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瑞從霍柯那裏取了人參, 一刻都不敢耽誤的回了家, 一進門才要吩咐下人將人參熬湯喝,就見黃九郎從客廳走了出來。


    黃九郎在王家已經等了他兩刻鍾了。


    這時趙氏身邊的大丫鬟迎出來, 帶著欣喜的笑容:“多謝黃公子, 您帶來的參須給太太服下,太太現在已經恢複了不少氣色了, 真真是神物。”又對王瑞道:“少爺, 太太已經大好了,全賴這位黃公子送來的參須。”


    王瑞一愣, 問黃九郎:“你怎麽知道我母親需要治病?”


    “昨天不見你去書院, 今早過來看你, 得知伯母病了,所以就拿了一些家裏的儲備的人參須子來了。”


    大丫鬟還是稱讚:“隻是太神奇了,隻是一個小小的須子給太太喝下,就已經大好了,若是明天再喝上一回,定能全好的。老爺說隻是一個小小的須子就有這樣的功效, 一定是千年人參。”


    王瑞突然覺得從霍柯哪裏求來的百年人參可能派不上用場了, 便吩咐文順將人參還回霍家去。


    黃九郎裝傻:“可能吧, 我也不知道這人參多少年了, 不過能幫上忙就好。”據說吃了人參精, 人能立地成仙, 現在吃他點須子, 去病還是能做到的。


    “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每次遇到危險,都是你來幫我。”想到法力高強的陸判,他不覺喪氣。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如果信得過我,你就跟我說,我一定會為你保守秘密。”


    王瑞這兩天承受了巨大的壓力無處傾訴,在父母和妹妹麵前,他表現的非常堅強,但這會也快到極限了,他疲倦的歎道:“那就和你說了吧,就怕你不相信,我現在遇到了一件非人力能解決的事情了。”


    他將妹妹如何遭受無妄之災,朱爾旦如何趨勢鬼神脅迫他們王家的,全跟黃九郎說了。


    黃九郎極為震驚,這個陸判簡直是徇私枉法,為禍人間:“居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王瑞歎氣搖頭:“現在我都不敢細想,越想越絕望,我的妹妹現在的身體裏,竟然有個朱爾旦的孩子。”青瑗沒有直接瘋過去,隻能說她堅強了。


    黃九郎道:“那個所謂的孩子現在不過是個肉芽而已,隻有等到那個胎兒生出心髒,陰間才會安排鬼魂來投胎,現在快刀斬亂麻給青瑗小姐墮胎便是了。當然這個不能解決根本,最好的還是將兩個人的身體換過來。”


    “是啊,我也是這麽想的,但是朱爾旦和陸判躲了起來,如何能將頭換過來?!而且,我害怕若是青瑗墮了胎,那個朱爾旦會生氣叫陸判加害她。”王瑞困惱的雙手捂臉:“怎麽叫我們碰上這種事,明明是那個判官的錯,他隻要肯改正,不過是舉手之勞,卻偏要魚肉我們。”


    王瑞發現有一個很好的詞形容這種事,這就叫做權力的傲慢。


    就整你怎麽了?偏不改,你奈我何?


    黃九郎見王瑞如此痛苦,心中隱隱發悶,輕聲安慰道:“你別急,總有辦法的,我這就回家問問我家老太太,她見多識廣,看她有沒有辦法。”


    王瑞抱著一絲希望:“若是能有的話就好了。”


    黃九郎不再耽擱,立即告辭了王瑞。但是離開王家後,他卻沒有回家,而是來到城郊一處偏僻的樹林中,這林子裏有條通往陰間的通道,他用法力打開,頂著陣陣陰風走了進去。


    陰間遠不如人間繁華,處處飄著煙瘴,偶爾也有樓閣,路上不時走過一些等待投胎的鬼魂,他們或是沒有罪過的,或是在地獄受刑洗清了罪孽的,這會暫時住在陰間的鬼城內,等待著排隊投胎,這些人有衣著光鮮談笑風生的,這種一看就是在人世間還有人供奉的,有的就慘了,神色晦暗,衣衫襤褸,沒人燒紙錢給他們花,死了也是窮困潦倒。


