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采玉於清同治二年(公元1863年)出生於浙江奉化葛竹村,卒於民國十年(公元1921年),享年58歲。她是一位命運乖蹇的傳統女性,倘不是生活發生了那麽多轉折,她應該和許多平凡的女人一樣,相夫教子,終此一生。然而,母憑子貴,蔣介石生身之母的身份將她推上了榮耀的神壇。


    北宋年間形成的葛竹村,萬不能預見此地於千載之後,將容納王氏采玉。身為中正之母,王采玉也並非一世順遂,坎坷的一生、波折的經曆,宛若苦累青史。可是,就是這苦痛,凝聚了迸射的力量,積澱了爆發的紅潮。生前,落得家徒四壁;身後,則豐衣足食,為人所仰慕,讚歎。


    遠望葛竹村,形如木椅,故有“金交椅”之稱。又因對岸山峰狀似筆架,而落得“仙筆鄉”的雅號,山峰秀麗、村落有致,如此繞綠之村舍,仿似有“仙氣”踏浪而來。215戶的村子,600餘人的普通人家,曆史卻能追溯到唐天佑年間(公元904-公元907年)那載於《葛竹王氏宗譜》上的王敬圮。他曾任明州刺史,後辭官歸隱,於奉化連山鄉萬竹(今屬奉化大堰鎮)下榻,後被奉為葛竹始遷祖的王爽是其五世孫,若從今反觀,遺跡卻30代有餘,頗有傳承。


    關於葛竹村緣何引得王爽定居於此,有這樣一個傳說:彼時,“箭竹”為葛竹村山上的多產之物,上等竹帽編製材料皆為箭竹。王爽常與同村人結伴來此采竹,而一行人從家中帶著的午飯便懸至樹枝之上。待到正午飯點,幾人取下樹上飯食,卻發現依舊溫熱。王爽素來篤信風水,便覺此地絕非凡所,故而定居於此。


    後有風水先生雲:“對著筆架山,代代兒孫會做官”。蔣介石家的祖宅恰正對“筆架山”,蔣介石本人亦是對風水頗為信奉,其曾於1930年翻修豐鎬房祖居。且其聽從風水先生之意,對房門大小高低一動未動,怕是破了風水,震了“龍脈”。此地,也就是中正之母王采玉的出生地。


    村南,是當時王采玉家的座落之地,稱作“上三房”,是典型的三合院格局。幼年的蔣介石,便常隨母親居於此地。今天的王家祖宅,早已殘敗不堪,可屋子的輪廓尚清晰,門額上那於民國時代編就的門牌——“奉化縣第三區仙筆鄉葛竹第2號”,仍醒目異常。


    從《王氏宗譜》上看,清朝年間,王采玉的祖父王毓慶曾任迪功郎一職,其育有三子二女,王有則係長子,是王采玉的父親。作為清季的國學生的王有則,終身科考都未獲功名。原配發妻姚氏過世後,又娶一姚姓填房。這位續弦妻子所生的女兒就是王采玉,她還有兩名胞弟,名為賢钜和賢裕。


    若從家譜上推算,王采玉當是葛竹王家第24代子女。她的一生,經曆頗為坎坷。


    幼年的王采玉,因了家境頗為殷實,也學得幾年詩書,文墨有觸。心靈手巧的她,做得一手漂亮的活計。可這興旺之家仿若《紅樓夢》中那“黃粱一夢”的賈家,初時鶯歌燕舞,終了卻雞犬不寧。王父王有則,理事不通,致使家道中落,貧苦纏身。而采玉的兩個胞弟,賢矩自甘墮落,嗜賭成性;賢裕患有先天性精神病,尚在讀書,因此,一家人陷入悲苦境地,異常拮據。因精通女紅,王采玉與母親做起了針線活,幫襯家裏,朝起暮眠。


    日月交替,鬥轉星移,幾多光陰更迭,幾度夕陽西下。十七載眨眼已過,采玉亦出落得一如娉婷。如花之年,卻不得傾心於夢中翩翩,隻因了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采玉也唯有被動接受。那個時代,多少伊人深蹙娥眉,也隻能哀怨長歎,在唏噓中度日。十七歲的王采玉也無法逃脫這命運之手,她在這一年開始了人生的第一段婚姻,初嫁於蹕駐鄉曹家田的竺某,塗抹她生命中第一抹釉彩。


