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靈心意識到自己失言,但其實也不算什麽,所以隻是笑了笑,正想要解釋時,身後跟著的李嬤嬤卻搶先說了。“小姐指的是,那是你失憶之後,第一次回嶽家的場景吧?說起來,老奴也是記憶猶新呢!”李嬤嬤提起這件事情,一副回憶的表情,因為確實給她留下了很大的震動,當時嶽家上下,一度以為嶽靈心再也


    回不來了——其實隻有現在的嶽靈心本人知道,真正的嶽靈心,的確未曾幸運到躲過那一劫。不過對李嬤嬤來說,那卻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畢竟現在,嶽靈心還好端端地站在他們麵前。見嶽靈心點了點頭,也沒有要阻攔什麽的意思,其餘幾個不知道這件事的人都是一臉狐疑等著聽下去的表情,李嬤嬤也就順勢接著說道:“記得大概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那是個深秋,老爺按例巡視邊防,小姐也是打小在軍營裏廝混慣了的,耐不住寂寞,便吵鬧著去看她爹。往日裏倒也沒事,隻是沒想到這一次,途中竟然遇到山匪劫殺,混亂之中小姐連人帶馬車墜落山崖。消息傳回嶽府,我都嚇暈過去了


    。後來老爺趕回來,組織人搜山,說是……”李嬤嬤哽咽了一下,不知是因為這件事本身太過驚心動魄,還是提起了老爺不免傷感,“說是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不管小姐摔成了什麽樣子,我們總要、總要帶她回家,不能讓她孤魂野鬼地在外麵飄蕩。


    可是沒想到啊,沒想到,山底下竟然是一汪清泉!正是這一灘水,救了小姐一命,隻是小姐受到驚嚇又跌落山崖,受到不小的衝擊,失去了往日的記憶,不過還好,撿回一條命!”


    “原來是這樣。”蘇沐漓喃喃道,“失憶……難怪,難怪……”


    “怎麽?”嶽靈心聽見蘇沐漓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麽,便歪著頭問他。“哦,沒什麽,隻是想到這麽大一件事,我這長在京都的人,竟然一點都不知道。”蘇沐漓說得倒是合情合理,畢竟當年嶽錦添的勢力還是如日中天,整個朝廷的軍方力量幾乎在他一個人的手裏,別說是後來的江玹逸,就是先帝也不是絲毫沒有忌憚。但是忌憚又有什麽辦法呢?那會兒閔王朝尚且未能像現在這般強大,北麵時時麵臨著戎族的威脅,西部的幾個小國也不安分,尤其是西番,逐年成長,竟是已


    經吞並了數個彈丸小國,羽翼漸豐,不得不令人忌憚。


    為了威懾這些外部的潛在敵人,先帝隻能繼續重用嶽錦添,放眼滿朝上下,確實沒有一個人能有嶽錦添這般的才識和武學,能夠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嶽錦添的女兒遇刺,家裏出了這樣大的事情,怎麽著也會鬧得滿城風雨才是。然而京都城中靜悄悄的,竟是沒有得到風聲。“這有什麽好奇怪的?”嶽靈心笑了笑,不以為意地說道,“將軍家的千金遇刺,險些喪命,卻連刺客是誰都不知道,又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難道還要大肆宣揚不成?這難道不是昭告天下,我嶽家柔善可欺,以後任誰都敢隨便幹這種事情了?再說,那段時間以後有一年左右,我被爹爹送到外地休養,不在京中,直到後來我吵著要去學堂,我爹又不放心把我送到別的地方,隻好把我接回來,讓我和那些王公


    貴族的子弟們一起上學了。這件事,也就被帶過去了。”


    “是啊,此事想來驚險,但好歹小姐沒事,不然我嶽家可真是……”李嬤嬤說著就眼圈泛紅起來。“好了,李嬤嬤,別想這些沒用的,我現在不是好端端地站在這裏嗎?幹嘛還這麽想,給自己找不痛快?這些不好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咱們現在不是好起來了嗎?”嶽靈心聳了聳肩,嘴角露出安慰的笑


    容。其實她也很怕自己露出破綻。這麽多年的偽裝,把自己當成真正的嶽靈心,她真的不知道,如果李嬤嬤他們知道,他們的小姐其實在當年的刺殺中,本就已經死亡,該有多難受。也許她的到來,就是上天對嶽家的寬厚,可有時候她也會想,如果沒有她,嶽家現在會是怎樣的光景?仍然是威風赫赫的大將軍府嗎?不,以嶽家的勢力,無論哪個君主上位,想必都不會容忍太久。嶽家與朝廷的幹戈,早晚會起


    ,隻是因著她,嶽家被皇帝牽製,失去了原本該有的反擊力度。


    想想,父親真的是老了,老到不想再去爭什麽,隻希望自己的女兒安好。


    如今父親在天上,看到她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應該也會感到些許安慰吧?


    嶽靈心這麽想著,忽然好像察覺到什麽,猛地回過頭去。


    雖然隻是一霎之間的想法,可她覺得,似乎有一雙眼睛在後麵盯著他們。


    但是她回過頭,長長的街道上,稀鬆的幾個行人,別無其他,看不出來誰是在跟蹤他們。也或許,誰也沒有。


    是她多心了嗎?


