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時撂下筆,愕然抬頭。


    係統特效的蠻不講理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見識,這次是特意算準了時間才放心說話,根本沒想到過居然還有表停了的可能性。


    沒有留意他的反應,韋恩依然操心地嘮叨著,一邊把電池替他換上,把時間也對著自己的表調準,才又放回了桌角。


    蘇時的目光追著他的動作落下,停在表盤上。


    秒針慢悠悠晃過最後一圈,分針走過一格,分毫不差地壓過了三個小時的時間期限。


    ……


    三個小時整。


    “好了,先別想了,把飯吃了再說。”


    見他一味盯著石英鍾發呆,韋恩終於徹底心軟下來,輕歎口氣,替他打開飯盒。


    “我知道你很難過,丹尼斯,如果沒有埃爾維斯,你的人生一定會是完全不同的樣子——你們並肩作戰,如果你要害他,明明有很多機會。我更願意相信你給出的理由,戰場瞬息萬變,什麽都可能發生,在那種情況下,你的選擇未必不是救了埃爾維斯的命。”


    蘇時沒有應聲,沉默著低頭扒飯。


    他的進餐速度很快,在軍隊裏,從來都不會給人留下太多的用餐時間,丹尼斯更是從來都沒有享受食物的權利。對於他來說,食物隻是維持身體機能的必需品,他的生命裏沒有享受,沒有休息,有的就隻是無休止的訓練和戰鬥。


    桌邊傳來輕微的碰觸聲,他沒有留意,直到熟悉的熱可可香氣在鼻間沁開,才訝異地抬起目光。


    “好了,打起精神來。”


    韋恩扶住他的肩,語氣溫和鼓勵。迎上他微訝的注視,卻又忽然有些赧然,笑著低下頭揉了揉鼻子。


    “我還記得,你小時候每次特別委屈難過了,就會偷著求我給你衝這個,不知道長大了還喜不喜歡喝……”


    “謝謝你,韋恩。”


    蘇時低聲開口,拿起那杯熱可可,小心地抿了一口。


    對方大概隻來得及帶了可可粉,裏麵沒了熟悉的奶香,卻依然醇香溫和,順著喉嚨滑下去,仿佛也隱約抵消了頸間項鏈帶來的涼意。


    見到他的動作,韋恩也不由露出些笑意,才要再開口,通訊終端卻忽然響了起來。


    接收到通訊終端的信息,韋恩的麵色微變,沉默片刻才望低聲開口:“埃爾維斯的情況有變化,將軍要立即過去看他,我也得過去了。丹尼斯,你好好照顧自己,這幾天先別回家,知道嗎?”


    完了。


    一定是被自己活活給說醒了。


    劇情忽然就開始往熟悉的道路上狂飆過去,蘇時揉了揉額角,忽然覺得有些胃疼。


    韋恩的意思他是明白的,雖然住處被收回,可按照老梅爾的態度,自己即使回了家,恐怕也隻會有更差的待遇。


    蘇時點了點頭,看著他轉身要離開,忽然忍不住開口:“韋恩——”


    對方循聲回身,關切地望向他。


    還是不像。


    對那個人的氣息已經極端熟悉,蘇時自覺不會認錯人。韋恩雖然仍願意善待自己,卻也相信了自己的說辭,他對丹尼斯的態度,不如說是這麽多年下來,養成的近於長輩的關切和照顧。


    連自己都覺得靠著熱可可找人實在有點太不走心,蘇時落下目光,不及開口,韋恩已經笑著用力按了按他的肩。


    “行了,別灰心,你又沒被免職。軍功沒了還能掙,以你的天賦,要不了兩三年就又能掙回來了,是不是?”


    不會再有兩三年了。


    主角的能量核已經被汙染,由他做出自我犧牲是唯一的解決辦法。丹尼斯在開下那一槍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全部打算,他要做的就是深入蟲穴找回能量核,進行淨化之後還給埃爾維斯,然後進行自我放逐,與蟲族同歸於盡。


    除了丹尼斯,沒有任何人發現蟲族女皇進行汙染的事實,就連主角自己都不知道。任務本身沒什麽難度,隻是就這麽走了,隱藏任務的獎勵實在有些可惜。


    蘇時沉默片刻,抬頭望向他:“韋恩,可以讓父親對我說句話嗎?斥責也可以,一句話就夠了。”


