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記得許多,記得我們在青靈山上栽下的桃花,記得我們在桃花樹下埋的桃花釀,記得我們相處的每一個片段。


    我若記性差一點該多好,想來也就能少一分痛苦。


    可我又不願自己記性太差,不願忘記過往和小九在一起的每一刻滋味,那是我僅有的回憶。


    師父說,雲堯啊,倘若兩個人的痛苦,能換來人間千萬人的安寧,為何不委屈兩個人呢?


    終究,我還是選擇了得道成仙,選擇了蒼生百姓。


    走之前,我在幼小的桃花樹上掉了兩滴眼淚。心想如果這桃花能修煉成精,日後一定要告訴那小狐狸我此刻心裏的痛苦。


    不敢求那狐狸的原諒,隻求他明白,我亦如他一樣心疼。


    以後的歲月,無論多痛,我陪著他一起受。


    可是沒有以後了,也再沒有‘一起’,那狐狸先走了。


    我創立的青靈派,為了斬妖除魔的名聲能傳出去發揚光大,將他生長了兩百多年的青靈山所孕化出來的妖精全殺了。


    裏麵不乏有陪著他一起修煉的妖精。


    我擔心他放不下之前的感情和執念,也擔心他被青靈派後世弟子所傷,於是在青靈派的四周,專門為他設了一個結界。


    他打算上天宮尋我,我便傳信去說抵死不見。


    回首往事,我欠他諸多。


    這是我和他相識的第一千二百年,其中的糾纏,折磨,仿佛前程往事,又仿佛近在昨天。


    但無論如何,一切都走到了盡頭。


    他沒有猶豫,為我而死。


    想必還是愛我的。


    可他甚至連屍身和魂魄也不願意留下。


    想必恨我入骨,寧肯自己沒有來世,也要永不相見。


    “雲堯,若我早知今日,當年一定不會救你……”


    我親眼看著小九魂飛魄散,像是從一場夢中醒了過來。


    一千多年,我終於明白,原來我非聖賢。


    這一刻,我想,倘若能換回來小九,殺盡蒼生我也願意。什麽九州四海,蒼生黎民,都是狗屁……


    我後悔了,我後悔了,我後悔了。


    可是再也沒有任何用。


    四周都是屍骨,空中都是血腥味,終於啊,我又掉出了幾滴眼淚。


    千年前在桃樹邊哭,我告訴自己,那是我最後一次掉眼淚。得道成仙以後,我要清心寡欲,要放下九幽,要心懷蒼生……


    可是,千年以後,我才知道自己當初是多麽的愚蠢。


    可是回不去了。


    我以後還會有很多個一千年,但過去的一千年,再也不可能重新回來。


    小九,如果可以重來,我從青靈山離開以後,一定會回去找你。


    如果可以重來,我一定會在你修煉成精之後,再不去專研修仙之道,隻好好和你在一起,與子偕老。


    如果可以重來,我不入天門,不當神仙,不念蒼生,隻要你,隻要你一個。


    小九,我答應了你不離不棄,最終卻違背了諾言,我有罪,無惡不赦。


    我現在可以說後悔嗎?


    我說後悔,你會回來嗎?


    你如果不回來,我也會等的。


    時間的盡頭在哪?我要去那裏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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