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


    薑黎睡了整整一夜, 到這會子還不見睜眼。想是酒吃多了,傷了精神,便睡得久了些。雖說這大雪寒日裏沒什麽大事, 但總這麽空著胃, 也不成。因她伸手推薑黎兩下,喚她阿離, “快醒了吧,給你在夥房拿了吃的,不吃可涼了。”


    薑黎被她搖醒,眉心那處還是暈得厲害, 頭裏頭也錘子敲擊般的疼。她慢慢睜開了眼睛,又緩了半晌神。好歹清醒了,還不忘昨晚的事情,蹙眉看著阿香問:“我昨晚怎麽回來的?”


    這話還問著呢,鼻音重得像得了重風寒, 她便意識到自個兒一件衣裳也沒穿,正光溜溜地躺在褥子裏。她腦子裏一炸, 然對昨晚對事卻一件也想不起來,便又問了一遍:“怎……怎麽回來的?衣……服呢?”


    阿香拿眼乜她, 幫她把衣裳遞過來, “還問呢,昨兒你要去陪李副將軍的, 喝得爛醉, 什麽也不記得了。你不知道, 我這心都快叫嚇出來了。還好將軍沒遷怒,否則那十幾二十的軍棍,可見是逃不掉的。”


    薑黎聽得糊塗,白生生的手腕伸出被子來,拉了衣裳進去往身上套,“什麽將軍,什麽軍棍?我得罪了李副將軍不成?他要打你?”


    “哪裏是李副將軍?”阿香往她床沿兒上一坐,“是沈將軍,找到李副將軍帳裏了,把你扛了回來。你是喝醉了,什麽都不記得。我們都瞧著,站在外頭挨了半個時辰的凍呢!”


    薑黎聽是沈翼,那腦子裏隱約出現些昨晚的情景,就是沈翼進了帳篷,扛了她回來。但她回到帳裏睡下後,再發生了什麽,就什麽也想不起來了。她把衣服一件件地套上,一句話也不說。穿好了衣服,趿上鞋子找水洗漱。


    阿香跟在她後頭,又開始絮叨:“經此一回,這軍營裏沒有誰不明白了,你就是沈將軍的人。你還得聽我一言,好好地侍奉沈將軍,別惹得他不高興,那日子就難過不到哪去。我跟著你,還能沾些光呢。”


    薑黎洗漱罷了,把巾子往架子上掛,“誰敢惹他,高興不高興,還不都看他的意思。高興了冷著臉,不高興了,打罵人都不惜得動手,卻不把你往死裏羞辱折騰了不罷休。我可瞧不見有什麽好,但凡能與他脫離幹淨的,我怎麽也不想再見到他。”


    阿香知道她還在為兩月前的事情耿耿於懷,勸說不頂用,便過去打開剛才自己從夥房拿的食籃來,裏麵裝著兩個包子,一碗清粥,並一小碗的酥酪。這酥酪是羊奶做的,在這西北塞關想吃上這麽一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阿香把東西給她看,挑著眉問:“你瞧瞧這些,還再說什麽?”


    薑黎看著這些淨白的吃食,和往日吃的那些東西大不一樣,她有些出神,而後嘀咕一句:“何故做這些事來再惡心人,我豈願意再受他好處,到底拿人作什麽看?”


    阿香聽得見,自白她一眼,拿了筷子夾起包子送到她嘴邊,“在這裏,跟誰過不去也別跟吃的過不去。你今兒起得晚,這些東西是夥房特意給你做的,我風雪裏來去給你拿來了,不能糟蹋。”


    薑黎定著眸子看她,半晌張開嘴來,把那包子咬在嘴裏。伸手接住,便一口一口吃了下去。阿香又把白粥端來,沒有小菜,也就這兩樣,都是難得的。薑黎快速地吃完,細嚼慢咽對於帳裏的其他人來說,那是煎熬。


    阿香也饞,自咽咽口水,還是說些教育薑黎的話,“咱不知道你和沈將軍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她對你又是虐又是疼的,咱們也瞧不明白。我還是那些話,在這裏,咱們什麽都算不上,連那吃草的馬都不如。想到和沈將軍間的事情你難受,那就不想,單想著,靠他,你能在這軍營裏活得安生,就足夠了。這人不管是沈將軍,還是別個,都是一樣的。你讀過書,應該想得比咱們明白。”


    薑黎把手裏的碗放下,清粥包子吃得幹淨。她聽得懂阿香的話,但卻就是開不了口應聲。人若總是把前程利益想得清楚明白,按其道而行,大約可以過得輕鬆許多。不顧尊嚴,不顧麵子,心裏無有任性悸動,她薑黎做不到。她任性霸道了十幾年,在短時間內說把自己徹徹底底放下,實屬為難。


    她不接阿香的話,隻盯著麵前的那碗酥酪看。看了一陣,轉頭對帳裏的女人們說:“你們都沒吃過罷,這個給你們。沒有多少,一人抿一口,嚐個味道。”說罷了先把碗端了送到阿香手裏,“你先嚐。”


    阿香麵露驚異,“這如何使得?就是沈將軍,成年累月的也吃不了幾回,咱們怎麽敢吃?”