    韋恩麵色微滯,笑意凝在眼裏。


    沒有了外人前的冰冷,麵前的青年神色平淡,眼底卻依然帶著一點期待的亮芒,幾乎讓他想起當年的那個等待著父親來看自己一眼的少年。


    老將軍的脾氣倔強得要命,認定的事就很難更改,他隻是一個衛兵,能做的實在有限。


    忽然不忍心再迎上對方的目光,韋恩含糊著答應一句,匆匆點了點頭,快步離開了辦公室。


    蘇時回到桌前,攤開文件靜坐一陣,還是站起身。


    他隻是單方麵認定主角不知道能量核被汙染的內情,卻依然無法定準。根據以往的經驗,如果主角真的知道自己已經被汙染,一定會醒來就掀了他的鍋。


    以往的內情就算被揭穿,影響也往往隻涉及自己,對方掀了也就掀了。可這一次如果再貿然說出實話,卻很可能會將主角自己也至於危險的境地。


    丹尼斯的能力沒有得到過官方認可,人類目前對汙染的認識還十分有限。在中央內部密令裏,【汙染】被列為特級警戒,即使是已經被移除了汙染的能量核的人類,也會被認定為有疑似感染傾向,而一切有感染傾向的人,都必須予以徹底隔離毀滅。


    軍隊是最常接觸蟲族的群體,為了不引起軍隊內部的恐慌嘩變,這份密令從沒對他們公示過。埃爾維斯的家族遠離中央權力已久,也不一定就徹底清楚內情。


    事情一旦為人所知,等待埃爾維斯的就隻有毀滅,對軍心也會造成沉重的打擊。所以丹尼斯才會寧肯背負罪名,也始終都對真相保持沉默。


    如果主角能一直昏睡到他解決一切,事情無疑會簡單得多,可現在的情形,他卻不能隻是在這裏坐下去了。


    *


    特等的單人醫療間裏,醫療小組飛快地忙碌著,儀器上的數據不斷變化。


    “將軍,他就要醒了!”


    醫療人員目光亮起來,快步跑到老者身旁,匯報著突如其來的喜訊。


    老者的神色終於稍緩,快步走到病床邊上,沉聲開口:“密切關注,叫所有的醫療人員都立即到位,不準出任何差錯!”


    始終昏睡著的青年將軍忽然微蹙了眉,像是在努力抗拒著某種禁錮,呼吸頻率也變得稍稍急促。


    數據波動不定,老者始終站在床頭,堅持親自指揮著治療。韋恩才想勸他坐下稍歇一陣,目光落在門外,神色卻忽然微變,看看無人在意,才快步走了出去:“丹尼斯,你怎麽也跑過來了?”


    “他醒了嗎?”


    青年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會麵臨什麽,目光落在屋內,神色依然刻板平靜。


    “還沒有,但快了。你先回去——”


    埃爾維斯的能量核被徹底擊中,醒來的狀況不會太好,丹尼斯現在跑來,幾乎是直接撞在槍口上。


    韋恩越發頭痛,正要推著他離開,身後卻已傳來興奮的呼聲:“醒了,沃納將軍醒了!”


    推拒的手被外放的精神力隔開,丹尼斯已經快步走了進去。


    埃爾維斯緩緩睜開眼睛,吃力地想要坐起身,立刻被身旁的人爭相扶著起來,各種儀器滴答作響,滿眼都是攢動的人影。


    視線有些模糊,他努力地蹙了蹙眉,想要在人群中辨別出那個熟悉的影子。


    “孩子,感覺好些了嗎?”


    耳旁傳來沉穩關切的聲音,埃爾維斯下意識轉動視線,望向快步過來的老將軍:“我很好,將軍閣下……”


    老者麵色稍緩,點了點頭,餘光卻忽然掠過熟悉人影,起身望過去,麵色就立時沉下來:“韋恩!誰叫你讓他來的?這裏不需要他,叫他出去!”


    “將軍,丹尼斯是副將,他隻是來看看沃納將軍的情況……”


    韋恩焦頭爛額,隻能努力打著圓場,老者卻依然不為所動。正要厲聲命人將丹尼斯帶走,病床上的青年卻忽然出聲。


    “請等一等,將軍。”


    雖然是在麵對著栽培和提拔自己的導師,他的語氣卻依然微沉下來,隱約透出不容質疑的沉靜鋒芒。


    老者微皺了眉,轉身望向他,埃爾維斯卻隻是撐起身,目光落在那個神色冰冷的青年身上。


    青年頸間的鐐銬鎖鏈叫他目光微凝,忍不住蹙緊了眉。


    雖然在被攻擊的一瞬難免錯愕,可兩人畢竟配合已久,以他對丹尼斯的了解,對方的心性堅定固執得近乎單純,是個為戰爭而生的純粹軍人,絕不會因為嫉妒或是某些個人原因而幹擾判斷。


