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千方百計不讓她接近沈翼,這會子又這樣了?薑黎往前頭走,秦泰便就在她旁邊跟著,倒是難得安靜,沒再絮叨些有的沒的。


    薑黎稍轉頭看了他兩眼,“你真奇怪,這又能看著我去他帳裏了?”


    秦泰吸吸鼻子,鼻尖上熱氣寒氣相接,“想了半天,想明白了,說不管就不管。”


    薑黎沒拿他當男子漢大丈夫瞧過,說話算不算話的,也不往心裏去。腳下有草枝響,在吵嚷的軍營裏聲音隱沒不得聽見。她勾著兩根食指,垂手在身前,走得不急不慢。想到要去見沈翼,心裏終歸是有些不是滋味。


    她又偏頭,看向秦泰,“沈翼他……身邊真的沒要過女人麽?”


    秦泰嘴邊嗬出一團熱氣,“沒有,軍營裏的營妓他也不要。我是沒被女人傷過心,不知道正常與否。但我想著,要是我遇到這樣的事,一定館子裏逛個夠,好好找各樣的女人發泄徹底才是。他不,他都忍著,折磨自己。這不是好事,你沒瞧,整個人都扭曲了。”


    薑黎“嘖”一聲,“真膚淺。”然後看向秦泰,“你。”


    秦泰聽這話又要脹氣,但想著今兒才因這個鬧過,不能再鬧,因就忍下了這口氣,說:“膚淺也自在,不能受他這麽多罪。”說著這話又認真起來,看向薑黎問:“你和他又重新遇上,且身份對了調,你是怎麽想的?”


    薑黎把目光轉去前方,“我沒怎麽想,經曆了這麽多,現下也能承認,當年確實是我過分。他之前對我那個樣子,讓趙伯長當他的麵羞辱我,我當時心裏怨恨,覺得這輩子就拿他做個仇人了。可後來呢,他又停了手,對我也有零零散散的照顧,我對他就沒了態度。有時候也想,倘或能與他說開當年的事,跟他致個歉,且他受下,我們就算解仇解怨了,以後各自安好。隻是不知道,他怎麽想的。”


    秦泰好動,手指在腰間的刀鞘上彈出叮叮的響聲,“我也沒瞧明白,開始是恨你,想把你往死裏折騰羞辱,後來好像又變了。但也真夠別扭,又不跟你敞開了說話。且不說不跟你,跟我都不成。他什麽都擱心裏,心思太重。其實那事說開了,冰釋前嫌也不是不可能。多大的仇恨,解不了?”


    薑黎吸口氣,又呼出去,麵前便全是白茫茫的霧氣,“自從你跟我說,他不要宮裏的差事,執意出來隨軍入伍打仗,折磨自己足足兩年,我就覺得,可能真的解不了了。若不是那件事,他現在應當在宮裏有個鬆閑體麵的差事,這會兒也娶妻生子了。”


    “那是他自己甘願的,怨不得你。再說,他現在做了這大將軍,不是更體麵?”秦泰這會兒又開始站在薑黎這頭說話了,真個牆頭草也不如,他又問:“對了,你當年到底對他做什麽了?軍裏隻有傳言,說是被一個女人傷了,在京城失了臉麵,具體的如何呢?”


    薑黎不與帳裏的女人說這些話,怕她們嘴雜亂散播,但跟秦泰,話且說得這麽深了,便少了許多顧忌。她想與他細細說道說道,但怎耐路不夠長。一抬眼,沈翼的帳篷已然在眼前。她便吸口氣,停下步子來,與秦泰說:“我先過去了,閑了再說。”


    秦泰抬目瞧瞧沈翼的帳篷,側邊布層上閃出橘色的光團。他聳了下肩,道一句:“嗯。”


    薑黎沒再與他多說,邁了步子往沈翼的帳篷裏去。頭一回來這帳篷裏,被他粗暴地弄昏了過去。第二回,便是一把匕首站在了胸口上。她對這帳篷沒有什麽好的記憶,打起帳門的一瞬,暖氣撲麵,心底卻還飄著絲絲縷縷的寒意。若遊絲,飄來蕩去。


    她去沈翼麵前行禮,已然有些適應他們之間地位的懸殊。況,沈翼現今身上的氣勢和那股沉穩氣派,也讓她矮得下自己。她行了禮就在沈翼麵前站著,餘光微掃,看著他從案後起來,走去床沿上坐下。緞麵的靛青寢衣,在微弱的燈光下晃著柔順的白光,直垂在腳邊。


    他叫薑黎過去,沒有太多情緒在聲音裏。至於臉,薑黎沒有去看。兩個人在一起別扭,總還找不到最自在的方式獨處。在薑黎看來,兩個人不見是最好的。卻不知為什麽,沈翼還要叫她過來。難為她,也難為自己。


    薑黎踩上兩步階磯,去到他麵前。剛站立下來,沈翼便伸了手上來解她外衫上的係帶。係帶一拉開,薑黎心底就不自覺沉了一下。他又抬手,去解她脖下襖子上的扣子。薑黎心頭生出緊張,本能反應地抬手一把抓了他的手,頭卻還是低著。


    沈翼這就停了動作,端身坐在床沿上,盯著她:“不願意?”


