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靈心錯愕地愣了大概有兩分鍾那麽久。其實她自己也沒有時間概念,隻是腦子裏一片空白地失去了思維,她覺得自己可能需要很長時間來消化秦海說的話。


    好半晌之後,她才回過神來,表情嚴肅地對秦公公說道:“怎麽,現在連你也跟江玹逸一夥,用這種方式來捉弄我了嗎?是江玹逸讓你故意這麽說的,還是你膽大包天妄自揣測聖意,嫌這後宮還不夠亂?”“娘娘,皇上之心,老奴這日夜陪伴之人,可是看得比誰都清楚啊!這些話雖然不是皇上親口所說,但老奴打小看著皇上長大,絕不會看錯的!”秦海一片苦心,卻兩頭不討好,此時也不願再束手束腳,既


    然話都已經說出來了,何妨再替皇上辯解幾句。“秦海你大膽!”嶽靈心麵色鐵青地厲喝一聲,顯然不願意再聽秦海胡說八道。她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斬斷一切,為何偏偏在她逐漸適應了宮外生活的時候,突然跟他說這些,而且,還是在她剛看了江玹逸的


    臭臉之後——難道不是很諷刺嗎?


    “娘娘……”


    “我一介布衣,你若再稱我為娘娘,可知是何罪過?”嶽靈心果斷地堵住秦海的嘴。平日裏她對秦海也算和善,雖說秦海是江玹逸的心腹,但嶽靈心也知他是個容易心軟的老好人,所以也不願與他為難。


    其實從前,秦海對嶽靈心也多有照顧。


    但也正因為如此,嶽靈心內心深處才很明白,秦海不會胡謅一些話來哄騙他,更不可能與江玹逸為伍,用這些話來給她難堪。


    但她又怎麽可能相信秦海所言?即便她真的信了,又能如何?


    她與江玹逸,早已是這世上錯身而過的兩條直線,注定隻有一個交點,錯過了便永不回頭。


    既然她已經決定放下,就不允許任何人任何事動搖。何況此心已死,此情已滅,如果江玹逸反倒對她動了情,那對他來說,才是最諷刺的事情吧。


    嶽靈心有點想笑,卻笑不出來,胸口好想堵了什麽,憋得難受,甚至是讓人呼吸不過來。


    “碧水,我們走。”嶽靈心生氣地叫上丫鬟,疾步走出清秋院。


    該死的,偏偏還不能離宮!


    嶽靈心隻能原路返回,穿過小路到內侍庭。


    誰知剛轉過拐角,便瞧見幾道黑影從隱密處閃過。


    “誰?”嶽靈心下意識地喊了一嗓子,對麵的人發現了她,加快腳步往前跑,一轉眼就被前麵那間屋子擋住了,不見蹤影。


    嶽靈心隱約看到大概是三四個人,好像抬著什麽東西匆忙趕路。


    隻是這皇宮內苑的,幾個宮人能抬著什麽經過此處,還這般鬼鬼祟祟地?


    嶽靈心好奇地追了過去。江玹逸留她在這裏,還不知道要到幾時,所以即便是出於對自己的安全考慮,她也必須跟上去查看一下。


    前麵的人發現被追蹤,其中一人停下來,似乎是讓另外兩個抬著東西的人先走,自己留下阻攔嶽靈心。嶽靈心追到夾道上時,剛好瞧見抬東西的兩人轉過了屋角,她想追過去,可剩下的那人卻隨手用布塊蒙住臉,一掌朝她劈了過來。嶽靈心隻能退後閃避,躲過這一掌,對方又連連趁勝追擊,逼得嶽靈心無


    法往前半步,眼睜睜看著那幾人消失得無影無蹤。


    算了,既然追不到,留下這一個探探口風,興許也能知道點什麽。


    嶽靈心心裏想著,便定下心神與眼前這人交手。奇怪的是,這人雖然用布蒙著臉,可是並沒有穿夜行衣,也不像方才那兩人穿著宮人的衣服,看起來好像一開始的時候他並沒打算刻意隱藏,也就是說,他先前可能連麵罩都沒有,但直到被嶽靈心發現。


    他不想被嶽靈心認出來,才刻意偽裝了一番。


    難道,這是自己認識的人?


    嶽靈心淩空一腳,踢中蒙麵人擋在麵門前的胳膊。蒙麵人急退兩步,或許是被打急眼了,順勢從袖子裏摸出一枚梅花鏢,射向嶽靈心。


    嶽靈心側身一躲,梅花鏢射進了旁邊的樹幹裏。


    蒙麵人見狀,拔腿就跑。


    嶽靈心回身一看對方想跑,隨手抄起邊上擺的小盆栽,鉚足了勁兒扔出去。蒙麵人雙腳蹬地正要甩輕功,卻被花盆猛地擊中背部,慘叫一聲跌落下來。


    “女人?”嶽靈心聽那音色,微微一愣,旋即大步朝趴在地上的那身影走去。


    難道說是她心裏想的那個人?


    這麽想著的時候,嶽靈心感覺到一顆心怦怦直跳,竟有些緊張。她上前按住那人的肩膀,去摘臉上的麵罩,誰知對方突然回過頭來,用手遮住臉,猛從口中吐出兩根銀針,直衝嶽靈心麵部而來。


    嶽靈心連忙擋住臉退開,稍微慢一點她都可能會中招!