    他確實不清楚丹尼斯為什麽會在那個時候朝自己射擊,可他卻依然堅信對方絕不會加害自己。選擇在那個時候開槍,丹尼斯一定有著他自己的理由。


    “我想軍方至少弄錯了一件事。”


    埃爾維斯的目光沉下來,坐直身體,平視向麵色冷硬的老將軍:“在當時的情形下,如果繼續僵持,會給蟲族以休整的時間,而我們已經無力再抵擋一波蟲潮——當時是我下令叫丹尼斯進行的攻擊,梅爾維爾將軍。”


    好極了。


    胃裏忽然開始揪著疼,蘇時忍不住輕吸了口氣,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半步,盡量遠離老梅爾身邊。


    值得慶幸的,是主角至少還不知道實情。但與此同時,他也依然不得不麵對另外一個殘酷的事實。


    經過這幾個世界的鍛煉,對方現在已經能做到即使全然不知道實情,也能垂死病中驚坐起,憑著可怕的直覺找準他的鍋,然後花式螺旋著一把掀出去了。


    “我申請撤回對丹尼斯的處罰,他隻是在執行我的命令,沒有犯下任何錯誤。”


    迎上老梅爾錯愕的目光,埃爾維斯語氣愈發堅決,甚至就要起身聯係總部,卻被身旁的人七手八腳按了回去。


    “將軍,您還要替他說話!”


    還不等蘇時開口,旁邊的醫療人員已經義憤出聲:“就算是您下的令,可他擊傷您也就算了,為什麽要——要擊傷您的能量核?他顯然就是故意的,就是嫉妒將軍您的天賦!”


    根據反複檢查,醫療小組最終確認,埃爾維斯的能量核已經徹底碎裂,在體內找不到任何痕跡。


    能量核是可以再移植的,但畢竟難以和身體達到百分百契合,移植後的精神力級別也會有所下降。埃爾維斯是頂級的雙s天賦,精神力甚至有sss的潛質,要找到一枚能配得上他的天賦的能量核,都無疑有著不小的難度。


    老梅爾嚴令封鎖了這個消息,醫療人員雖然激憤,卻依然及時改了口,將原本的話咽了回去。


    殘餘的精神力掃過身體,真實的情況已經一覽無餘。埃爾維斯心口微沉,不及開口,老者已經沉聲截斷了他的話頭。


    “軍令不會撤回,作為一個合格的指揮官,適當的仁慈是有必要的,但如果一味包庇縱容身邊的威脅,就是你的愚蠢——”


    話音未落,戰事警報卻忽然響了起來。


    紅燈閃爍不停,警報聲三長一短,預示著有大批蟲潮來襲。


    角落裏的青年立即轉身出門,甚至沒有開一句口,就片刻不停地趕回了屬於軍團的戰鬥崗位。


    “梅爾維爾將軍,您已經退休了,請您好好休息,我現在需要回到我的崗位上。”


    埃爾維斯利落起身,他畢竟有著s級的身體素質,雖然失去了能量核,蘇醒的短暫時間內卻依然將身體狀態調整到了最佳,抬手擋開醫護人員的攔阻,朝外麵快步趕去。


    蟲潮來襲沒有固定規律,又時常變換進攻方式,需要的指揮官用精神力操縱防禦係統,才能及時應對各種突發情況。


    埃爾維斯趕到主控室,黑發的青年正將一隻手扶在操控係統的能量石上,神色依然冷淡,額間卻已隱隱滲出細汗。


    防禦係統異常龐大,要想完美地進行防禦,對操作者的精神力要求極高。以埃爾維斯此前的精神力水準,操縱時都絕不能分心,稍有不慎,就會反而被係統龐大的精神威壓擊傷。


    他原本以為丹尼斯會暫時摘下精神鐐銬,卻沒想到對方居然仍戴著那枚項鏈。雖然隱約顯出吃力,操縱卻依然極為精準,有效地擊潰了每一波蟲潮的進攻。


    過了近四十分鍾,蟲潮才終於退卻。青年稍鬆了口氣,將手撤回,依然背對著他:“沃納將軍,您現在應該在休養,而不是擅自到處亂跑。”


    “我很好,丹尼斯,我想和你談談。”


