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嶽靈心幾乎是顫了起來,心頭無意識地一沉,扭頭看向碧水。


    碧水跑到跟前,大口喘著氣,“蘇家主、蘇家主他……”說到這裏,她好像突然注意到了站在旁邊麵色不善的江玹逸,陡然止住了話頭。


    當著江玹逸的麵說關於蘇沐漓的事情,碧水還有點膽怯,尤其是江玹逸還這麽黑著臉的狀況下。碧水這麽把話說半截,可把嶽靈心急死了,她一把抓住碧水的胳膊,迫使碧水隻能看著她而不去注意其他,連聲問道:“到底怎麽了?我不是讓你去送他回蘇府,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情


    了?”


    “蘇家主他……”碧水癟著嘴,帶著哭腔說,“我們剛出宮門,他就突然吐了好大一口血,整個人幾乎都暈厥了過去。七元去叫人把他抬回府,奴婢就、就趕緊回來稟報娘娘了。”


    “什麽?”嶽靈心如遭當頭棒喝,雙手失去力氣垂落在身側,整個人怔愣地站在那裏好一會兒。江玹逸竟也沉默地不知道該說什麽。蘇府於他來說,是有力的財力支撐,從前他與蘇沐漓也算是來往甚密,但是自從嶽靈心夾在他們中間之後,他跟蘇沐漓的關係就變得有些劍拔弩張。那個人,竟能為了


    嶽靈心,連他這個皇帝都可以頂撞,要說不生氣是不可能的,畢竟江玹逸是那麽驕傲的一個人,可是另一方麵他卻又不能不想到,蘇沐漓能為嶽靈心做到這個地步,任何一個女子都沒理由不動心的吧?


    所以他才會……輸給一個平民,輸給蘇沐漓那樣一個病怏怏的人嗎?


    “娘娘?”碧水有點六神無主,小心翼翼地叫了嶽靈心一聲。


    嶽靈心好像被人招回了魂來,一下子清醒了,離弦的箭一般就衝出了門外。


    江玹逸張了張嘴,沒來得及說什麽,也不知該說什麽。他知道蘇沐漓的身體狀況一直不是很好,但看嶽靈心這麽著急,想來是他病情緊急,而且,足以見他在她心目中的分量。


    “皇上?”薑凡試著叫了江玹逸一聲,似是想問問江玹逸接下來該怎麽辦。“去宣太醫,咱們也去蘇府走一趟吧。”江玹逸做這個決定,雖在意料之外,卻也是情理之中。畢竟除去嶽靈心這層關係,江玹逸和蘇沐漓交情也不壞,作為君王,他也需要蘇府的財力支持,如今大閔的國


    力正處於上升階段,掌握經濟命脈也是極為關鍵的。


    所以,無論出於哪個方麵,他都該去蘇府看看情況。


    ……


    春日正明媚得如畫一般,嶽靈心心底卻是陰雲一片,急匆匆地趕到了蘇府。昨夜折騰了一整晚,嶽靈心現在滿心倦意,但一想到蘇沐漓的狀況,她就不寒而栗,不敢有片刻耽誤。


    黎明時分剛剛安靜下來的蘇府,又陷入了惶惶不安之中。昨夜解了蘇家之圍的宗親們此時都堵在蘇沐漓房間門口,急得團團轉。他們昨晚之所以挺身而出,當然不單單隻是因為平時蘇沐漓待他們不薄,最重要的是蘇沐漓在家主的位置上能給他們帶來豐厚的利益


    ,所以他們才一致反對蘇勝等人,可若是不到一天蘇沐漓就倒下了,那他們可算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所以這會兒除了真正擔心蘇沐漓的人,就屬他們最著急了,守在門口不停地詢問情況。


    嶽靈心過來看到這一幕,便知道裏麵情況有多嚴重。她趕緊擠進人群進屋去,隻見床邊也擠擠攘攘地占滿了人,老穀主坐在一旁替蘇沐漓診著脈。嶽靈心進去時,老穀主正歎了口氣,搖著頭。


    “到底怎麽樣!”七元急得直跺腳,讓老穀主趕緊實話實說。


    “老夫沒想到這毒性的攻擊性會這麽高,昨日剛剛將其封住,今日竟然就破功了,這次更是來勢凶猛,隻怕……”老穀主說到這裏就停住了。


    七元急了,“隻怕什麽?老穀主你倒是說呀!”


