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拱飛簷的屋瓦深處,常青樹掩映著陰暗狹窄的甬道。地上厚厚的積雪夾雜著腐敗的枯葉,看上去已經很久沒有清理過。


    皇宮很大,大到往往有些地方,會被人忽略。即便是最下等的宮人,也不願意靠近半步。狼狽的灰影自破敗的琉璃瓦屋頂跳下來,捂著小腹一瘸一拐地快步鑽進甬道中。頭頂古老而高大的常青樹將原本就狹窄的甬道,在視覺上更是擠成一個逼仄的空間,前麵一個身穿黑色鬥篷的背影負手而立


    。


    “處理好了?”


    聽到背後灰影竄上來的響動聲,鬥篷底下的獠牙麵具傳出悶悶的男聲。


    灰衣女子垂下頭,強忍著腹部的疼痛答道:“都處理好了。是我沒用,本以為一切順利,放鬆了警惕,沒想到偏偏在那裏遇到了嶽靈心這死丫頭……”“好了,暫且放下你的私人恩怨,一切以大局為重。這次能及時善後,沒有影響到我們的計劃便好,你失誤之責,本座就咱不追究。但,你以後若是再管不住這脾氣,可就別怪本座對你不客氣!”男聲頗有


    些慍氣地說道。


    “可我活著一天,就是想看到江玹逸和嶽靈心這對狗男女不得好死!嶽靈心就站在我麵前,你讓我如何……”灰影似乎不服氣。


    “閉嘴!”鬥篷厲喝一聲,將灰影的話截斷。他轉過身來,麵目猙獰的麵具下掩蓋著一絲怒氣,“別忘了我們的目的。現在一切要以我們的大計為重,你那點小恩小怨,就先給我憋著,憋不住也得憋!”


    “可是嶽靈心今晚就住在內侍庭……”


    “你以為你剛才這麽一鬧,內侍庭不會加強護衛?到時候驚動了那個人,你負得起責嗎?所以你給本座記住,你若是動了嶽靈心一根毫毛,別怪本座對你不客氣!”鬥篷壓著嗓子嚴厲地斥責。


    頓了頓,鬥篷接著說:“現在你最好祈禱,咱們今晚的計劃不會因此受到影響,否則,你我都不好向主公交代!”


    灰影低下頭,不甘心地咬著嘴唇,不說話了。鬥篷見狀,也輕輕歎了口氣,“本座知道你憋屈,也知道你恨,你放心,這個仇早晚會讓你報。就算你肯放過姓嶽的,你以為主公會放過她嗎?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但是我們現在需要那個人的支持,所以


    ,絕對不能輕舉妄動,隻有等咱們掌握了絕對的主動權,你的仇和我們的大仇,才有機會得報,你明不明白?”


    “是。屬下明白了。隻要能讓他們倆不好過,就是讓我下十八層地獄我也願意!”灰影咬牙說道,雙手緊緊地攥起了拳頭。


    “你是真的明白才好。下次借刀殺人這一招,也給我用得精明點,那個叫暖霧的丫鬟,你覺得是可靠的人嗎?竟然讓她去收買祝玲瓏的人,追殺嶽靈心,虧你想得出來!”鬥篷嗔道。


    灰影抬起頭,臉色慘白慘白的,“聖使你……都知道了?”“你以為這件事你就做得密不透風了?那個暖霧是從柳家出來的,她能受你驅使,是因為你們有共同的利益,可一旦中間有任何紕漏,她也會毫不留情地把你供出來。若是你的身份暴露了,你可知會引起什


    麽後果?”


    “我……我沒想這麽多,隻是覺得,嶽靈心下江南是除掉她的好機會,而且,又不用自己動手……”“糊塗!日後你若是再敢背著本座擅作主張,采取行動,本座饒不了你!聽著,接下來的一些計劃,你就不要參與了,隻怕是嶽靈心對你已有疑心,這個女人太精明了,若是被她抓住一點蛛絲馬跡,到時候


    不光是你,我們全得倒黴。”鬥篷下深吸了一口氣。


    “屬下明白了。那,我讓夢萱先過去盯著了?”


    “嗯,去吧。”鬥篷擺了擺手。


    ……


    “噗”的一聲,高高的樹梢上的積雪,又落了下來,悶悶的響動聲,莫名地讓人心裏有些不舒服。


    天色已經變得昏暗起來,嶽靈心捎出宮去給家裏報信的人也回來了。今夜想必是不能回家,嶽靈心隻能讓李嬤嬤照顧著家裏,讓大家好好過個小年。


    宮裏已經張燈結彩,準備起晚宴。


    群臣朝賀覲見,遠遠地也能聽到那震耳欲聾的朝拜聲。“唉,真是鬱悶,本來可以好好地在家過個年,沒想到又給毀了。這開年就這麽不順,真是……”碧水用手撐著下巴,唉聲歎氣地說道。而後又突然撐起身子,給了自己兩嘴巴子,“呸呸呸,烏鴉嘴!隻是開


    年把黴運都走光了,過幾天就會好起來了。”


