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璃由顧臻陪著先行回了侯府, 江勉聽得消息迎出來, 在花園與夫妻倆碰上,江勉不自覺地往阿璃身後看了一眼,眼中有明顯的失落。


    這眼神太明顯了, 阿璃輕笑,她這弟弟該是上心了。


    “別看了, 阿嫻沒回來。”


    江勉立刻收回視線,“聽說她落了水,好端端的,怎麽就落了水?這冬日裏冷成這樣, 可不是凍壞了嗎?”


    “你莫擔心,今兒個太醫看了, 燒退得差不多了, 隻是身子太虛, 如今外頭雪風重,才沒帶她回來。再休息兩日,應該就好了!”


    江勉依然覺得不甚妥當,“畢竟她是個女孩子家, 孤身住在別人府中總是有些不好的,我過去看看?”


    這話有詢問的意思,更有堅定的一麵。


    阿璃想了想,有人換著過去照顧章嫻她倒是樂意, 看這弟弟對章嫻如此上心, 也有了撮合他們的意思, “那你去吧!別忘了多穿些衣物!”


    江勉屁顛顛地走了,衣物沒多帶,倒是帶了不少平素章嫻喜歡的吃食。


    “你說,這阿勉是什麽時候喜歡上阿嫻的?”阿璃看著江勉匆忙離去的背影,心情稍稍有些古怪,她還真是從來沒想過他們有這種可能性。


    “大概是被章嫻坑了一袋玉米回來之後……”


    顧臻默默頷首,若他這小舅子把那野女人搞定了他送他們一座大宅當新婚賀禮!他實在太受不了章嫻每天粘著阿璃了。


    “若是阿勉能娶阿嫻倒是好的,以後還可以住在一起,相互來往也方便……”


    顧臻:……


    他怎麽沒想到,如果章嫻真的嫁入江家,那她豈不是要理所當然纏阿璃一輩子?


    “表兄、表嫂,你們站在這兒做什麽?”


    崔茹月手裏拿著一支梅花,天真浪漫地走過來,猶如一顆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兒一般撩人。


    “茹月,你今年也十五了,有沒有意中人?”


    崔茹月眨巴了一下眼睛,表兄這是在替她操心婚事嗎?


    “沒有表兄這樣英明神武的,茹月不嫁!”


    顧臻笑得跟隻狐狸一樣摸摸她的小腦袋瓜子,“茹月可真有誌向!”


    阿璃瞪大眼睛,怎麽嫁給你這樣的人就叫做有誌向呢?你不是存心帶壞小孩子嗎?


    轉頭看崔茹月,那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看著顧臻灼灼發光,仿佛顧臻的誇到她心坎兒上一般,笑容都是甜的。


    “不過,要嫁你表兄這樣英明神武的,就要能擔當,寬容,堅韌,表兄交給你一個任務,先考驗考驗你!”


    崔茹月立刻將梅花一扔,站得恭敬筆挺,“我保證完成任務!”


    顧臻笑得更慈祥了,“章嫻現在病著,阿勉又人生地不熟,又身為男子,過去照顧多少有些不便……”


    “我明白了!我一定保護他,就像保護表嫂一樣,不讓他被人欺負!我洗漱一下,換身衣服就去梅園!”


    阿璃對顧臻的無恥歎為觀止,“你是不是不喜歡阿嫻跟阿勉在一起?”所以才要派個小表妹過去攪渾水?


    “哪能呢?夫人又說笑了。”顧臻笑得春風無限好。阿璃篤定,顧臻就是不待見章嫻。


    章嫻身上是好了一些,但還不至於能下得了床。渾身被燒得酸痛乏力,整個人都像是廢了一般。


    本來他們去梅園,隻是賞雪景,自然沒有帶什麽換洗衣物,加之頭一天燒烤,沾染了不少油煙火氣,著實需要梳理換洗,所以她再不舒服,也忍著將阿璃給勸了回去。


    而且阿璃在這裏守著,她雖然歡喜開心,但卻甚是不安心,不希望她因為自己而受累,所以,即便是在高燒昏睡中都有一根神經繃著。


    阿璃這一走,她反而神經全都鬆懈下來,渾身也懶了,就隻想睡覺。


    可這剛躺下沒多久,迷迷糊糊,似夢似醒,便聽得外頭侍婢來報:“江家兒郎來了。”


    江家二郎還能有誰?


    不就是江勉嗎?


    阿璃這個弟弟,她自然是熟識的,但並沒有什麽私交,因為,一則,她對男人沒什麽興趣,二則,江勉雖然能力還不錯,但是太嫩了,她要忽悠他下套簡直跟玩兒似的,實在很難讓她以平輩的態度去對待他。三則,自己跟阿璃走得近,又沒有說親,便免不了有人議論她與江勉的事。


    她自然不願意讓阿璃以為她靠近她,是想拐帶她弟弟什麽的,她對阿璃是非常純潔的,絕對沒有任何私心!