    黃九郎徑直來到十萬殿前,擊鼓鳴冤,很快就有兩個陰差出來質問。他報上自己的名字:“狐族黃九郎求見五殿下閻羅王。”陰差聽了,上下打量他,扔下一句:“等著!”轉身回去了,過了一會出來:“進來吧,你走運了,殿下今日在府中。”


    地府分別有十個掌管者,統稱十王,分別是一殿秦廣王、二殿楚江王、三殿宋帝王、四殿五官王、五殿閻羅王、六殿卞城王、七殿泰山王、八殿都市王、九殿平等王、十殿轉輪王。


    而這個陸判就是五殿閻羅王旗下的判官。


    黃九郎在殿內等了一會,陰差叫了一聲:“殿下來了!”他就見一個白淨麵孔,身著荷葉邊翻領寬袖長袍的官員打後堂走了出來,他忙叩拜:“晚輩黃九郎拜見閻羅王殿下。”


    閻羅王坐到王座上,意興闌珊的問:“你前來所為何事啊?”因為黃九郎有了人身,若是勤加修煉,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成為仙人,所以閻羅王難得賣了個麵子給他,就像人間的官員對秀才也會賣個薄麵,畢竟秀才日後可能中舉嘛。


    黃九郎不敢耽誤時間,將陸判的所作所為一股腦的說了,再次叩拜:“希望閻羅王殿下做主!”


    閻羅王沉吟了一下,吩咐陰差:“去把陸判叫來。”


    須臾,陸判就走了進來,笑道:“殿下何事叫下官啊?”


    “唉,老陸啊,你看看你,你是怎麽弄的?都叫人家把你告到我麵前了,這叫我很難做啊。”閻羅王笑道,語氣十分隨便:“那個王瑞是他的恩公,你們好好商量一下,把這件事解決了吧。”


    黃九郎心裏發虛,隱約覺得不好,閻羅王的語氣太和善了,聽著根本不像會處置陸判的樣子。


    陸判冷眼瞧了眼黃九郎:“是,屬下會和他們商量著解決。”


    閻羅王聽了,便欲起身離去,黃九郎見了,忙道:“殿下!您不能走!”


    “哎呀,你這隻小狐狸真是麻煩,本王不是讓陸判與你商量了嗎?這麽一點小事,就不要糾纏不休了,你們啊太年輕愛衝動,經曆得少,芝麻點小事當作天大的事來吵,叫本王很頭疼啊。”閻羅王本沒有肉身,在他看來,人類換了身體不就是換了件衣服穿麽,王家小姐和蕊雲都有衣服穿,還想怎樣?又沒有死人!


    至於逼婚一事,那是月老的事情,跟他無關。


    陸判得意的冷笑,這小狐狸真是涉世未深,完全不懂官場的規則,跑到直屬上級那裏狀告下級,簡直可笑。難道不知道何為官官相護嗎?他和閻羅王可是做了上千年的上下級了,相處了一千年的交情豈是幾個凡人可以撼動的。他不過是作弄了個把凡人,閻羅王才懶得管。


    “如果陸判肯和我們商量,晚輩就不會到您這裏伸冤了。”


    閻羅王越加不耐煩:“現在本王不是已經讓陸判肯和你們商量了嗎?!他不是也答應了麽,你還想怎樣啊?”


    “希望您能懲罰陸判!”


    閻羅王和陸判相視一笑,笑這小狐狸太天真,閻羅王擺擺手:“他是我的老下級了,他什麽樣本王還是知道的,再說了,判官是天庭任命的,懲罰的權力在上麵,難道要本王上書除掉自己的判官嗎?嗬嗬,小狐狸回家去吧,別鬧了。”說完又對陸判道:“你們商量一下,別再鬧了。”