    埃爾維斯的聲音緩和下來,朝他走過去,拉著青年的手臂叫他轉身,目光落在他已近淡白的唇色上。


    主指揮官已經醒來,指揮權自動移交。丹尼斯沒有違抗命令的權利,沉默片刻,便跟著他往外走去。


    原本打算帶人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走到丹尼斯的門口,埃爾維斯卻忽然若有所覺地停下了腳步。


    s級的身體素質讓他的五感比一般人強上數倍,門雖然合著,他卻依然隱約聞到了一股極淡的可可香氣。


    在軍隊裏,熱可可顯然不是標配的飲料。埃爾維斯心念微動,站定回身,丹尼斯卻以為他想要進去,上前一步,替他將門打開。


    桌麵剛被韋恩草草收拾過,倒不至於顯得太亂,卻依然看得出文件已經堆成了山。隻動了幾口的盒飯還放在桌子上,旁邊的可可早已經冷透了。


    既然已經開了門,埃爾維斯索性順勢走進辦公室,在沙發裏坐下,抬頭望向依然站在一旁的青年。


    畢竟剛操縱著變形金剛和大黃蜂群打了一架,蘇時仍有些恍惚,怔了一瞬才坐下去,身形依舊筆挺得一絲不苟。


    埃爾維斯微蹙了眉,目光落在那張仿佛一成不變的冷淡麵龐上。


    精神鐐銬的威壓是無時無刻不在的,他也曾經戴過幾次,雖然仍可以正常生活,卻也沒辦法同時承受整整四十分鍾的大幅精神力輸出。


    唯一的解釋,就是丹尼斯的精神力其實已經至少突破了ss的級別,卻始終都沒有聲張。


    他的精神力也隻是到達突破的邊緣,還在等待合適的催化藥劑,如果對方的實力確實在自己之上,就更沒有必要因為嫉妒而對自己出手。


    青年的目色依然平靜如冰淩,一動不動地目視前方。額間沁著冷汗,臉色隱約發白,叫英氣的劍眉越發醒目,纖黑的眼睫也從未有過的鮮明起來。


    他的長相其實遠不像他表現出得那樣冷酷強悍,和老梅爾相比,丹尼斯的相貌在許多地方依然存留著母親的影子,線條和輪廓都要更加柔和精致,如果不是整天都開著生人勿進的氣場,說不定也會成為基地裏許多女孩子傾慕的對象。


    “丹尼斯,我相信你的為人,也相信你做出這樣的選擇,一定有不可拒絕的理由。”


    扳著他的身體叫他轉過來,埃爾維斯望著他,緩聲開口:“我想知道這個理由,你可以告訴我嗎?”


    “理由是我自己的,與你無關,沃納將軍。”


    青年語氣平靜,根本絲毫不為所動:“作為一個指揮官,太容易相信別人是你的弱點。或許有一天,你甚至不會知道你是怎麽丟的性命。”


    埃爾維斯微蹙了眉,辦公室的門忽然被輕輕敲響。


    門沒鎖,外麵的人敲了幾下就推門而入:“丹尼斯副將,這是本年度的軍費報表——沃納將軍,您醒了!”


    埃爾維斯是帝國的希望,見到對方好好坐在麵前,來人的眼裏也顯出顯而易見的激動,快步走過去:“太好了,看到您安然無恙,我們就安心了!”


    “謝謝你的關心,來找丹尼斯副將有什麽事嗎?”


    隻得將要說的話暫且咽下,埃爾維斯禮貌地溫聲道謝,來人卻已訕笑著把報表遞了過去:“怪不得這次的防禦會這樣有力度,原來是將軍您已經醒了。這是軍費的報表,您隻要簽個字就行了……”


    指揮權移交,這些需要簽字的報表自然也都移回給了主指揮官,埃爾維斯神色平靜,抬手接過報表,心下卻不由微沉。


    星際時代,為了確保簽字的效力,都需要用精神力注入特製的簽字筆,才能簽下名字。


    他的能量核已經損毀,暫時還無法調動精神力外放,可這個消息一旦傳出去,無疑會使軍隊產生強烈的動搖,甚至失去抵抗蟲潮的信心。


    正遲疑間,他的背後忽然落上一隻手,穩定的精神力透體傳入,沉默著灌注在他的右手上。


    熟悉的感覺叫埃爾維斯呼吸一滯,眼中掠過耀眼亮芒,不動聲色地簽下名字,將報表遞回去,看著來人快步離開。


    蘇時稍鬆口氣,才要將手撤開,卻忽然被對方一把握住了手腕。


    埃爾維斯目光灼灼,用力握住對方的手腕,眼裏顯出驚喜亮芒,不閃不避地望著他。


    他清楚地記得這個感覺。


    在他重傷昏迷,意識被禁錮在無邊黑暗當中的時候,就是這股精神力替他點亮了方向,指引著他掙脫了仿佛牢不可破的束縛,叫他得以衝破牢籠清醒過來。


    那種感覺實在太過鮮明,雖然不知道對方究竟是怎麽做到的,但他依然可以肯定自己絕不會認錯。


    “丹尼斯,我是被你從昏迷中喚醒的,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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