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喜穀。


    他看著自己的父親,才明白恨一個人究竟有多難。


    他的父親想要殺死他的至愛,就為了歡喜穀的將來。


    歡喜穀雄立武林多年,一旦他的父親倒下了,那麽歡喜穀頃刻間便會倒塌。


    父親想將他培養成亦正亦邪風雲天下的下一任合格歡喜王。


    他能明白父親的苦心,卻不能接受父親的安排,在他看來,整個歡喜穀都不如她。


    他說,我要去找她。


    父親說,打贏了我,你就去。


    他自然沒有打贏父親,他從令狐蘭身上吸來的功力雖然多,但到底比不上修煉了幾十年武功的父親。


    可是,他不怕!


    他渾身是血的站在父親的麵前,父親怕了。


    他逃出了歡喜穀,從那以後浪跡天涯四處尋她。


    他去了靈山派,去了天涯海角,碧草芳閣,卻通通沒有她的下落。


    他的名字從縛心,變成了負心人。


    他負她良多。


    再一次武林大會,已經是十年後。


    他打了上去,眾人圍攻,他不怕,被刺了幾劍,他不怕。


    他怕的是找不見她。


    她果真不在,那時候,是心如死灰的。她不想見他,這是他的第一個念頭。


    從山上下來,無意間救了晉無歡。


    他不喜歡晉無歡,卻還是要救他,因為她救過晉無歡。


    她救過的命,就算是一條狗也要活下來。


    晉無歡說,她在外域!


    外域!


    那一刻,他真的很想殺了晉無歡,晉無歡明明知道他的下落,卻狠心看著他受了十年相思煎熬,人心狠毒至此。


    他忍了許久才消退了殺意。


    從此,一人一馬闖邊關。


    來的早,不如來的巧。


    他到的時候,她也剛好在。


    瞬間,淚流滿麵。


    女俠,你好!


    從此清風一許,濁酒一杯,並肩攜手,仗劍天涯。


    江湖這杯酒,幹了!


    靈山派。


    好不容易求了她的爹爹同意他們的親事,他心中是悲喜交加的。


    他曾經的女俠,已經過了十年,眉眼依舊,眼眸中卻有了滄桑。


    十年的愧疚,十年的債,該還了。


    新婚夜,他擁她入懷,將自己所有的功力給了她。


    這麽多年,他那麽努力的練功,就是為了這一天能十倍,百倍的回報她。


    她應該是俠情萬丈的女俠,而他寧願做她身邊的戰五渣。


    她是驚訝的,轉而坦然接收。


    他們之間並不需要多餘的言語。


    他們一起從青年,到中年,老年,漸漸的離江湖越來越遠。


    茅草屋裏柳葉悠悠,曲中卻是江湖情,江湖事。


    江湖自在心裏。


    ……


    這一世,是末世。


    他是國破家滅的皇子澹台煜,她是孤兒院長大的女大學生祁冉。


    一開始,她就在他的車上。


    剛開始,他並沒有覺得她有什麽與眾不同。


    直到她和那個叫做張萱藝的女生突然起衝突的時候,他才發現她很吸引人,很與眾不同。


    至少,一見她,他就想撩。


    他說,有男朋友嗎?


    她說,沒有!


    他笑了。你看我合適嗎?


