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李莞站在門口, 堅持等到李崇的馬車駛離巷子才轉身回家。心情別樣低落,窩在房裏好幾天都不出門, 最後還是寧氏看不下去,把李莞喊到身邊抄經去才稍稍緩解。


    馮掌櫃來給李莞送年底的盈餘和賬本, 幾家店鋪光是一個過年期間就賺了一萬多兩銀子, 現在倉庫裏還有一些貨能夠供應正月裏的買賣,不過正月十五過後,他和戴雲就又得出門了。


    李莞看著桌上的銀票, 對馮掌櫃說道:


    “咱們……要不要到京城去開幾家鋪子?”不管李崇這回能不能考中狀元,憑他上一世考中狀元的能力, 二甲進士不成問題吧。那個時候, 如果得以在六部觀政,那便要留在京城了, 李莞真是有些不放心他一個人。


    馮掌櫃一愣:“姑娘想去京城?其實我去年年底的時候就想跟姑娘建議來著,但那時候還不知道年裏到底能賺多少,如今看來,光是年底一個月賺的銀兩就能是平素一個月的兩三倍,可見咱們這想法思路是對的,南貨北調,北貨南銷, 如今戴雲的鏢隊已經有五十多個人,比一般的正經鏢局人還要多, 咱們完全有能力多運輸一些。”


    李莞眼前一亮:“哦?馮掌櫃早有此意?”


    “是啊。之前不確定, 現在基本上能確定了。”馮掌櫃說。


    “既如此, 那馮掌櫃便放手去辦吧。京城如今最繁華的是朱雀街,但街上店鋪似乎已經滿了,我看朱雀街旁邊的幾條副街道也挺不錯,上回在京城李家我聽那些夫人們私下裏談論說,朱雀街中間要開一條渠,將南北街道分開,咱們找鋪子時應當避開朱雀街中間地段,而如果真的分了南北,那應該南邊是賣衣裳首飾,胭脂水粉等物,而北麵則是酒樓飯莊之類,咱們如今是走貨賣貨,南邊地帶的街道比較適合,尤其南邊‘春杏堂’轉角那條振興街,街麵寬闊,通行便利,是條好街道。”


    李莞如數家珍般說著京城裏的街道和店鋪,讓馮掌櫃有些驚訝,姑娘果然是認真考慮過這些問題的,而且打聽的十分詳盡,他雖然從前也在京城裏待過一些時日,可到底接觸的人群不同,無從得知這些關鍵的消息,難為姑娘有心,聽見這些便記下,對他們今後的發展可起了關鍵的好處。


    “是,我記下了。等這回從江南進貨回來,我就去京城物色店麵,到時候選出來幾家地址,拿來給姑娘過目,由姑娘親自拍板。”馮掌櫃說。


    “有勞掌櫃了。”


    兩人對話終結,李莞將馮掌櫃送出門去,恰巧遇見李嬌從馬車上下來,見李莞和馮掌櫃在大門前告別說話,特意等到馮掌櫃離開之後,才走到李莞身旁說道:


    “你要與外男說話,何必在大門口,叫人瞧見了還隻當我們李家姑娘都與你似的不檢點。”


    李莞側目將李嬌打量一遍:“我與自己的掌櫃說兩句話,怎麽叫不檢點?是我不檢點,還是你的嘴太毒了?”


    李嬌對李莞怒目相視,總覺得這一年來,李莞的性格變了太多,以前哪怕說她什麽,她雖然看著生氣,卻不敢頂撞,如今是越來越不把她放在眼裏了。


    袖子一甩,跨進大門,桂嬤嬤領著兩個婆子送出來,見著李莞和李嬌進門,笑著迎上來說道:


    “五姑娘好。四姑娘,老夫人剛才還在說,讓奴婢請您去呢。”


    李莞笑問:“怎的,老夫人又得新經文了?”


    老夫人寧氏自從知道李莞抄經又快又好,而且問她經文中的意思,她一般也能說個七不離八,別看整個府裏這麽多人,子孫如林,可真正能和老夫人談談經文的沒有幾個,如崔氏那般名門之後,經文她是懂的,卻未必願意花時間和老夫人探討,其他幾個媳婦則是不感興趣,唯有四姑娘,老夫人像是一夜之間發現她的好般,如今是一刻都離不開了。


    “可不是嘛。昨兒老夫人去府尹府拜訪,從府尹老夫人那裏得了兩卷經文,說是京城西郊白馬寺的主持從南邊掛單和尚那裏得來的,很是稀罕,府尹老夫人命人抄了十幾份,分送給各家老夫人。”


    隨著李莞時常出入老夫人院子,桂嬤嬤與她也很快相熟起來。


    李嬌一直在旁邊等著,想等桂嬤嬤辦好了事情,和她一同回去給老夫人順道請個安,沒想到桂嬤嬤這就跟李莞談起話來,語氣那般親厚,以前老夫人明明更喜歡她,對李莞可是橫挑眉毛豎挑眼的,什麽時候,李莞竟然博得了老夫人的歡心?


    心裏沒由來就生氣了,咬著唇瓣怒目瞪著李莞,李莞恍若未覺,跟桂嬤嬤一同轉身,走了兩步,桂嬤嬤才想起來旁邊還有個姑娘,回身笑問:


    “五姑娘也好些時日沒去老夫人那兒,要一道去嗎?”