    老穀主不是不想說,隻是這話說出來,恐怕令所有人都難受,但不說終歸也是不行的,隻能歎口氣,“隻怕是撐不過這一兩天。”“什麽?”七元聽得雙腿發虛,幾乎站立不穩一屁股癱坐在地。雖說已有心理準備,但真正聽到老穀主親口說出這個噩耗,還是令七元耳目眩暈,畢竟老穀主可以說是蘇沐漓在這個世上最後的一絲希望,如


    果連他都說沒救了,那蘇沐漓恐怕就真的……“不會的!”嶽靈心脫口喊道,疾步走到床邊抓起蘇沐漓的手。她垂眸看著蘇沐漓昏迷中的麵容,失血讓他的臉色更顯蒼白,明明片刻之前還睜眼對她露出笑容的人,此刻怎麽就一動不動地躺在這裏,好像


    這輩子都不會再動彈了一樣呢?


    嶽靈心鼻頭一酸,哽咽著呢喃道:“他不會死的……沐漓,你醒醒,你聽聽我說話,你睜眼看看我。我不信,你不會死的,你不會丟下我就這麽一個人離開的……”


    她的話好像真能被蘇沐漓聽見一般,話音剛落,便聽得蘇沐漓顫抖地咳嗽了兩聲,竟真漸漸醒轉過來。他一睜眼便瞧見了眼前的嶽靈心,淚眼朦朧地盯著他。


    “你來了……”蘇沐漓努力撐出一個笑容。


    他不睜眼不說話不勉強地笑或許還好,這一開口,嶽靈心的情緒便再也繃不住了,眼淚“嘩”地湧了出來。


    “怎麽了?是不是我嚇到你了?”蘇沐漓一下著了慌般,伸手去擦嶽靈心臉上的淚痕。


    嶽靈心連忙搖頭,擦著自己的臉,“不是……”


    嘴上說不是,可又怎麽掩飾得了她的心情?她現在的樣子,任誰也看得出來,她有多擔心蘇沐漓的身體狀況。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如果這是無可避免的事情,你又何必掛在心上,讓自己難過?若是我活著多一個時辰,便隻是讓你多擔心一個時辰,我倒寧願自己現在就……”


    “啊,不許說!”嶽靈心連忙捂住他的嘴,連連搖頭。她知道他想說什麽,那種話她現在可是最害怕聽到。


    蘇沐漓反倒釋懷地笑起來。“八年前我本就該死,可上天讓我遇到你,又給了我八年的時間,讓我能和你相識、相知,我就該滿心感激了。你在我生命裏留下的一切,都是那麽美好,可到最後,若我留給你的隻有傷痛,我真的寧願你


    從來不認識我。”說著他的表情又變得傷感起來,眉目間絲絲幽怨。他不是不恨,不是不悔,不是不甘心,隻是他的命運早已不受他自己控製。若是上天再給他一個機會,他唯一想做的,大概就是天長地久地擁抱眼前這個


    女人,別的,他什麽都可以不要。“不是,不是的。”嶽靈心一邊說,一邊不停地掉淚。她知道在他麵前這麽哭泣,隻會讓他心痛,讓他自責,可是眼淚怎麽也忍不住,一想到他們之間,可能將要訣別,她的心就好像被放在刀尖兒上,隨著