    “怎麽了?”蘇沐漓看到嶽靈心這反應,不由得警惕起來。經過禮盒事件之後,他可是一整天都不敢放鬆,此刻更是格外敏感。他循著嶽靈心的目光張望,一樣也是沒有發現什麽異常。“沒什麽。風吹得有點涼。”嶽靈心搖了搖頭,心想可能是自己多疑了。不過這種感覺,已經不止一次浮現在心頭,平日裏她也不是那麽多疑的人,隻是她不太願意相信,自己這平靜的生活裏,又有什麽異


    樣罷了。


    “都跟你說了多穿一點。咱們走快一點,免得待會兒風雪又大了。”蘇沐漓伸手替嶽靈心攏了攏身上的衣服,卻好像隻是尋常動作一樣,嶽靈心也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隻是低頭歎氣。


    “走吧。”嶽靈心輕聲說道。


    沿著雪徑,走不了多久就回到嶽府。當年嶽錦添為蓮夫人選址,也是考慮到蓮夫人在這條街附近比較熟悉,所以沒有搬得太遠,街頭巷尾的,如果蓮夫人想回去看看,也不會太麻煩。


    蘇沐漓選擇醫館位置的時候,一來考慮到這棟宅子對嶽靈心的特殊性,二來也是因為離嶽府近,對嶽靈心來說更加方便。


    不過,這個時辰了,嶽府大門前竟然站著一個人。


    難道是病患?


    嶽靈心這樣想著,和蘇沐漓走上前去,誰知近了一看,竟然是個熟人,而且是意想不到的熟人——唐雪柔!


    “唐小姐,你怎麽會來這裏?”


    嶽靈心和蘇沐漓都很吃驚。


    “嶽小姐,蘇家主。”唐雪柔向他們漸次行了禮,最後目光落定在嶽靈心身上,“冒昧來訪,是有事與嶽小姐說。”


    “找我的?那你怎麽不進去坐呢?今日我忙於醫館之事,未曾得空回家,看你這樣子,怕是已經等了好久了吧!”嶽靈心連忙抓起唐雪柔的手,隻覺涼得簡直跟冰棍一樣了。


    看來這等了恐怕有一個多時辰了。小雪也是才下起來,她的肩頭就已落滿了積雪。“其實,我是有些私事想要跟嶽小姐說說,所以……”唐雪柔目光閃爍,似乎有難言之隱。她言下之意有兩重,一來她不進屋是不想讓嶽府的人知道她來過,二來雖然如今被蘇沐漓一同撞見,卻隻想跟嶽靈心


    單獨說說。


    蘇沐漓也明白了唐雪柔這句話的意思,知趣地說道:“既然已經到嶽府大門,那我也能放心離開了。嶽姑娘和唐小姐早些聊完,趕緊進屋去吧。這夜裏寒冷,又小雪紛紛,嶽姑娘一定注意身體。”


    同是站在這冰天雪地之中的柔弱女流,蘇沐漓眼中卻隻有嶽靈心一人,心中掛念不下。這麽多事在中間梗著,蘇沐漓怎麽放心?但他也沒有糾纏不下,點點頭走了。


    嶽靈心也把碧水和李嬤嬤吩咐到較遠的地方等候。她拉著唐雪柔找了個躲避風雪的地方,慢慢說話。


    “唐小姐冒著風雪在此等候,想必,是為了那件事情吧?”嶽靈心也不傻,跟唐雪柔開門見山。


    唐雪柔與嶽靈心對視一眼,好像明白了嶽靈心眼中的知會之意,頗有些驚愕,“嶽小姐……”嶽靈心不多言語,從袖口裏掏出半塊玉佩來,“其實,我一早就想拜訪唐小姐,將玉佩交還,隻是我也明白,此事難於啟齒,唐小姐當日不願醒來作證,不就是為了保住唐家的顏麵,又不能得罪了如日中天的祝貴妃和她的胞弟,是而才忍辱至今。所以,我怕我跑去唐家堡,會讓唐小姐難堪,也就一直把這半塊玉佩隨身帶著,想著若是哪一日有機會見到唐小姐,再悄悄將信物交還,沒想到卻讓唐小姐在風雪


    中苦等,實在是抱歉。”


    “與嶽小姐無關,是我唐突了。隻是這玉佩於我來說,確是故人信物,尤為重要,所以不得不腆著臉皮過來討要,還請嶽小姐一定替我保密。”唐雪柔說著,作勢福身拜謝,被嶽靈心一把攔住。“唐小姐,使不得!當日在宮中之事,凶險萬分,唐小姐明明是受害者,如今卻隻能忍氣吞聲,於你來說何嚐公平?你放心,這件事我必守口如瓶。如今,這信物也回到你手中了,我就放心了。看樣子,這


    東西對你很重要,能回到你手裏便好。”嶽靈心說著,將唐雪柔握著玉佩的手緊了緊。


    “它對我,無異於性命。”唐雪柔緊握著玉佩,垂下眼眸,竟是一滴淚落在了玉佩上。


    嶽靈心眼尖地發現銀色痕跡,不覺皺起了眉頭。“既然如此重要,為何唐小姐到現在才……”


    “若是能來,我又何必等到現在?隻可惜,人生在世,往往身不由己。如今能找回玉佩,也算是我對他最後的交代,日後也能安心去見他了。”唐雪柔語焉不詳,但頗有淒然之意。身不由己?這是什麽意思?難道唐家堡,或者說唐雪柔身上,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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