    李嬌當即臉沉下,小小的臉滿是怒容,她主動要去給老夫人請安,那是她主動去的,桂嬤嬤提醒她去,豈非變成不是她自願的了?硬聲硬氣的說了句:


    “老夫人不是要和四姐姐抄經嗎?我現在去不就打擾她們了?過會兒再說吧。”


    李嬌說完這句,就高傲的扭頭走了,桂嬤嬤瞧著李嬌離去的背影,納悶極了,暗自咕噥一句:“五姑娘怎麽最近說話夾槍帶棒的,誰惹她了。”


    李莞從旁笑笑:“孩子脾氣,嬤嬤別和她計較。”


    兩人一前一後往寧氏院子走去。


    **


    李嬌氣呼呼的去了蘭馨苑,邊走邊咬牙切齒,忍不住把垂花門旁積雪鬆枝這段一條,拿在手裏揮了兩下,崔氏正好從廊下走出,瞧見李嬌這般,立刻斥道:


    “嬌兒,與你說過多回,行止有度,容為笑佳,你這副樣子成何體統?”


    崔氏對李嬌十分嚴格,旁人隻當是崔家的規矩大,可隻有李嬌自己知道,崔家規矩雖大,卻也沒有崔氏對她的要求大,有一條便是,不管什麽時候,情緒都不能擺在臉上。這對於一個孩子來說實在太難了,誰沒有個喜怒哀樂的時候。


    而崔氏不僅這樣要求李嬌,她也是那樣要求自己的。


    有時候李嬌真的搞不懂崔氏,不過是當了一個李家的塚婦,父親雖是嫡出,可又不是官身,人不長進,還醉醺醺的,而李家也不是什麽高官門第,更不是公卿子爵府邸,崔氏卻非要苛刻的把自己養成那些公卿府邸的主母姿態,李嬌小時候想不到這些,如今大了,難免要在心中疑惑,真的有必要這樣嗎?就算是崔家本家,明珠、秀珠姐姐,都沒有被提這樣嚴格的要求。


    李嬌心中生出些叛逆,故意不理會崔氏,又把手裏的鬆枝揮動兩下,崔氏哪裏容她,親下台階,把李嬌抓回房裏,讓丫鬟守著房門,不讓任何人進出。


    “你怎麽回事?我與你說的話,你聽不見嗎?”崔氏冷聲責備李嬌。


    李嬌低下頭,越想越委屈,眼淚立刻聚集在眼眶裏,小聲控訴:


    “我在外麵受了委屈,娘你不關心我便罷,還要在這裏數落我的不是。”


    崔氏見女兒哭了,心中一軟,柔聲問道:“你在外麵受什麽委屈了?王家小姐對你不好?”


    李嬌今日便是受了王家小姐的邀請,去參加賞雪宴,李嬌從七歲開始,便已經學著交際,這些崔氏是一力讚同的。


    李嬌搖頭:“王小姐對我很好。並不是她,是李莞。”


    提起李莞,崔氏眉頭微微蹙起:“她?她如何你了?”


    李嬌欲言又止,並不是想替李莞隱瞞什麽,而是話到嘴邊,才發現李莞好像也沒對她如何,猶豫半天才找到個罪名:


    “她輕視我。”


    崔氏聽到控訴,忍不住冷哼著笑起來:“在這個家裏,她憑什麽輕視你?”


    “如今她有了老夫人撐腰,誰又是她輕視不得的?”


    其實李嬌生氣的源頭關鍵在這裏,以前老夫人和府中上上下下都對李莞不在意,所以李莞對李嬌什麽態度,李嬌也不放在心上,關鍵是如今老夫人和府中上下對李莞的態度都發生改變,她做了那麽多錯事,說了那麽多錯話,反倒對她另眼相看了。


    連以前對她客客氣氣的桂嬤嬤,如今都偏向了李莞,這讓始終被人重視,被人捧在手心的李嬌如何受得了,心中的平衡一旦歪斜,哪怕李莞什麽都不做,隻一個眼神,也能讓李嬌氣憤好久。


    崔氏見女兒如此小氣,不禁訓道:


    “你也太過計較了。老夫人給誰撐腰又有什麽關係?難道你還在乎這些?”崔氏安慰李嬌,雖然最近發生的事情多少讓她有些意外,可那又如何呢。李家這樣的人家還不至於讓她們崔家放在心上。


    李嬌沒有說話,她知道自己母親對李家是什麽態度,到從心裏就瞧不上李家,所以李嬌此時心中的委屈母親根本理解不了。


    老夫人以前對李嬌很重視,不管有什麽都是向著李嬌,如今有了李莞,雖然也沒有對李嬌如何不好,可李嬌就是敏感的察覺到了差異,有些接受不了。


    繼續跟崔氏聊這個話題也是枉然,李嬌幹脆把話題轉移:


    “今天在王小姐家,說起父親,她們都知道爹進京趕考去了,娘你說爹能考好嗎?若是考好了的話,咱們就不用怕別人笑話了,是不是?”


    崔氏斂下眸,兀自起身到窗台澆花,不冷不淡回了一句:


    “你別抱太大希望,十幾年耽擱下的東西,豈是他說拿就能拿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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