    昨天有個叫席方平的人,告城隍徇私枉法告到他這兒,被他用遍了酷刑,終於改口說不告了。那還隻是袒護個城隍,陸判是他的左右手,他怎麽可能不袒護。


    看在黃九郎是個有人身的狐狸,以後可能修成狐仙,才和稀泥叫他回去的,若是人類敢告陸判,必定下油鍋過釘板,就像那席方平一樣。


    “殿下——”黃九郎剛站起來,身旁的陰差便欲拔刀,他隻得眼睜睜的看著閻羅王走了。


    自己孤注一擲告狀,閻羅王卻隻想和稀泥。


    再說去天庭伸冤?那是不可能的,身為低級的狐族,他是沒資格上天庭的,他能見到閻羅王已屬不易,他若是敢貿然登上天庭,必然死無葬身之地。


    閻羅王的態度很明顯了,不是大事,他不想管,不服就上天,如果不能就憋著。


    黃九郎感受到身後陸判冷冷的目光,知道事情不好,出了閻羅殿,飛身逃出了陰間,可剛一在小樹林裏落地,便感到陣陣陰風,他一回頭,果然是陸判追來了。


    “你一個個小小的狐妖,竟然控告本官!”


    黃九郎見他這般傲慢,不由得也有了怒氣:“晚輩的確不如大人你道行深,但也是得了人身,走了正途的,晚輩是狐,卻不是妖了。”像黃九郎這樣獲得了人身的動物,再修煉便和人類一樣,修成得到將成為仙,而不是妖,隻有沒得人身的妖怪修煉成了才是妖。


    陸判沒料到黃九郎這麽大的膽子:“你到閻羅王前控告本官,難道不是放肆嗎?!”


    “大人你在人間的所作所為就不是放肆嗎?!”黃九郎道:“王家小姐還未出嫁,現在卻成了婦人,這難道不是大人你一手造成的嗎?這難道不是人間慘劇?就為了包庇你的酒肉朋友朱爾旦?”


    陸判忍無可忍,決定給黃九郎一點厲害看看,若他是凡人,隻需在生死薄上畫上幾筆,可像他這樣有道行的狐族的名冊在更高等級的一殿秦廣王手中,陸判不能用生死薄製裁他。


    突然陸判拿出判官筆朝黃九郎擊去,但黃九郎也有準備,閃身躲開,知道說不通道理,飛身欲走。不想這個時候,陸判突然現出原體,乃是一個十丈高的青皮惡鬼,鬼食用的香火越多,法力越高強,本體越是高大。


    像陸判這樣高大的惡鬼,保守估算也有一千幾百年道行了。


    陸判哈哈大笑,震得黃九郎頭暈目眩,幾乎站不穩,同時陸判舉起判官筆在空中寫就一個“鎮”字,黃九郎頓覺事情不好,顧不得眩暈,騰空而去,但卻慢了一拍,那個金色的大字淩空盤旋在他頭頂,朝他當頭壓下來。


    眼看就要落入法陣,他隻得用揮臂硬生生擋了一下,仿佛泰山壓頂,餘震幾乎將他內髒震碎。


    他吐出一口血,跌落在地。


    “哈哈哈,這隻是一次警告,若是再敢來,可不是這麽簡單了!”


    黃九郎朝陸判投去了一記怨恨的目光,轉身飛離了。


    他一直忍著,回到黃家莊自己的屋內,掩好門便才吐出一口鮮血,他這次傷的不輕。


    該死的陸判!他恨得咬牙,但同時他也知道,他對陸判無可奈何。


    這就是陸判囂張的本錢,上級袒護,上告無門。


    他不敢讓父母和老太太知道他去找陸判的事情,擦淨血跡,換了衣裳,窩在被子裏休息。若是被家裏人知道和陰司判官發生了衝突,定要他去賠禮道歉,他是萬萬不想的。就算王瑞是自己的恩人,但狐族也不會為了他去跟強大的陸判為敵。


    他無能為力,這是比身上的傷痛更叫他感到痛處的,身上的傷能夠養好,但他今後要如何麵對王瑞呢?