    所以,此刻江勉來,其實她是有些意外的。


    章嫻很不情願地穿好衣服,衣服是冰涼的,被窩是無比溫暖的,相較之下,對於起床一事,她心中便很有些怨念。


    江勉已經在外間坐定,章嫻磨磨唧唧穿好,剛起床就止不住打寒顫,這才在侍婢的攙扶下去到外間。


    江勉正襟危坐,有些靦腆忐忑。


    他來得匆忙,直到到了屋裏,嗅到房間裏章嫻隱隱的香氣才意識到自己冒失了。


    他貿貿然然闖過來,不知道她會如何想,於是便愈發忐忑了。


    可不管多忐忑,他就是想看看她,看看那個誰都打不倒的彪悍女人這一回被病魔壓倒會是什麽模樣。


    簾子晃動,輕微出聲,江勉立刻看過去,隻見章嫻麵色蒼白,嘴唇幹涸,一臉憔悴地走出來,心頭跳得一回失了規律。


    她再強悍冷漠,但畢竟也是個女人啊,脆弱柔嫩的女人,經不起任何風雨的璀璨,嬌弱得像朵花兒似的。


    其實,章嫻真算不上頂好看的,至少在阿璃這個姐姐麵前,她的容貌沒有勝算,但是她的五官凸出,不驚豔,但長得也恰當好處,加上那股說不上來的獨特氣質,那味道卓然天成,即便在阿姐身邊都不會被掩去光華。


    “你可好些了?我給你帶了點東西來。”江勉不知道該說什麽,立刻打開隨身帶來的包袱,一樣一樣拿出來,還一樣一樣介紹,什麽對這種感冒發燒好,可以多吃點,什麽可以清胃口潤嗓子,簡直比太醫還細心。


    章嫻因為發燒渾身酸痛,坐著便很是不舒服,人有點像散架的骨頭,可麵前的江勉可是阿璃的親弟弟,她絕對不能失了禮數,隻好正襟危坐,於是便就愈發地難受。


    晉王李元親自過來送藥,看得她那幾乎是憋足了氣坐那兒的模樣,眉頭跳了跳,莫非這女人真的很遵守什麽男女授受不清的虛節?昨日跟他同席都沒見坐姿這麽標準的,反而在江勉麵前坐成這樣,真的不是在裝模作樣試圖欺騙純良少年郎?


    見他端藥進來,自然有侍婢將食案放到章嫻麵前。李元將藥穩穩當當放好,打量了一翻她的形容,不用說,連頭發都梳過了,就是燒了一天一夜,這一身汗,近處聞得有些酸臭味兒。


    轉頭他對江勉道:“房間已經準備好了。我叫人帶你過去。”


    江勉也知道章嫻喝完藥肯定要歇著的,不好多加打擾,起身作揖,“多謝晉王!” 轉頭又對章嫻到:“這些吃食都是今日剛做的。那我就先下去了,身上有什麽不舒服的,叫人來叫我。”


    章嫻點頭。江勉眼中有些擔心,但又不得不走,他一個外男總不能過來守夜吧?


    那頭江勉人一出門,章嫻的架子就垮了下來,前一刻還正襟危坐跟株芝蘭玉樹似的,轉眼就如一灘糊不上牆的爛泥一般。


    李元本是在撿江勉帶來的吃食的,還順口嚐了嚐,見得她這模樣,眉眼微涼,“其實,我也是個男人……”


    你在江勉麵前端得那麽有禮,到我麵前怎麽就不端了?


    這是歧視嗎?


    章嫻鼻子嗅到的全是藥味兒,這味道真不能說好,鼻頭都被熏得皺了起來。


    “想來晉王寬宏大量,不會計較我言行上的過失。”章嫻何等聰明,李元就這麽一句話她瞬間就明白過來了。


    “我也不是計較,隻是覺得姑娘你這種舉動著實怪異得緊。”


    章嫻看著那碗藥,一臉的苦大仇深,突然一捏鼻子,仰頭一碗全部灌了下去。


    畢竟她是殷桃小口,這藥灌得有點急了,便從嘴角沿著昂起的纖長脖頸流了下來,一直鑽進領子裏麵去。


    李元的視線莫名地在那截領口停留了數息,便聽得章嫻道:“晉王識人無數,自然什麽人都見過,也不會拘泥於一格,但江勉剛剛成人,見過的人也不多,識得的女人更不多,我不能在言行上帶壞了他。”否則,多對不起阿璃。


    這個女人簡直就是神邏輯。


    李元竟然沒領會到她到底是在誇他包納萬象還是在鄙視他不值得為他裝模作樣,最後,李元英明地選擇了前者,“那我姑且當你這話是在誇獎我吧。”隨手,便將江勉帶來的一罐蜜餞叫侍婢遞了過去。


    蜜餞入口,中藥的苦澀味兒終於壓下去不少,緊皺的眉頭也終於舒展開來。


    章嫻起身,還是拜謝了一翻,“太醫的藥神效,明日大概就能好起來,今晚還要叨擾一晚,有勞晉王了。”


    李元看著她笑了笑,“你身子不舒服,就別來這些虛的。我照顧你,一是因為你是在我這梅園落的水,本就該我擔這責任;二是,也是受人之托,更不能怠慢。”


    一個晉王,皇帝的親兒子照顧一個毫不相幹的商戶女,這的確有些說不過去,章嫻很識本分,所以才有這一禮。


    不過李元從來不是計較這些小節的人,他不過閑來無事,本來人也的確傷在他府上,還有顧臻和阿璃這個後盾,自然是要好生對待的。


    李元挑了幾種看起來自己應該會吃的東西,很不客氣的抱在手裏,起身準備離開,沒忘記吩咐道:“你也莫在地下站著,早些洗漱歇息,明早我再來看你。”說罷,又撿了食案上一包吃食,大搖大擺地走了,當真是一點不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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