    她拿掉了他嘴角的煙,狠狠踩在了地上,笑意盈盈。她說,不合適,你要戒煙。


    她好帥,英氣十足。


    這樣的女孩子,很適合末世。


    果然,她很厲害。跟著她闖關,基本上不需要操心,她總能找到副本的關鍵,還能暗搓搓的害人。


    她很機敏,第一個副本,她恰到好處的拖時間,他們眼睜睜看著阿來從一個女童變成了牙齒掉落的老人,最後自曝了也要坑他們一把。


    是她用雷劈開了怪蛇的時間困境,搶到了怪蛇的蛋。


    她勇敢,堅強,麵對形形色色見都沒見過的怪物,從來沒有恐懼這麽一說。


    他們並肩戰鬥,一路差闖過了數千個副本。


    他很肯定,如果沒有她,這一場屠殺一般的末世,不會這麽早的結束,最後的勝利,也不一定屬於人類。


    他做夢也沒有想過,最後的副本會是在自己從小住到大的皇宮。


    裏麵的景物都很熟悉,卻處處透著詭異。


    他們曆經重重險阻終於來到了大魔王的麵前。


    那一刻,是有一些失望的。


    讓整個世界亂糟糟,死傷無數的居然是一個非常不起眼的怪物。


    他用大魔王的劍殺死了大魔王,罪魁禍首伏誅了,他收獲了大魔王的轉盤。


    翻到反麵,撥動指針。


    世界重建,一切都又回到了過去。


    他的母親,父親,兄弟姐妹統統都回來了。


    沒有人記得末世曾經悄悄來了,又悄悄走了。


    她消失不見了。


    他的心亂了。


    匆匆來到她的學校,她正安安穩穩的坐在教室裏上課,隻是麵上的表情,是有些玩味的。


    看見她的第一眼,四目相對,他就明白,她沒有丟失記憶,那種感覺真好,苦難該一起記得,歡笑也該一起記得。


    現在想想,他在每一個世界都會丟失自己原來的記憶,她卻清清楚楚的記得,她會不會很累,很失望?


    結婚是必然的。


    人人都羨慕她是嫁入皇室的灰姑娘,隻有他知道她有多厲害,多特別。


    死亡來臨,係統綁定。


    這一次,他徹底感受到她身上的係統,再很努力的綁定他。他用盡全力的配合,終於綁定了一半。


    這成績不算好,也不算差。


    他們還有機會。


    醒來後。


    他變成了吸血鬼納克爾家族的領袖千植。她是路威特親王的養女。


    她是有婚約的。


    第一次見她,她手裏拎著一個狼人。


    那個時候,他是想笑的,不過還是硬生生忍住,不讓自己笑出聲。


    浮休的狼人家族和他們鬥爭了許多年,即便是他,其實,也沒有多少把握一定能夠將浮休手到擒來。


    她卻做到了,並且力大無比將浮休提在手裏,那種感覺多少有一些詭異。


    他對她是有感覺的,但他也能感覺到,她對他沒有感覺。


    心裏多多少少有些失落。


    他嘴裏說著威脅的話,卻從沒有想過殺她,可是好奇心,卻讓他忍不住的去探究,她究竟有多少實力。


    她召喚出了蝙蝠。


    這種古老的能力,已經從吸血鬼身上消失了,卻沒有想到竟然出現在她的身上。


    他的好奇心更濃。


    她走了之後,他的心裏有些空。


    那是一種靈魂相依的感覺,隱隱約約,他覺得,如果自己不能把握住她,或許會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


    所以,他去找她了。


    學校裏。


    她是讓人驚豔的寒玉公主,美豔清冷,但對他而言,她似乎有著另外一層意義。


    他親眼看著她設計將四個原本不相幹的人聚集在一起,想要讓他們成為生死仇敵。


    他不明白為什麽,卻忍不住的去幫她。


    她做事情總有一種神聖的儀式感,每一件事情都帶著目的,即便設計對方,也帶著藝術的美感。


    殺了路子陌,殺了萊爾,涉及路威特親王。


    她一件一件完成這些看起來不可能的事情,做的行雲流水,運籌帷幄。


    她有著極其強大的靈魂。


    她和路威特家族決裂,重新恢複了自由身,他很歡喜,求婚時水到渠成的。


    她接受了。


    唯一不滿的是,他的身上竟然有盾這樣的超能力,似乎隔絕了她的精神,讓她無法窺視到他的內心。


    事實上,隻要她想,他的內心隨時可以展露給她看。


    婚後的生活很美滿,除了活的年歲太長,沒有其他的毛病。


    他並不想活很久,身為吸血鬼,他並不是那麽看重長生不老。


    他的內心渴望著迎接死亡。


    當時,想不明白是為什麽,後來自然明白了,他在時空中流浪許久,已經活過了許多許多年,長生不老對於別人來說或許是神聖的饋贈。


    但是,他和她,隻想回家。


    他們從一個地方搬到另一個地方,隱藏在活人中,看他們在俗世中的喜怒哀樂,也很有意思。


    消滅寒魔族是勢在必行的。


    本來,他們都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她卻以出人意料的方式將寒魔族的城堡轟了個烈火朝天,這是他打過的最痛快的仗。


    不費一兵一卒攻下了一個城堡,消滅了無數寒魔族。


    如果打仗的話,她一定是一個好將軍。


    後來,他們消滅了一個又一個寒魔族,直到這個墮落惡心的種族徹底消失在人類世界。


    死亡來臨時。


    她說,別怕,我帶你回家。


    他一點兒也不怕,甚至有些期待。他說,家裏有你嗎?


