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行不檢被停職,等候調查處份的公安局局長,像是飄落湖麵上的一粒塵埃,漣漪都泛不一個。


    到了北京才知道官小這句順口溜其來有自。


    現在最熱門的話題是無法無天的混世魔王朱瑞德,被女人按在椅子上罵了整整半個小時,全程沒回嘴,之後還親自到醫院探望挨打的公安局局長,誠摯地表達歉意,嚇得局長即刻辦理出院,向上級自請處份,就怕遭到朱瑞德報複。


    消息從餐廳散布出去七十二小時內,無數人透過關係向目擊的餐廳經理打聽詳情,經理抵死不承認,他明明下了封口令,不準將包廂裏的事說出去,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混亂中有太多員工看到一個女孩喝叱朱瑞德,要他放下手中酒瓶,阻止他下重手。


    傳聞中的拎著太誇張,不過朱瑞德確實是垂著頭讓女孩包紮手上的傷口,女孩像不是知道自己對待的是一隻不受控製的猛獸,嘴裏罵著,手還不時抽打他的手臂,逼朱瑞德交出信用卡,賠償餐廳所有的損失。


    過程很短,十分鍾不到,朱瑞德一行人就從員工通道離開。


    臨走前,護在女孩身邊,充滿軍人氣息的男人,將幾個偷偷錄像的員工的手機沒收,隔天快遞送來一批全新手機,指名給那幾位員工,姓名和手機型號全對得上,匆匆一眼,隻要有配掛名牌的人全進他的腦子裏,單單這份觀察力便足以讓人駭然,在無形間恫嚇住員工。


    什麽三十分鍾?


    假的!


    朱瑞德跟龜孫子一樣任罵任打?


    胡扯!


    看得出來女孩是愛之深、責之切,連他都感受得到那是發自內心的關懷,朱瑞德不可能不知道。


    野獸比人更敏感,分得出對方善意或惡意,女孩用真心對朱瑞德,朱瑞德再傷了她就真是禽獸不如了?


    這些話經理隻能擱在心裏爛死,從事服務業他太了解禍從口出的道理。


    謠言愛怎麽傳就怎麽傳,多離譜都不幹他的事,不是他說的就好。


    因此當太子黨們滿世界在找這女孩,並給了她一個鎮國聖女稱號,經理隻能笑而不語,威脅再有話從餐廳漏出去,當天上班的員工,無論有沒有出現在事發包廂裏,全數辭退,確保他不會引火上身。


    那天晚上的事當作一場夢。


    護國聖女?還聖女貞德呢,什麽年代了。


    「胡鬧,瑞德越來越不象樣了,你以後少跟他攪和在一起。」


    來北京螓螓免不了去探望小花,做為項東的太婆,當著螓螓的麵,勸誡項東遠離隻會惹事生非的禍害。


    「他老是看你不順眼,無緣無故纏上你,一定沒安什麽好心眼,你朱伯伯天生是吃政治這行飯的料,教孩子就失敗透頂了,他那個媽也是,當初多花時間照顧孩子,現在不會一天到晚為了孩子操心。」


    太婆有資格批評。


    「時機敏感,我們兩家人還是不要走得太近的好?你懂太婆的意思嗎?」


    朱家受到軍係的大力支持,項東家的勢力主要集中在行政體係,上頭的人不會願意見到兩強結合,這會失去製衡之道。


    項東和朱瑞德交好,會讓外界以為兩家正式結盟。


    從大局來看,還是過去那樣透過兩家小輩隱隱約約的不對盤,避免層峰那些人的猜忌。


    把螓螓當作曾孫媳婦看待,這些話全當著她的麵說。


    螓螓感歎,那個有了一個新發夾就開心得要飛上天,英文字母學了大半年才記全的小花,如今已經是能教導項東帝王學,精準分析政局,散發睿智光芒的新女性。


    當年興辦女學不就是要培養出不輸給男性的女性人才嗎?


    小花沒有辜負她的期望,辦到了。


    怎麽也沒想到會是傻呼呼,螓螓隻希望她能平安長大的小花完成她畢生心願。


    造化弄人說得一點都沒錯。


    「太婆,妳還記得盧小嘉嗎?」


    活曆史在這,螓螓想知道別人眼中的盧小嘉有什麽不同?


