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靈心垂下眼眸,所有的羞憤都鎖在眼睛裏,她並不想讓別人看見,尤其是江玹逸。


    “快擦呀!”俏丫鬟不停地催促,還用手推了嶽靈心一把。


    嶽靈心彎腰屈膝,站得並不太穩,被人一推就跪了下去,因為雙手撐地才避免摔倒。不過撐地的衝擊力使得左手的傷口撕裂得更加厲害,血從第二層手絹裏浸了一些出來。嶽靈心把手藏進袖子裏,遮住血跡。


    江玹逸垂眸看見地上有淡淡的血印子。他抿了抿唇,抬頭望向遠處。


    “讓奴婢來吧!”李嬤嬤跪連忙跪下來,搶著用袖子擦拭柳如雲鞋子上的汙跡。擦完之後,她又把嶽靈心扶起來,儼然一副就算自己受辱,也要保全嶽靈心最後一分自尊的樣子。


    柳如雲滿意地看了看擦幹淨的謝,抬頭對江玹逸說道:“皇上,臣妾最近練了一支舞,我們回宮,臣妾跳給你看看吧!”


    說著不等江玹逸表態,就拽著他往雲坤宮方向去了。


    嶽靈心歎了口氣,回頭看著江玹逸的背景。


    “小姐……”李嬤嬤怕嶽靈心受刺激,小心翼翼地試探。


    “車到山前必有路,不用擔心。”嶽靈心對李嬤嬤笑了笑,握住李嬤嬤的手,示意她不用想這麽多。頓了頓,她忽然又說:“今日我們所受的屈辱,都是我自己從前造的孽,或許等這筆孽債還完了,我們就可以離開這個地方了。所以,李嬤嬤再安心等等吧,一定會有機會的。”


    嶽靈心說著,腦海裏浮現出了一張麵孔。


    或許,那個人能幫上一些呢?


    嶽靈心又搖了搖頭,似乎覺得自己想太多了。她和李嬤嬤到宮人院裏收拾了一下東西,便去了雲坤宮。


    負責給她們安排的,就是先前那個趾高氣揚的俏丫鬟,她是柳如雲從柳家帶來的陪嫁丫鬟,名喚暖霧。


    “難怪這脾氣跟她主子一模一樣,不愧是一起長大的。”等候的時候,李嬤嬤在嶽靈心耳邊小聲說。


    嶽靈心白了她一眼,“那我現在的脾氣就怪你咯?”


    “你這丫頭……”李嬤嬤瞪了嶽靈心一眼。


    “你倆說什麽呢?”


    說曹操,曹操到。嶽靈心和李嬤嬤這邊兒說著悄悄話,暖霧就叉著腰在對麵吆喝起來。


    “還杵在那兒幹嘛?趕緊過來,帶你們去住處,別耽誤本姑娘的時間,皇上和娘娘在前廳,本姑娘還要去伺候呢,怠慢的話你們耽誤得起嗎?”暖霧沒好氣地說。


    嶽靈心跟李嬤嬤遞了個眼色,趕緊跟上去,七彎八拐走了好一會兒,來到一間很偏僻的小屋子前麵,“喏,娘娘才入主雲坤宮不久,大部分房間都還在重新修繕,隻有這間雜物房,因為要用來放東西,所以打掃得幹淨一些,你們自己清理一下,湊合幾晚吧。”


    暖霧說完就要走,李嬤嬤趕緊拉住她,問道:“雜物房連床都沒有,我們怎麽睡啊?”


    “嘖!”暖霧不耐煩地白了李嬤嬤一眼,“我說你怎麽這麽多事呢?有個屋頂遮風擋雨就不錯了,還想要床,那你還想不想要個貴妃椅,沒事躺著休息休息吃點甜點呢?不過是下等房過來的賤奴罷了,自己去找兩床被子,晚上裹好,能過夜不就好了,省得凍死在這兒,我也嫌晦氣!”


    “你怎麽說話呢你!”李嬤嬤想要壓抑的火氣又被挑了起來。


    嶽靈心知道這樣又免不了一場爭吵,但是現在江玹逸就在雲坤宮,她不想多生事端,趕緊拉住李嬤嬤,說:“雜物房挺好的。”一邊說一邊給李嬤嬤遞眼色,李嬤嬤撇了撇嘴,隻好不說話。


    “算你們識相!”暖霧以勝利者的姿態撂下一句,轉身就走,身後卻傳來嶽靈心故意壓低聲音的竊竊私語。


    “正好這裏離寢殿遠。李嬤嬤你記不記得,這宮裏以前可是死過人的。”


    “死過人?啊,對了,小姐你是說那個什麽麗妃還是驪妃的,好像是先帝的一個寵妃,後來失寵了,想不開就自殺了。”


    “什麽自殺呀,那不過是皇室為了掩蓋醜聞的一種托詞而已。這個麗妃是跟宮裏侍衛偷情被發現了,先帝一怒之下一刀砍掉了她的頭,就在寢殿裏呢。聽說當時血濺滿地,整個地板都被染紅了,那顆頭就一直在地上滾呀,滾呀,滾呀……”