    “不吃撂了不成?”薑黎看著她,“我不喜歡吃這個,以前家裏常有,羊奶牛奶,我都不喜歡,嫌腥。”


    這話一說,那旁邊的女人們都圍過來,滿臉討好的笑意。這討好看起來有些帶澀,與以前薑黎看著人討好的臉感覺不同。以前覺得這些人下作,現在覺得,隻有心酸罷了。


    她看著這些把一個小碗傳來傳去,誰也不多吃一口氣,都是很小地抿上一口,然後給別個。而後她低下頭來,想起以前家裏的事情。這些都是常吃的,她也是最愛吃的。說不喜歡,不過是讓阿香這些人吃得沒負擔。


    她又想起來,那時候沈翼為了對她示好,把她的喜好習性都摸了透,天南地北地找好東西來討好她。她那時便一麵受著沈翼的好,一麵在心裏鄙夷他,拿他做猴耍。有些東西甚而不是她喜歡的,而是丁煜喜歡,也讓沈翼千難萬難地弄了來,轉手便送去了丁煜手裏。


    沈翼家世代為武將,在重文輕武的朝廷裏,官職算不上很高的武將便在文官麵前沒什麽地位與存在感。同樣,沈翼在丁煜那些文雅的貴公子麵前,也就矮了好一截兒,薑黎當時鄙夷他大多也是因為這個。她拿這些人不當人,拿捏把玩的傻子罷了。


    雖說沈翼與丁煜不算同道,但也不是沒有見麵的機會。一把畫跡罕見的扇子,興致起時要帶人回家看他所藏古畫真跡的名字,無不讓沈翼意識到自己在做傻事。他找薑黎質問過,也都無不是被冷傲撅回來的結果。後來他越發細揪,便讓薑黎惱了起來。那是在外麵的茶樓上,薑黎桌旁還坐著丁煜,她把沈翼劈頭蓋臉一通貶損。


    說的話也就是那些——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瞧瞧自己的樣子,看看自己的家世。”


    “說你是傻子都是抬舉你,好歹且分不出來。”


    “你若還要臉麵的,趕緊著滾,別自討難看。”


    “我瞧不瞧得起你,你且都該思一思慮一慮,更不說瞧得上。”


    ……


    那時聽著的人多,不時就傳遍了整個京城。薑黎說的話又被誇大渲染,越發難聽刺耳。偏那時的沈翼被薑黎早前的誘騙迷了心智,癡了一般。不懼流言蜚語,不信薑黎嘴裏的那些話,愣是硬著骨頭找官媒跟自己上門提親去。父母反對皆無效用,直罵他丟盡了沈家的臉,說他就是死了也不管了。


    沈翼上了門,結果自然是自取其辱。薑家甚至連門都沒讓他進,在推搡中還動了武力,打得他半死不活,最後被抬了回去。


    自那後,薑黎就再也沒見過沈翼,時至今日已有兩年多。後來也有流言傳到薑黎耳朵裏,說沈翼被打得半死不活回家後就大病了一場,病勢十分凶險,活著怕也困難。那時候薑黎並不關心別人的死活,聽了也就罷了,再沒有管過這事兒。


    到了兩月前再見沈翼,他已經成了這西北軍的領頭將軍。想來是後來養好病隨軍入了伍,一路打拚下來,成了今天這番模樣。聽軍裏的人說,他鮮少回京,似乎無家無根一樣。在薑黎來之前,他也沒有女人。他不碰女人,說是有心病。


    薑黎想得出神,在阿香叫了她數聲後方才聽見。一群女人舔著笑臉跟她說話,好話言盡,就為一碗酥酪。阿香盯著她,問:“想什麽呢?”


    薑黎搖搖頭,“沒什麽。”


    帳外風雪聲又重了些,這西北塞關的日子,比別處更為難過。有人打了帳門出帳篷,風卷殘雪,掃進一股寒氣。薑黎眯眯眼,把衣襟拽緊了些。


    薑黎戀那被窩裏的溫度,不想起床,因隻側翻起身子,轉向翠娥,與她說:“她們呢?”


    翠娥沒事的時候最愛做針線,這會兒自然也不閑手,抬頭看了薑黎一眼,“你醒啦?她們都出去了,今兒沈將軍放了大夥兒半天的假,不必操練不用幹活,還可以到玻琉城買東西去。軍營裏大約也有許多東西要置辦,能去的都去了。不能去的,也找地方玩去了。”


    這軍營裏老少爺們上大幾千的人數,自然不能全往玻琉城裏去。但難為得了半日休閑,自然要好好放鬆閑樂一番。像翠娥這樣還在帳裏做針線,也就她一個了。


    薑黎聽了這話,也覺得了閑一樣,從床上爬起來。原就是合衣睡的,沒人給她脫衣服,是以也不需要再套衣服去。她下床趿上鞋子,去找了熱水來喝,解了渴,又坐去翠娥那處,問她:“我不是在河邊睡著的麽?怎麽到了這裏。”


    翠娥看她一眼,嘴角勾出微笑,“咱們都瞧見了,沈將軍抱了你回來的。那會兒咱們在晾衣裳,他不知怎麽去了那裏。瞧你睡著,大約怕你受涼凍著,就給你抱回來了。”


    “哦。”薑黎悶聲應,把手裏的木茶杯子往嘴邊送。


    “你不歡喜?”翠娥卻是看不懂她的情緒,“得了沈將軍的專寵,在這軍營裏日子好過那麽多,也不必各帳裏伺候人去,多好的事兒啊。瞧你這樣子,可不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薑黎咽下嘴裏的熱水,忙又笑了笑,“歡喜呢,誰說不歡喜?”


    她總不愛和人說沈翼的事情,是以每次起了頭的話,她都以各種簡單利索的方式給堵住,而後扯開不談。這事兒在她心裏想著,她寧肯那個抱她回來的人是秦泰,也不要是他。因為是沈翼,總覺得哪裏對不上味,卻又說不上所以然來。


    薑黎坐著和翠娥又說了會話,吃下兩杯熱茶,那帳篷的門簾便被人打了起來。秦泰從外頭伸頭進來,瞧薑黎醒了,便衝她勾了勾手指,“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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