    「盧永祥的兒子,盧小嘉?」


    事隔多年,沒想到會有人提起這個早作古的故人。


    「記得,怎麽不記得,學堂裏所有的洋貨,用的、吃的都是他派軍車運來,可口可樂多貴的美國貨,他當不用錢送來了一卡車,學堂每個學生一手一瓶,快把其他學校的人給羨慕死了。」


    回想過去,盧小嘉帶給太婆的記憶全是美好的。


    「這個人太狂,狂得沒邊了,親近他的人沒有不喜歡他的,厭惡他的人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他被自己的個性害死了。」


    評價極端,但顯然太婆對他並無惡感。


    「他在台灣的時候我們偶爾還有通信,吃喝不缺,過得卻不好,從前的那些事一直折磨著他,意氣風發,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盧少帥,淪落到晚景淒涼,隻能說做人做事不能任憑心意,還是要對得起天地良心。」


    盧小嘉的遭遇帶給太婆無限欷噓。


    「如果有來生,相信他會醒悟好好做人。」


    小花的話讓螓螓使命感更重了,無論如何都不能再讓盧小嘉走回老路子。


    或許是因為飽受良心譴責,這輩子懂事多了。


    項東說,盧小嘉會認錯,但絕不會對不相幹的人低頭,願意聽勸向公安局長是好就是顯著的進步。


    「但願如此,不過我還是喜歡那些目中無人,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嘉叔叔,當時我才那麽一點大,他就敢讓我開車上路。」


    老人家總是喜歡緬懷過去。


    「別說這些你們不懂的。」


    太婆自己打斷話題,嚴肅地對項東說:「聽說外頭有人給螓螓冠了一個鎮國聖女的稱號?」


    行動不便,不代表太婆什麽都不知道,與家人有關的風言風語,會有專人替她收集匯報。


    「第一次有人能鎮得住瑞德,那些人才會這麽大驚小怪,沒人知道他們說的是螓螓。」


    螓螓個人信息保護得很完善,項東請太婆放心。


    「太婆相信你會將螓螓護得很好,但太婆實在不想聽見螓螓和聖女這兩個字扯上邊,想辦法讓他們住嘴,你做不到,我自己出手。」


    和聖女這個字眼有仇似地,太婆血壓升高,用力捉著輪椅把手,靜脈高高隆起。


    螓螓急忙將手攀了上去,輕聲安撫太婆外,臭著一張臉對項東撒氣:「什麽鬼聖女,聽了就不舒服,我不管,再讓我聽到有人這麽叫我,我和太婆跟你沒完。」


    「都是我不好,我這就去把那些人找出來,吃飽沒事幹了他們,老虎不發威把我當病貓了。」


    兩個人唱做俱佳,成功讓太婆平息怒氣。


    項東走了,他說會做到的事就無須擔心。


    「嚇著妳了吧,活了那麽大把年紀,照理說什麽事都該看開了,偏偏一提到那個男不男、女不女的妖怪,我這口氣就咽不下去。」


    吃了降血壓藥後,太婆情緒緩和許多。


    「哪個聖女?」


    外國曆史上能被冠上聖字的女性多半出類拔萃,中國卻不然,至少小說裏的聖女幾乎都出自於魔教。


    「還能有誰,就是關東軍口中的滿州國聖女貞德,川島芳子。」


    這是前世記憶喚回後,螓螓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


    第一次是回答網站上的問題。


    穿著軍裝,刁著煙,吊兒啷當地,小小個子卻大男人沒兩樣的女人就是川島芳子。


    照片上麵容模糊,但那張陰邪的臉清楚在螓螓眼前,那時候螓螓沒有多大的感觸,因為除了臉、名字,關於川島芳子與自己的事,她一件也不記得。


    滿州國聖女貞德這七個字像是一把開啟封閉記憶庫的鑰匙,她打開了門,卻被門後的機關暗算,為了阻止她進入,一把尖銳匕首刺中她的心髒,令她苦不堪言。


    「莊創辦人就是被這個妖女害死的。」


    沒注意到螓螓出現不適,太婆咬著老牙說。


    到螓螓摀住胸口痛昏過去,太婆立刻按下設置輪椅上的傳呼鈴,一分鍾不到,醫生、看護、隨員全衝了進來。


    初步診斷螓螓是受到劇烈刺激後引發的休克,送她上救護車時,項東趕到了。


    「最好保佑她安然無事,不然我讓你們九族通通賠葬。」


    這種狠話即便是身為軍閥之子的段二少也說不出,那時封建皇朝時期,君臨天下的帝王才有的口吻。


    情緒失控的家屬他們見多了,當作項東口不擇言,醫療人員不和他計較,這家人位高權重,堂堂大醫院主任都聘到家中當家庭醫師,基層人員得罪不起,卻無法解釋身體為什麽會不停打起寒顫。


    幾個小時後,樂樂、朱瑞德陸續趕到醫院,朱瑞德還帶了一個婦科權威來,以防不時之需,當然是個女醫生。


    知道前因後果,三個人聚集在病房外商議。


    「做好準備,螓螓可能全想起來了。」


    以為這一天會在康慕河出現時來臨,沒想到會是藉由川島芳子。


    「又是她,陰魂不散的家夥。」


    樂樂與川島芳子有段舊仇沒算。


    不單是她,在場的人都感同身受。


    亂世的妖姬再次將魔手伸向他們,死了也不讓人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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