    竺某,係王有則本家的一個長工。他生性淳樸、厚道,勤勞肯幹,深得東家喜愛。其父母雖早逝,可在東家,卻猶如再遇親人。當時,竺某托了東家做媒,王有則夫婦的身影便縈繞於東家腦中,東家遂極力撮合。若言早年,王有則自是不願女兒下嫁長工的,隻是眼下家境殘敗,似乎已無挑選餘地。而采玉呢?心中雖有抵觸之意,也礙於父母之命難以拂逆,隻得點頭答應。如此,東家與王家敲定此事。定親次年,王采玉過門,成了竺家媳婦。


    婚後,夫妻倆生活尚且美滿。竺某勤奮,租田耕種,采玉則擔起家務,日夜操持。日子清貧是真,倒也不生旁枝。隻是,那竺某秉性耿直,脾氣不好,而二八年華的采玉也未褪去生來的小姐脾氣,吵架拌嘴一時成了家常便飯。每每至此,吵架之後的采玉便回了娘家哭訴,竺某倒是心地淳厚,緊隨著采玉到嶽家認錯。


    夫妻倆的生活,自次年春天起,平淡中便泛起漣漪,因他們的兒子出世了。新生命的降臨,讓夫妻倆興奮不已。若言此生就此下去,王采玉平凡的生命中即便沒有斑斕,似乎並無陡峭的坎坷。錦衣玉食、珍饈美味,可能永不於她,可淡泊寧靜、盡享超然卻應了她的心念。隻歎冥冥之中自有定數,王采玉生地不凡,命理也自是不俗,落得凡庸之地,可能為的即是沉澱超脫的因子。


    愛子誕生幾個月後,因患了急症未能及時救治而夭折,喪子之痛攪得夫妻倆徹夜難眠,心如刀割。禍不單行,是年秋,在曹家田一帶瘟疫橫行,許多人的生命就此走到終點。采玉之夫竺某亦未能逃過,於這年喪命。喪子之痛、喪夫之悲,同落年紀輕輕的采玉身上。似乎,這是上天的責罰,又仿若上天的“恩賜”。責罰,大抵是因了前世的債;“恩賜”,可說是今生的“情”。無需爭論到底是不幸還是幸運落在王采玉的頭上,對彼時的她而言,悲痛是唯一的心境。


    家庭的變故,已讓王采玉悲痛欲絕,而鄰人那所謂的“麵相生得不好,既克夫又克子”的流言,則時刻吞噬著她僅有的生命氣息。生存,竟如此艱難?王采玉自認十幾年的生命曆程中,尚未沾染任何傷天害理之事,卻緣何會有一等的報複落在自己頭上?紅塵依舊,歲月無情。年紀尚輕的王采玉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遁入空門。或許,她未真的看破俗世,未真的想了卻凡塵,隻是,那清淨之地,可慰藉受傷的靈魂罷了。


    子夭夫亡的悲痛還未退去,父親王有則病逝的消息傳來。王采玉當即回家奔喪,眼見慘淡的家境,她的心痛得更劇烈。已到中年的母親突然成了遺孀,而兩個胞弟又年紀幼小,尚不能擔起家務,已成寡婦的王采玉,隻能硬著頭皮身肩重擔,在歲月的洗禮和苦痛的打磨下咬緊牙關。


    落魄的家境,毫無家私的竺家,這一切在王采玉看來,形同枯槁一般。她想著離去,想著與母親、胞弟為伴,想著用一種新的方式繼續生活下去。


    竺某在世時,因手中資本有限,所租種的田地不多,隻能勉強糊口。此時,王采玉要照料母親、胞弟,自然需更多的收入才行。母親見不得女兒自己受累,便與其一同紡紗織布,繡花縫衣。為了增加收入,改善窘境,王采玉還曾到奉化江口周村的富家做傭人。“隻是願多出苦力增家用,卻不知寡婦門前是非多”,辛勞的王采玉,質樸的王采玉,一心為家的王采玉,縱使心中純然,也抵不過“三人成虎”,毀謗之聲不絕於耳,這讓采玉心中委屈。無奈之下,她隻能回返家中,與母親相依偎。


    浮萍般的王采玉,生來便無富貴之身,若言她清貧,清貧的也隻是生活。她的生命中、靈魂裏,駐足著激烈的渴望。那渴望,燃燒著無窮的憧憬、無盡的遐想。而那遐想,不是腦海中一現的曇花,而是真實的存在。


    木魚青燈,帶著寧靜和安詳慢慢靠近著王采玉,隻是她尚不知曉,沒有絲毫察覺之意。她隻是要擺脫迷惑,抽離三途,跳升於凡塵之上。而就在這一刻,她的生命有了新的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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