    薑黎不敢說不願意,她很清楚地記得,上一回就是因為自己說了一句“別親我”而激怒了沈翼,而後他叫了趙安明趙伯長進來,後頭事情不堪去回想。而後她慢慢把抓住了沈翼的手放下來,看著他一顆顆解開自己襖子上的扣子,咬住下嘴唇閉上了眼。


    在衣衫脫得隻剩最後一件褻衣加下頭小衣時,沈翼把她拽了過去。薑黎便借勢埋首拱在他懷裏,是一副不能讓他十分親近的姿勢。她額頭抵在他胸前,借著這空隙,低聲問了句:“你是怎麽想的?”


    沈翼俯首在她耳邊,說得直接,“抗拒不了你的美-色,需要發泄。”


    薑黎縮著身子,感受著他的手從腰間一寸寸往前移,掌心粗礪,生出麻辣辣的感覺。她微微合目,什麽都不再問,也不再說。她是營妓,這事兒原就是她該做的,非得去問為什麽,莫不是想要沈翼說一句還喜歡她?


    她閉著眼睛,沈翼沒有再吻她,大約是上次的話入了心了。愛-撫也不過幾下,便直接入了正題。下頭仍有撕痛感,薑黎蹙眉忍著。疼痛感和快感並齊的時候,她便掐進沈翼的皮肉裏,卻咬死了下唇不出聲。直忍到事罷,拉扯了自己的衣衫穿上,與沈翼欠個身,便出了帳篷去。


    沈翼沉者麵色看她下階磯,一步步走去帳門邊,終是一句話也沒說出來。帳門打起,再落下,那小小的身影便消失在了眼前。案上的蠟燭燃到根低,染灰的白蠟一滴滴往下滴,堆成層疊的壘案。


    她問他到底怎麽想,他自己怕是都沒捋清。他不想承認自己還沒放下,還沒死心,可事實好像便是如此。但他也知道,自己和薑黎之間糾結太多,無從和解。就算和解,他是不是能如常待她,並接受她就算淪落至此心裏還是沒有他的事實,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也在心底混纏,一麵知道她心裏沒有自己,不太願意看見自己,想成全她。也因著這個,才想到讓她去秦泰的帳裏伺候,給她安好,也不打擾,哪知又生了變故。一麵,他又不願意放她走,不願意讓於別人。在她與秦泰鬧了以後,索性就留在身邊了。


    其中糾結,說不清道不明,也便沒有再細揪的必要。之於過去,不想再提起,之於未來,他們沒有。他不可能再像以前,在感情這事上乞求第二次。薑黎的心,大約這輩子都不會屬於他。那麽就,要她的人吧。


    +++


    薑黎忍著身上疼痛出了帳篷,抬手擋了一陣迎麵的風,再走幾步,便瞧見秦泰還在原來的地方站著。直身抱著胳膊,仰頭看著空無一物的夜空。薑黎也抬頭去瞧,黑乎乎的一片,什麽都看不見。她往秦泰麵前走過去,出聲驚擾他,“怎麽還沒回去?”


    秦泰回了神,清淡地回了句:“等你呢,話沒說完。”


    薑黎收回目光,邁起步子,走得很慢。下麵疼,每走一步,都加一次拉扯。她吸著氣,接秦泰的話,“不想說了,很煩。”


    秦泰跟在她旁邊,不知道她煩的什麽,自己心裏隱約也不痛快。之於為什麽不痛快,又是一時半會兒想不通透說不明了的事兒。既她不想說,自己也就不問了。


    兩人默聲,走了約莫十來步,薑黎偶或忍痛的表情都在他眼睛裏。月色微暗,在她嘴角染下淡光。秦泰忽伸出手來,打直了手臂橫到她胳膊邊。


    薑黎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瞧著他眼神示意,也就明白了過來。而後稍慮片刻,便把手搭去了他胳膊上。此後無聲,兩人各揣心思地回到薑黎的營帳前。


    到了帳前,兩人停下步子,薑黎把搭在秦泰胳膊上的手收回來,忽而有些含蓄,說:“那我就原諒你了,你以後可管好你的嘴,再不要惹我。”


    秦泰便鄭重地點頭,而後一笑,露出兩顆虎牙。他的笑純粹,薑黎看在眼裏,自己也便笑起來,像每一個沒有煩惱的女孩子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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