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的夕陽是絕美的,讓沈行之這個不怎麽注意環境的人都能感受到這裏濃濃的獨特滋味。


    忘川的水緩緩流向盡頭,至少,是沈行之目之所及的盡頭,擺渡人撐著一隻小船在河裏飄蕩。


    一眼望去,竟有種天涯海角的寧靜美。


    忘川的盡頭是什麽?


    是黃泉。


    一個人死後,無論他生前做過什麽,都將孑然一身步入輪回,世事塵囂,皆歸於塵土。


    記憶被抹,恩怨盡消,誰也不記得誰。


    極少人知道,忘川之水有一個獨特的功能,能抹去一個人的記憶。


    沈行之當然沒有這樣做,當初的他隻是用它配上一套功法,鎖住了記憶,當他的力量達到一定程度,這些也就沒用了,傷被治好,那些記憶就被放出來了一部分,神魂的完全,終於讓他體內的力量達到了那個臨界點,前塵盡歸。


    眉心微皺,伸手接住了一朵隨風而來的紅色彼岸花。


    這花在忘川並不少見,河兩岸滿滿都是,可也僅僅隻有這地方才有,別的地方一眼都看不到。


    沈行之難以想象,當初的自己竟然會做到這種程度,為了那一絲可能,寧願冒著失去過往失去師友的危險做出這樣一點也不理智的行為來,完全沒有半點平素的理智和冷靜。


    司刑,你又是什麽時候,在他的心裏變得那麽重要的?


    沈行之不知道。


    從前兩百年,他在長華長大,他的整個人,整個生活,除了長華,就是修煉,一個是他心中的家,一個是他從懂事以來的追尋,好像從來沒有,這樣一個純粹的人,被他單獨放在心中一個獨特的位置上。


    就那麽一個人。


    沒有什麽魔皇的身份,隻是一個名叫司刑的人。


    這就是情愛的滋味?


    他忍不住想,如果沒有那場失憶,自己和司刑會走到這一步嗎?


    不會。


    沒有和司刑這百年的沈行之,隻是個整天隻知道修自己的道的無趣之人,可兩百年的觀念立場束縛不可謂不強大,在他心裏,他首先是長華弟子,其次才是沈行之。


    這是他一直以來都清楚的事,因此當初他也才會做出那個舉動。


    失去了記憶的他,隻是一個單純的沈行之,他不會想著他們之間的鴻溝,不會去想那些以為他墜崖失蹤的師父師弟,不會去想之前兩百年形成的仙魔對立的觀念。


    像在他眼裏,司刑隻是一個司刑一樣,他也隻是一個沈行之。


    我把一個最初最純最真的自己交給你,任你書寫這段時間的人生,如果緣分足夠,如果心足夠,或許有那麽一絲可能呢?


    他唯一沒料到的是,他的記憶竟然是分階段蘇醒的,抬手遮住遠方的夕陽,細碎的暖光從指縫間流泄出來,他或許應該慶幸,在自己失憶的時候,他的身份變成了,首先是司刑的道侶,其次才是長華弟子,否則他和司刑會如何,還真的不好說。


    司刑找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沈行之坐在忘川河邊抬手遮夕陽的畫麵,抬步走了上去,“怎麽……”


    聲音戛然而止。


    腳步也停了下來。


    “……”


    誰能告訴他,偷拿命燈是什麽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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