    對方趁機一掌擊中嶽靈心胸口,然後爬起來飛速逃離。


    “小姐!”碧水驚呼一聲跑過來,扶起摔倒在地上的嶽靈心。


    嶽靈心咳嗽一聲,竟是吐出一小口血。


    這一掌夠狠,竟是想要她的命!


    或許是狗急跳牆,拚死一搏,也或許方才那人跌倒根本就是佯裝的,為的就是讓嶽靈心降低防備,打出這暗器和掌風的組合一擊。


    “我沒事。”嶽靈心狼狽地站起身來。


    聞打鬥聲趕來了一群護衛,是薑凡領頭。


    嶽靈心指著前麵那條路,“往那邊跑了。別管我,快追!”


    “我去就好了。你回房歇著!”薑凡許是著急,語氣也加重了一些,跟嶽靈心叮囑一句。他知道嶽靈心也是急性子,怕她跟著追過來,看到嶽靈心點頭他才放心離開,朝她指的方向追去。


    碧水攙著嶽靈心進屋裏去坐著。


    嶽靈心抱著茶杯,卻一口都沒喝,時不時地抬起頭看門外,顯得有些焦躁。


    “小姐,你怎麽了?不舒服嗎?”碧水看嶽靈心這樣,不由擔心地皺起了眉頭。


    “薑統領還沒回來嗎?”嶽靈心伸長了脖子盯著門口。“小姐,這宮裏有刺客,交給薑統領去管就好了,你幹嘛非得費這些閑心?我看,咱們在這裏反正也呆不了多久,皇上現在就是覺得下不來台,等過幾個時辰他消氣了,自然就放咱們出宮了,所以這宮裏的事情,咱們還是少管一些為好,免得給自己惹禍上身。你應該比奴婢想得更周全一些才對吧?”碧水想不明白嶽靈心怎麽會對那個刺客這麽感興趣,若是往常,交給薑凡之後,嶽靈心就不會再刻意追查,頂


    多隨嘴問一句,但是今天嶽靈心有些反常。


    “若隻是普通的刺客,你覺得我至於這麽著急嗎?這個人,不一樣……”嶽靈心低頭看著茶杯裏微微蕩起的漣漪,耳邊仿佛又回響起了那句話。


    滿懷怨恨與憤怒的,清冷的女聲。“你知道當一條小生命從自己身體裏流逝的時候,是什麽樣的感覺嗎?嶽靈心,你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嗎?這是你的報應,你一輩子的罪孽,都要用這個孩子來償還。你放心,我保證你會永生永世都記


    得,那種一點一點失去、一點一點被蠶食的痛苦。”


    一點一點失去,一點一點被蠶食的痛苦……


    是她。那個女人,那個奪走了她孩子性命,還說這是她的罪孽的女人。


    剛才那一聲慘叫,嶽靈心絕對不會認錯那個女人的音色!


    嶽靈心抓著茶杯的手越來越禁,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隨時會把手裏的被子捏爆!


    “小姐!”碧水見勢不對,趕忙掰開嶽靈心的手,將茶杯端走。


    嶽靈心隻能掰扯著十指,強按下心中的波瀾。


    終於門外響起一陣兵甲碰撞的聲音。宮裏的護衛們穿鎧甲,腰佩寶劍,疾走的時候身上叮叮咚咚作響。


    薑凡是皇帝身邊的貼身護衛,穿得沒那麽繁瑣,但是平日在宮中執行公務的時候,他身邊卻是跟著很多這樣的護衛。


    聽這聲音,應該是他們回來了。


    嶽靈心立馬站起來向門口迎過去,果然瞧見了薑凡,急忙問道:“怎麽樣?”


    薑凡搖了搖頭,眼眸中浮起一絲憂慮,“讓她跑掉了。這個人對皇宮的構造似乎很是熟悉,帶著傷都把我們甩掉了。”


    “跑掉了?你們這麽多人,怎麽能讓她跑掉呢?”嶽靈心急道。


    “小姐你別這樣。”碧水扯了扯嶽靈心的袖子,示意她冷靜一點。


    嶽靈心也意識到自己表現得太過激了,隻是她好不容易再遇到那個人,卻眼睜睜看著那人跑掉,一想起自己那埋在雪堆下的孩子,她的心就一陣抽痛。


    “你的傷沒事吧?”薑凡並沒反應過來,嶽靈心失常的情緒化,反倒是掛念著她剛才挨的那一掌。


    嶽靈心坐下來,搖頭說:“不礙事。你去忙吧,不用在我這裏,我看那人也不是衝我來的,隻是今夜的晚宴,恐怕你還得加強巡邏和安保。”


    “嗯,我知道了。那你好好休息。安全起見,我會多派幾個人在這邊守著。”薑凡點頭退了出去,部署一番才離開。嶽靈心歎了口氣,用手撐住額頭。她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沒想到進宮會遇到這麽多糟心的事情,早知如此,她當真是不該來的。隻希望今夜若留在宮中,能平安度過,否則再被卷入這宮廷的洪流之


    中,她真不確定還能保全自己。畢竟,她已經嚐過失去的滋味。


    她轉身向裏間走去。卻不知軒窗外,一雙躲在暗處的眼睛,正幽深地盯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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