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年三十後半夜就開始下雪, 等到第二天早晨起來時,外頭已是銀裝素裹。


    李家從事的是育人之事, 因此每年從初一早上開始便陸續有學生上門給先生拜年,請安, 老爺和老夫人還有各房夫人大爺們都忙著會客, 對李莞她們這種小輩就沒有太多時間來約束了。


    李繡約了李婉一起在暖閣裏打絡子,說一些姑娘家的家常,無非就是誰家姑娘定了誰家公子, 說的正開心,李欣高興的跑了進來, 看見李繡和李莞就湊過來, 神神秘秘的說道:


    “哎,你們猜我剛才在前院兒聽見什麽了?”李欣真是得了她母親吳氏的真傳。一邊說還一邊曖昧不清的往李繡瞥過去, 李繡見她這般,便知消息與自己有關,放下絡子,搓了搓手,問道:


    “怎麽?”李繡問。


    李欣抿唇,眼珠子一轉笑到李莞身旁,還沒說話, 便笑個不停。


    李莞見她這樣,幹脆問道:“有人來給繡姐提親?”


    李繡頓時麵紅耳赤, 李欣則一副‘你怎麽知道’的表情, 抓著李莞胳膊搖晃:“哎呀, 菀姐兒你好無趣,都不知道假裝猜一猜的。”


    “你們別太過分了啊。拿我尋開心,沒大沒小的,回頭我去告訴老夫人。”李繡佯做生氣,李欣和李莞對視一眼,李欣笑著湊過去撒嬌:“繡姐姐,女子當貞靜,你若是跟妹妹們都計較,仔細老夫人把你嫁去那有惡婆婆的人家。”


    “你還說是不是。”李繡指著李欣,拖拉著繡鞋便過來了,李欣笑著躲在李莞身後,鬧了一會兒,還是李莞把話題引導回正途。


    “好了好了,別鬧了。欣姐快說,誰家來給繡姐兒提親。”


    上一世李繡嫁的是袁秀才,袁秀才家在保定也是大戶人家,在五老爺的書院裏念過書,算是五老爺的學生,就是為人好像有些古板,李繡成親以後,看她帶著袁秀才回門時,每次都很拘謹。後來李莞嫁去了京城,就沒再見李繡幾麵,隻聽人傳過幾句,說後來袁家發展不好,賣屋賣田的。


    “保定袁家,五叔父的學生,幾年前在書院裏讀過兩年書,這不去年中了秀才就派人來問了嘛。請的是西郊的盧大奶奶來問詢的,現在五叔父和五嬸娘還沒應承下來呢,我聽我娘說了,就趕緊過來通風報信了。”


    李欣把她知道的一切都說了出來,李繡反而倒沒那麽著急了,不得趣般回到暖塌上,重新拿回編了一般的絡子。


    果然還是袁家。李莞心裏想。


    “繡姐怎的不高興。那盧大奶奶說,袁家公子生的貌比潘安,學富五車,是十裏八鄉都交口稱讚的好兒郎,而且袁家在保定府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袁公子又是長子,將來繼承家業,你不就是大夫人了。”


    李欣有時候瘋瘋癲癲,但有時候說的話也在理,至少分析起情況來還是頭頭是道的。李繡今年十七了,若再沒有人家確實說不過去,羅氏愛女,不願女兒早嫁,可終歸留不過明年,否則外麵那些唾沫星子都能把她給淹死。


    李繡對李欣的話有些不以為然,說道:


    “什麽大夫人不大夫人的,今後的事情誰知道呢。”


    李欣看向李莞:“她這話什麽意思?不想嫁人嗎?”


    李莞橫了她一眼:“繡姐的意思是,寧願相信世間有鬼,也不要相信媒婆那張嘴。哪能人家說什麽,你就信什麽呢。”


    暖閣裏安靜了一會兒,頓時傳出銀鈴般的笑聲,尤其是李欣,笑的在暖塌上打滾,李繡原本繃著的臉也不禁露出笑意,不過也隻是一瞬,笑過之後,李繡便兀自低著頭撫摸手裏的絡子,心事重重的。


    李莞讓李欣再去刺探刺探情報,暖閣裏隻剩李莞和李繡,李莞輕聲對李繡問:


    “婚姻是你自己一生的大事,若有想法,還得盡早說出來,你不說的話,五嬸娘她們隻會當你是情願的。”


    李繡抿了抿唇,跟李莞說了些真心話:“我也沒什麽想法,就是覺得……保定太遠了,而且那人家也不知如何,就這麽兩眼一抹黑的嫁過去,今後過得好還是不好,家裏都沒人知道。”


    李莞哪會聽不出來李繡說的是托詞,保定離大興也不過半日路程,談不上遠,說到底,就是她不太想定給袁家。


    “唉,算了。我與你說這些做什麽,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們哪有什麽挑的道理,更何況父親母親替我挑的人家,定然都是經過他們考量的,我也無需庸人自擾。好了好了,大過年的,不聊這事兒了。”


