旁,一開始還覺得很感人,然後聽著聽著,就覺得哪裏不對勁。


    果然,張氏話風一轉,就扯到什麽吹枕頭風藏私房錢上去了……


    看著葉瓏一副認真聽點頭認同就差記筆記的樣子。


    葉信芳:……


    厲害了我的老娘,這要是擱現代,您也是做傳/銷的一把好手啊。


    “娘,您說這些幹嘛,她還沒嫁人呢,女孩子臉皮薄。”葉信芳製止老娘,繼續教下去也許就是搬空婆家補娘家了……


    “留不住幾天了,不趁著在家的時候多教教,還要等到她被人吃幹抹淨的時候啊?”張氏不高興的說道。


    葉信芳爭不過她,打岔道:“剛回家的時候看你發了好大的火,可是誰惹到你了?”


    “還不是那個張平安!氣死我了!”說著拿手指頭戳著葉瓏的額頭,“你也是,就跟個鋸了嘴的葫蘆一樣,半個屁都不敢放,你這樣以後怕是要被他欺負死!”


    張平安是葉瓏的未婚夫,也是張氏娘家的族侄。


    “你們去府城遇到他了?他怎麽惹到你了?”葉信芳溫聲問道。


    “別說了,什麽人啊,都已經定親了,還跟別的姑娘拉拉扯扯的!”張氏說道這裏,聲音都提起來,很生氣的樣子。


    葉信芳看向葉瓏,她也是一副氣憤的樣子,“慢慢說,講清楚,是你們親眼看到的嗎?”


    “我跟娘一起看到的!”葉瓏很肯定。


    “那他看到你們了嗎?有沒有跟你們解釋,也許是他親戚家的女孩子,或者是妹妹之類的?”葉信芳咋一聽到這樣的事情,也很生氣,他最看不起那些腳踏兩條船的人了,但還是想要弄清楚。


    “他家三代單傳,哪來的妹妹,他看見我們了。”葉瓏語帶委屈。


    “沒有解釋?”葉信芳覺得這件事有些不對頭。


    “解釋?解釋個屁!我說了他幾句,還嫌我多管閑事呢!”張氏想想就來氣。


    這麽猖狂的嗎?葉信芳有了不詳的預感,這還沒成親,為了麵子上過得去也不會做的這般明顯啊。


    “會不會這當中有什麽誤會?”葉信芳不願意惡意揣測別人。


    “誤會?還能有什麽誤會,這就是個朝三暮四朝秦暮楚的男人!”張氏的成語用的很溜。


    “那這樣的人怎麽還能讓小瓏嫁過去,這門親事還是退了吧。”葉信芳很認真的說道。


    張氏眉頭一挑,“你說退就退,退了親的姑娘家,哪裏還能再找到這樣的一門好親事!”


    葉信芳額角抽了抽,這也算好親事?


    誠然,張平安家境優渥,在府城開了一家布莊,又是家中獨子,說來若不是張氏嫁到府城的大女兒從中說和,這門親事還成不了。但這還沒成親,就已經表現得這麽渣了,在葉信芳看來,這門親事根本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了。


    “總不能明知是火坑,還逼著小瓏嫁過去?”葉信芳有些不能理解張氏的腦回路。


    張氏斬釘截鐵的道:“怎麽不能嫁,嫁過去,搬空他們家,以後等你中了舉,保證他們家一個屁都不敢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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