    嶽靈心的聲音越來越飄忽,染上了難以言表的恐怖色彩。


    暖霧突覺背後一股寒氣上湧,好像有什麽東西正在漸漸地靠近她,她打了個寒顫,逃也似的跑走了。


    看到暖霧嚇得屁股尿流,嶽靈心強忍住的笑終於憋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


    “哼,跟我家小姐鬥,還嫩著點兒呢!”李嬤嬤解氣地說。頓了頓,她又轉過來看著嶽靈心,好像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兒似的,悄悄大量四周,壓低了聲音問:“不過話說回來,老奴以前還真聽說過,雲坤宮這一片兒不太……太平。”


    “不做苦心事,不怕鬼敲門。凡是當醫生的,哪個手裏沒經過幾個亡魂?何況,上輩子從我手裏經過的亡魂,比我見過的活人還要多。若這世上真的有鬼,我早就百鬼纏身了。”嶽靈心隻是置之一笑。


    “小姐你又在說胡話了。”李嬤嬤看了嶽靈心一眼,什麽醫生、什麽上輩子,在她聽起來根本就是一些不著邊際的話。她或許永遠也不會知道,嶽靈心的“上輩子”究竟經曆過一些怎樣的事情,才練就了她一雙堪稱出神入化的西醫聖手,在篤信科學的年代,也會對她的那雙手產生迷信般的崇拜,甚至有了她“醫死不醫活”的傳聞——她隻接最高難度挑戰的活兒,好像這就是她黑暗餘生裏的最大追求。


    “哪有,可能隻是我昨天晚上做了個奇怪的夢罷了,哈哈。”嶽靈心假裝自己真的是說了一通胡話,過去的黑暗,她不想再回顧,她隻知道,她想盡力地維護她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這就足夠了。


    晚上的時候,李嬤嬤抱來被子和枕頭,因為沒有床,她們隻能打地鋪將就過去。不過下人房裏的被子本就單薄,這深秋的天氣又未到燒炭的時節,睡在地上定然是涼氣森森。於是李嬤嬤決定溜回清秋院去,把以前用的水袋找出來。


    嶽靈心一個人在房間裏又冷又無聊,便四處去溜達。這是她第一次來雲坤宮,從前聽說的與這座宮殿相關的傳言不少,不過她也並未當真,此時走在黑漆漆的花園裏,她才真覺得這地方有些陰森森的。


    或許是她太久沒有如此行走在黑暗之中,自從“上輩子”的一切煙消雲散,她就像脫塵的明珠,以將軍大小姐的身份,光鮮亮麗地活著。而現在她不禁在想,這具身體如今正經曆的一切,是否就是她上輩子欠下的罪孽,終於到了要還的時候。


    忽然後麵傳來細微的聲音,又謹慎地戛然而止。


    嶽靈心猛地轉過身,卻不見任何人,可是那種被窺視的感覺還是如鯁在喉。嶽靈心便順著後麵這條道追過去,隱隱約約能聽到有點悉悉率率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一個黑影突然出現在她身後,抓住她的肩膀!


    嶽靈心連忙轉身,一掌拍過去。誰知對方一個急閃躲過,又見機拉住她的胳膊用力將她拽進了懷裏,順勢從後麵環抱住她,一隻手控住她的身子,一隻手捂住她的嘴。


    “抓到你了!”一股曖昧的暖流,夾雜著微醺的酒氣從脖頸後麵呼出來,讓嶽靈心禁不住一顫。


    這聲音……


    等嶽靈心反應過來,更是拚命想要掙脫。


    可是她越掙紮,身後的人越是用力地抱著她,好像要把她揉進骨子裏,和他的血、他的肉、他的靈魂融為一體。


    “別動!”他壓低聲音吼了一聲,滾燙的薄唇不由分說地落在她耳後,從耳根子處蔓延開來的挑逗意味,讓嶽靈心從骨子裏打了個寒噤。


    他、他是不是瘋了?


    莫名的顫抖,讓嶽靈心連話都說不出來,腦海中千絲萬縷。她覺得自己好像踩進了獵人精心布下的陷阱裏,一不留神就要成為別人的盤中餐了!


    想動動不了,想喊喊不出來。隻是從前,他從來沒有這麽緊地抱過她,所以她從不知道,原來江玹逸的力氣竟然這麽大!


    不過,他應該是瘋了吧?一定是瘋了!


    夜裏的冷風吹得厲害,明明他溫暖的胸膛緊貼著後背,可是嶽靈心卻暖意全無,還凍得牙齒打顫。


    “啊——”遠處一聲淒厲的尖叫響起來,將這曖昧流動的空氣撕得粉碎。


    旁邊草叢裏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皇上!你在哪兒啊,皇上?臣妾在這裏,你怎麽還沒找到臣妾,真笨!皇上你出來啊,臣妾害怕!”


    接著,一盞火折子大小的光亮了起來,柳如雲摸索著從旁邊的草叢裏出來。橘黃色的光一下子照亮了嶽靈心的臉,還有緊貼在她背後的江玹逸的臉。


    江玹逸微微皺起眉頭,看向呆愣在對麵的柳如雲,一身紅色鬥篷鮮豔得刺眼。江玹逸眼中有一瞬間的疑惑閃過。


    嶽靈心看到柳如雲也是一愣,這身裝扮有些熟悉,不過更重要的是,她感覺到束縛周身的力道變弱了,趕緊從江玹逸的懷裏掙脫出來,可是當下的氣氛尷尬得任何舉動都顯得多餘,她隻想找一個地縫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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