    說完,李繡便帶著李莞繼續打絡子,李莞打的心不在焉,不知道能為李繡做點什麽。正如她自己所言那般,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連繡姐兒自己都沒有權利幹涉,李莞作為一個隔房的堂妹又如何幹涉呢。


    李莞還在替李繡想法子應對時候,那邊羅氏和五伯父已經對媒人鬆了口,替繡姐兒應下了袁家這門親事,兩家換了庚帖,定於來年正月裏完婚。


    過完年之後,李崇就正式不住在家裏了,收拾行裝,帶上張平和趙達赴京趕考。


    李崇離家前一天晚上,老夫人在她自己的院子裏,把三房的人聚集在一起吃了一頓飯。


    “你肯上進,我很欣慰,不求你高中,便當是去找找當年的感覺,莫要想太多了。”寧氏盡管滿心滿眼都是擔憂,卻依舊支持兒子的決定。


    崔氏將手裏酒杯放下,欲言又止的樣子。李崇看向李莞、李嬌和李茂,李嬌和李茂素來以崔氏的態度決定對李崇的態度,崔氏對李崇冷淡,兩個孩子便也對李崇冷淡。


    李崇看向李莞,忍不住伸手拍了一下李莞的頭,說道:“我不在家的時日,你不許胡鬧,得聽夫人和老夫人的,知道嗎?”


    所有人裏,也就李莞對李崇有點信心,隻不過,這一切比李莞記憶中早來了三年,多少心裏有些沒底,對李崇輕聲道:


    “爹,咱就不能再等三年,到時候一鳴驚人不是更好?”


    少了三年的時間,誰能保證李崇還能得個狀元郎回來呢。


    李崇白了李莞一眼:“你怎知我這回考就一定不一鳴驚人了?”


    李莞嘿嘿一笑,拿起桌上的茶杯,站起來和李崇碰杯:“是是是,一鳴驚人,指日可待。”


    油嘴滑舌的樣子真讓人嫌棄,李崇沒好氣的瞪她,父女間的默契使得兩個人都忍不住笑了出來。這種感覺,不管是那一世,對李莞來說,都是新鮮且溫馨的。


    做夢都沒有想到,這一世的李崇居然提早三年醒悟過來,如今就等李崇考中狀元,然後……


    第二天清晨,李莞從睡夢中驚醒過來,嚇了睡在腳踏上的王嬤嬤一跳,以為李莞做噩夢了,趕忙爬起來觀望,李莞手忙腳亂的穿衣服,王嬤嬤一邊配合李莞,一邊急忙發問:


    “姑娘這是做什麽?”


    李莞把鞋子穿好,繼續四處扭頭找外衫:“我還有些話要跟我爹說去。”


    李崇定了今天一早赴京,李莞被上一世看見他冰冷冷躺在棺材裏的畫麵嚇出了一聲冷汗,懊惱的穿上外衣,往門口跑去。


    幸好出來的及時,兩輛馬車上的東西依然收拾好,李崇正打算爬上馬車,看見李莞氣喘籲籲從門內跑出,李崇放下已經邁上馬車的一條腿,回身看著李莞。


    李莞咽了下喉嚨,平複情緒後,二話不說,直接投入李崇懷抱:


    “爹。你這一路可得當心啊。凡事多留個心眼兒,別認死扣,還有那酒是萬萬不能再沾了。”


    李崇被李莞抱住,有些受寵若驚,在她背上拍了兩下,笑著安慰道:


    “你這是做什麽。多大了還抱住爹啊。”


    嘴上雖然這麽說,但李崇可一點沒有推開李莞的意思,因為他能夠從女兒身上感受到一股濃濃的不安,菀姐兒是個要強的性子,若非心裏真有事,絕對不會這樣。


    李莞緊緊抱著李崇不撒手:“你答應我。”


    “你這孩子,一大早怎麽了?”李崇低頭看她,見李莞眼裏掛著淚,頓時心軟成一團棉花,無論說什麽都點頭認了:“好好,我知道了。答應你還不成嗎?”


    李莞這才感覺好一些,將手鬆開,李崇替李莞擦掉眼淚:


    “傻姑娘,你爹我從前可是十裏八鄉出了名的天才,我不過去考個試,別弄得我像是去送死似的。”


    可不就是嘛。


    雖然時間上還差了三年,可上一世李崇考中狀元以後沒多久就去世了,至今原因李莞都沒有弄明白,心裏若說不擔心是不可能的。抬起衣袖把臉上眼淚擦掉,李莞後腿一步,對李崇行了個工工整整,恭恭敬敬的福禮,雙眼紅通通的,臉上露出笑顏:


    “女兒祝爹爹旗開得勝,金榜題名。”


    李崇見她這般,也像模像樣的躬身一揖:“女兒請放心,爹爹一定會盡力而為。”


    不知不覺間,女兒竟已這麽大,李崇恨自己蹉跎了這麽些年,對她不聞不問,素秋的離開,對他來說是痛苦的,可是這一切又和孩子有什麽關係呢。她已經沒了親娘,這麽些年,李崇又讓她體驗過沒有親爹,如今該是他為這孩子做些什麽的時候了,至少不能再讓別人那麽輕易的欺負了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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