    這一夜,他連呻|吟都不敢,就怕弄出動靜叫家裏人察覺,第二天醒來卻發現好像更嚴重了,連起床都費勁。為了掩蓋傷勢,他對丫鬟宣稱自己困倦了想睡而已,叫她們不要打擾自己。而他如今也五百來歲了,家裏人除非察覺到什麽,否則不會主動找他。


    如此過了兩天,這一日他痛苦的趴在床上,心想著,若是有千年人參補身就好了,可人參的須都送給王瑞了,他母親正需要,不可能要回來的。若是再去求人參,以他現在的狀態,就怕沒到人參穀,便死在路上。


    “公子,王家那位公子來了。”這時丫鬟在外麵稟告。


    黃九郎一驚,馬上道:“就說我方便,不見了。”話音剛落,就聽外麵王瑞道:“有什麽不方便的?”接著,人就推門進來了。


    王瑞在黃家來去自由,這會直接來到黃九郎的臥房簡直再正常不過了。


    他一看到黃九郎的樣子便嚇了一跳,在他印象裏黃九郎無論什麽時候都是精神奕奕,說渾身發光都不為過,三天不見,他怎麽好像生了一場大病似的,比自己還誇張。


    黃九郎不想讓他看自己這般憔悴的樣子:“我……就是沒睡好。”


    “你、你這樣叫沒睡好?”王瑞來到他床前仔細的端詳,說句不厚道的話,他麵無血色的模樣反倒有種病態美:“你簡直像受了重傷。”


    “我能受什麽傷。”黃九郎虛笑道。


    “別管你受沒受傷了,正好,我把我母親沒用得了的人參須子帶來了,本是要還給你的,現在看來,真是來對了,你快點煎熬了喝下吧。”王瑞從袖中取出一個手帕,打開來裏麵是一跟完整的須子,還有一個半截的。


    “伯母需要,我這個……能養好。”


    “我母親已經好了,這些就是她讓我還回來的,還讓我好好謝謝你。”王瑞不跟黃九郎廢話了,開門叫來小丫鬟,讓她拿著這個根須熬湯去。小丫鬟接了這根須便跑去做事了。


    王瑞回到他床前,關心的問:“你到底怎麽了?別我這裏的事情還沒解決,你又病了。唉,真是流年不利。”


    “我……我回家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掉到一個低矮的懸崖下去了。有點丟人,不好意思跟你說。”黃九郎隻能編造謊言,總不能說找陸判理論,被陸判給傷了。


    王瑞見他手上還有擦痕,的確像是從高處跌落的,不由得苦笑:“這有什麽可丟人的。”


    黃九郎心裏不是滋味:“……抱歉,我問過我家老太太了,她對陸判也沒什麽辦法……”


    王瑞心裏真真失望,但還是強作笑容:“我早預料到了,陰司的官員,凡人根本拿他沒辦法。”他笑容僵硬在臉上,最後保持不住,沉默的低下了頭:“……這可怎麽辦啊……”


    黃九郎見他如此失望,不由得心酸,咬牙道:“……我就是拚了命也會替你解決這件事……等我傷勢再養一養……我替你想辦法。”


    王瑞心想他真是夠朋友,頗為欣慰:“不用這麽誇張,這畢竟是我們家的事情,我知道你盡力了,不用為了我,再搭上你。”


    “……總之你不要著急,一定有解決辦法。”


    王瑞歎道:“現在我爹娘被陸判嚇住了,我妹妹為了爹娘的安危,已經準備犧牲了,當然我不可能眼睜睜看她掉火坑,我一定想出辦法來。”他其實也沒什麽奢望,就是期待大家都好,哪怕在這樣的世界中,也都能快樂的生活,怎麽就有人非得破壞呢。


    這時候丫鬟敲門說參湯煮好了。


    王瑞便去端來給黃九郎,見他還皺著眉頭,便笑道:“快喝了吧。”


    黃九郎將參湯接到了自己手裏,疲憊的想,無功不受祿,自己沒幫他解決陸判,真是不想喝這碗參湯。


    “愣著幹什麽,快喝啊。”王瑞為了緩和壓抑的氣氛,調笑道:“難不成還想讓我喂你啊。”


    “不用不用!”九郎趕緊將參湯喝了,他是他的封正之人,他受不起他的伺候,弄不好會折損壽命。


    見他喝了參湯,王瑞又和他寒暄了一會,便不打擾他休息,起身告辭了。


    王瑞走出黃家府邸大門,遙看前方,忍不住長歎一聲,登上了回家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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