    每一次心跳的膨脹,那刀尖兒便刺入心髒三分,很尖銳的疼,拔出時又是鈍痛,然後再刺入……周而複始,永無治愈之時。


    蘇沐漓知道自己無論說什麽,也無法安慰她,隻能抿著唇默不作聲地輕撫著她臉上的淚痕。她心痛,他更痛,恨不得自己死掉了,讓她早點忘記才好。嶽靈心更加繃不住情緒了,把頭埋在蘇沐漓胸口失聲抽泣起來。她咬著嘴唇努力想要製止自己哭出聲,但越想止住,心裏就越難過,忍不住渾身發抖,用力地抓著蘇沐漓的衣袖,像個膽小的孩子一樣,她


    怕自己鬆開手就再也抓不住他了。


    “一定會有法子的,我們一定會想到什麽法子救你的。你不會死的,我不讓你死……”


    “靈心……”“蘇沐漓你聽清楚,我不許你就這麽放棄,你要活下去。你不是說過我是你未過門的妻子嗎?當著那麽多人的麵,你怎麽可以說話不算話?你給我好起來,我等你好起來娶我過門啊,你這個壞蛋,你怎麽可


    以丟下我!”碧水跟在嶽靈心身邊也有很長一段時日了,包括之前她還隻是清秋院一個不起眼的小丫鬟的時候,前前後後大概也是四年多的時間了,卻從未見過嶽靈心這麽哭得像個小孩子一樣。她從前倒是見過嶽靈心傷心欲絕,老將軍和李嬤嬤走的時候,嶽靈心也痛苦過,卻不會像這樣小孩子般地哭嚷,喊著不要他死,不要丟下她。碧水一直覺得,嶽靈心是她見過最堅強的女子,無論什麽樣的困境,她都可以咬牙挺


    過去,唯有這一次,好像她隨時都會徹底崩潰。


    碧水禁不住也跟著難受了起來,小聲地嗚咽:“小姐……嗚,小姐你別難過了……蘇家主……嗚嗚……”


    旁邊七元也抹著眼淚,好不悲傷。蘇沐漓看嶽靈心一個人哭已經很頭疼了,這會兒整個房間裏都彌漫著嗚咽聲,更讓他手忙腳亂。他皺起眉頭嗔道:“你們這是幹什麽?我這不還沒死,你們就趕著給我哭喪了是不是?你們不幫我勸著靈心也


    就罷了,還給我添堵呢?你們幾個都別哭了,要哭也給我留著,過幾日我真死了再哭。”


    “少爺,你、你這瞎說什麽呢?”七元把眼睛一瞪,淚眼朦朧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


    蘇沐漓無奈地歎口氣:“我隻是想讓你們打起精神來。在你們擔心我的身體之前,先解決眼前最大的問題。七元,去書案那邊把我的檀木盒拿過來。”


    七元擦擦眼淚便去了。他知道那隻盒子裏裝的是什麽,所以表情有些黯淡。蘇沐漓一直都知道自己會麵臨這麽一天,隻是他身上還擔負著蘇家的責任,所以早早地就做好了安排,將他死後蘇府的一切打理寫在了信紙上,封存在檀木盒中鎖起來。到了這會兒,便拿出來做最後的交


    代。


    信紙已經有些泛黃,看得出來寫了有些年頭了。蘇沐漓拿著這疊紙的時候,嘴角還露出一絲苦笑,“其實我早就做好了準備迎接這一天,也從未覺得自己會怕死,如果不是遇到你,或許我現在會更坦然,也沒有什麽遺憾,但若是如此,連我從前活著的全


    部的日子,也都變得沒有一點意義,好像隻是為了等著今天一樣。因為你,才讓我覺得自己真正地活過一次。所以能不能,讓我知道,你遇到我也是開心的事情,而不是隻讓你傷心難過了……”他對嶽靈心喃喃地說著話,眼裏慢慢地蓄滿了黯淡的銀色光芒,好像一顆顆墜落的星子,在無邊的黑暗中劃過,變成了無生氣的隕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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