    雖然心裏麵無數次安慰自己,他和她一定是來自同一個地方,有他的地方一定有她。


    不過,總要親口確認心裏麵才踏實。


    她說,你想有的話,就一定有。


    他稍稍放下了心,他當然想有她,想他餘生的每一天,空氣裏都有她的呼吸。


    後來,他仔仔細細的想過她說的話,才明白過來,那句話的深意是什麽,她也在惶恐不安,也在擔心,她進入不了他的世界。


    徹底的醒來。


    他終於做回了自己,做回了墨棠。


    他看著潔白的房間,雪白的床單,幹淨整潔的桌椅擺設,整個人卻是混沌狀態,好像天地還沒有分開,世間亂糟糟的一片。


    後來,他慢慢的恢複,慢慢的思索,慢慢地了解到自己周邊的世界。


    隻是,心是空虛的。


    他覺得自己有最重要的東西沒有想起來。


    這個想法困擾著他的內心,讓他日夜難以安眠,即便在睡夢中,他也在努力的想著,他到底丟失了什麽東西。


    醫院裏的人,來來往往,他心裏的缺憾更重。


    直到,那天在花園裏看到了她。


    她靜美的仿佛一張幹淨的畫,所有關於她的記憶,爭先恐後的填滿了他的大腦。


    他知道自己丟失了的最重要的是什麽了。


    是她!


    是令狐蘭!


    鼻血流的有一些快,嚇到了旁人,他心裏卻是歡喜的,原來你在這裏。


    昏迷中,他經曆了他與她的生生世世,嬌俏可愛的令狐蘭,中二氣息濃鬱的令狐蘭,傲氣衝天的令狐蘭,每一個不同的她最隻給你重疊成了那個清瘦沉默的女孩子。


    思維很活躍,腦海中無比清醒,卻怎麽也睜不開眼睛,醒不過來。


    她低低說著那些刻骨銘心的話,他的心是痛的,內心在嘶吼,醒來,快醒來。


    然而,他不能。


    她說,再見!


    他很惱怒。


    令狐蘭,你敢!


    他終於仿佛破開了迷障,抓住了她的手。


    不許走!!


    你走了,我上天入地,也要將你找回來。


    她說,不走。


    他終於徹底的醒了過來,兩個人在一起彼此療傷,彼此安慰,彼此應對這已經有些陌生的人間。


    說來有些好笑,他們兩個在那些陌生世界,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終於回到自己的世界,卻開始變得瞻前顧後,小心謹慎。


    所謂近鄉情怯,大概便是如此。


    她回去探親,他的心也跟著去了。


    他努力吃飯,努力鍛煉,調整到最好的精神狀態,隻想早日跟他在一起,他努力想要把這些年虧欠她的都補償給她。


    最後,卻還是給她惹了麻煩。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有一些極品親戚的,從前,他並不願意搭理,可是他們惹到了他心愛的人頭上,這便讓人不能忍受。


    快速的分割家產,重新疏離親戚關係,她是他要娶進門的人,那些瑣事不應該再讓她煩心。


    後麵的事情,進展的一直都很順利。


    見父母,訂婚,結婚,生子。


    他們的人生終於變得和普通尋常人一樣。


    從前,年輕的時候,生怕自己和別人一樣,總想顯得自己與眾不同。


    然而,看盡了世間繁華後。


    卻隻想和普通人一樣,擁有普通人擁有的幸福,踏踏實實的過完這一生。


    從他知道自己有超能力的那一天,他是孤單的,他以為自己注定孤獨一生,從不敢奢望,能愛上另一個與眾不同的靈魂,擁有一段生死相依,靈魂默契的愛情。


    是她救贖了他,在他的靈魂上刻下了她的名字。


    給了他世界上最完美的愛情,最可愛的孩子,最圓滿的家,讓他收獲了幸福美滿,富足安樂,滿室溫馨,一世芬芳。


    而他,總覺得虧欠她。


    隻好每天都多愛她一點,用盡餘生。


    ……


    我的餘生,除了拿來愛你,不知道還能再,做些什麽。——墨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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