    說著,碧水扭頭朝嶽靈心看去。


    都一下午了,小姐倚在窗口看著外麵,一動也不動彈。


    碧水想定是今天在清秋院的所見所聞,讓嶽靈心心煩意亂,她也不好意思再添亂,隻能在這裏百無聊賴地幹坐著。


    忽然一支煙火衝上天,“砰”地炸開來,在昏昏沉沉的天幕中絢爛地盛放成一朵花的形狀;緊接著又是一支……


    整個天空瞬間變得五彩斑斕,好不熱鬧。


    “小姐,放煙火了!”碧水興奮地止不住大叫起來。


    嶽靈心也看到了,總算是動了動唇角,露出一絲笑意,“是啊,大年夜的熱鬧,都挪到今晚了。看來,今夜不會太安靜。”


    嶽靈心一邊說一邊轉身走向裏麵,拿了自己的披風來係上。


    “小姐,要出去?”碧水連忙往前走了兩步,巴巴地看著嶽靈心。


    這會兒穿上披風,不是要外出是什麽?可是天色已晚,在宮裏走動似乎也不太妥當。碧水是在宮裏當過差的,自然也清楚宮裏的規矩。


    “不是小年夜嗎?雖然咱們不能回家,但也得過呀!”嶽靈心笑說。


    “可是……”碧水環顧四周,冷冷清清地,哪有一點過年的氣氛。


    嶽靈心看出碧水的心思,拉起她的手笑道:“跟我來,帶你去個好地方。”


    碧水來不及思索,就被嶽靈心拽出了門。


    別看碧水在宮裏待了也有好些年,但皇宮那麽大,的確有很多地方她沒去過。以前當差,循規蹈矩地,而且宮中種種稀奇古怪的傳聞,應有盡有,嚇得宮人們也不敢去有些地方。


    嶽靈心帶著碧水穿過內侍庭和後宮的那條小道,偷偷地溜進了後宮。


    偌大的後宮,此刻也稍顯安靜。祝玲瓏和柳如雲身份尊貴,隨君侍奉左右,此刻應是在宴席上。其他宮不受寵又沒有太高身份地位的,皇上就賜了團圓宴到各宮,妃嬪們各自過小年。


    所以周圍很少有人走動。嶽靈心她們隻消避過當班的侍衛,就能穿過大半個後宮,來到嶽靈心想去的地方。


    很快,兩人來到一個破舊的院子前。


    碧水抬頭望著發黑的石刻牌匾,艱難地念道:“梅……梅園?”


    “嗯。”嶽靈心點點頭,帶著碧水走了進去。


    梅園果然園如其名,遍地栽滿了梅花樹,還未走進便是一股濃鬱的撲鼻香氣。


    “小姐,這裏怎麽這麽多梅花樹?可是看起來,也不像是一個單純的觀景園子呀!”碧水眨巴著眼睛好奇地問道。


    遠處掩映在梅樹後的,有若隱若現的房簷屋角,可見這裏本是有人住的。不過看如今這破敗的模樣,應該是廢棄好久了。“這裏是高祖皇帝,也就是當今皇上的皇爺爺,為他的寵妃專門打造的一座園子,因為封號是梅妃,又加上滿園的梅花,故而稱為梅園。不過,自梅妃去世以後,這裏就沒再住過人,加上高祖皇帝病重,更


    沒有人打理了。斯人已逝,但這滿園的梅花,卻是開得依然絢麗。”嶽靈心說著,攀了枝頭的一朵梅花在鼻尖,仿佛嗅著這花香,還能看見當年梅妃在此翩然起舞的模樣。


    “梅妃……”碧水呢喃著,好像有些印象,“難道,就是宮中傳聞的那位,能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的梅妃?”


    “這樣一位傳奇的美人,宮中自然是有些她的傳聞的,不過因著她身份的禁忌,後來關於她的事情就漸漸不被提起了。”嶽靈心歎了口氣。


    “那這位梅妃的身份,究竟有什麽特別的?”碧水撓了撓頭,覺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梅妃,是一個很有膽識的女人,要說她的身份,應該算是……亡國公主吧。”嶽靈心的餘音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拖長,像煙霧一樣嫋嫋地飄散。


    話音剛落,她便聽見園外傳來一聲古怪的響動。


    這個地方年久失修,地上多是枯枝敗葉,人走來踩在枯樹枝上,發出吱吱嘎嘎的脆響。


    顯然,那人的腳步戛然而止。


    “有人!”嶽靈心警惕地低喝一聲,朝門口跑了去。


    難道是她嗎?是那個女人?


    嶽靈心說不出是緊張還是興奮,本以為她跟丟了那個人的線索,但若是那人敢再送上門來,她一定不會放過那人!一定不會!


    旋即嶽靈心衝了出去,前腳剛跨出門口,忽的有人從旁襲來一拳,逼近嶽靈心的麵頰。嶽靈心連忙往後一躲,雖然心裏早有準備會有打鬥,不過她接上一掌便發現,此人的力道和先前與自己交手的那女人,完全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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