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凡帶著一隊人疾步向花園走來,吹起一陣風,血腥味也撲麵而來。他遠遠地看見嶽靈心蹲在地上檢查著屍體,這會兒,她應該已經了解了一個大概。


    “怎麽樣?”薑凡上前問道。


    “死了至少四五個時辰,也就是昨天午夜的時候。死因是被人用利器割破了喉嚨,而且……這人是個左撇子。”嶽靈心指著女屍脖子上那道皮肉外翻的傷痕,告訴他們,這傷口從右到左,傷口由深到淺。


    “如果是右手握刀,傷口應該是從左往右,那麽刀口應該左深右淺,因為第一刀下去的時候力度和衝擊力都是最大的,刀尾受到的阻力越來越多,傷口也就會淺一些。”


    “但也有可能,凶手是站在後麵,用這種姿勢殺了人。”薑凡說著,站在一人後麵,比了一個劃破脖子的手勢。


    “不可能。你看這邊的血跡——”嶽靈心轉過去,指了指地上噴濺的血液痕跡。“凶手從對麵過來,割斷了她的頸動脈,血液高速噴濺出來,應該是比較均勻地灑在前麵,但絕對不會出現這種情況。你看,這一塊幾乎是空白的,而血液都分布在兩邊。”


    “是因為中間這一塊兒噴濺出來的血,都灑在了凶手身上。”蘇沐漓接道。


    “沒錯。所以你們當務之急,要先找到血衣。”嶽靈心抬起頭對薑凡說道。


    薑凡點點頭,雷厲風行地吩咐手下人行動起來。


    在皇宮中發生了命案,可不是一件小事!


    “看不出來,嶽姑娘竟然還會驗屍。”蘇沐漓對嶽靈心又另眼相看了幾分。


    別的女孩子看見這種場麵,早就嚇得和柳如煙一樣臉色發白了,而嶽靈心竟然鎮定自若地蹲下去開始檢查屍體,並且冷靜地讓李嬤嬤去叫人,又這麽條理清晰地分析了屍體狀況,儼然一副專業的驗屍官模樣。


    “你看不出來的事情多了去了,先把下巴省著點用。”嶽靈心輕描淡寫地說,看到蘇沐漓有些尷尬的樣子,不覺好笑。


    這一個大男人這麽容易臉紅,也真是好玩兒。


    “小姐,老奴怎麽覺得死的這個女的這麽眼熟呢?”李嬤嬤在嶽靈心耳邊小聲說。


    “是嗎?”嶽靈心一心在傷口上,倒是沒注意看那女人長什麽樣。這會兒李嬤嬤說起,她才湊上去看了一眼。


    的確,好像在哪裏見過,而且印象並不太好。可是究竟什麽時候見過,她一時也想不起來。李嬤嬤忽然一拍腦門,說道:“這不是跟那個玉瑤一夥兒的嗎?前兩次跑到院子裏來鬧事,就有她的份兒!”


    嶽靈心感覺腦神經突的跳了下,暗暗搖頭。


    不會的,應該隻是個巧合。


    “這裏就交給你了,我還有好多活兒要幹。”嶽靈心對薑凡點點頭,叫上李嬤嬤離開了。


    蘇沐漓跟了兩步,似乎還有話想說,卻又不知道說什麽,柳如煙害怕地拽住他的衣角,一臉要哭了的表情。蘇沐漓見狀,隻好留下來陪著柳如煙。


    嶽靈心剛回到院子裏,迎麵就碰上芹兒。嶽靈心本想躲開,可芹兒遠遠地就叫住了她。


    “今兒中午冷宮那邊的午膳,你們倆給送過去。要挨個挨個都分配完才能走,知道嗎?”芹兒一邊吩咐著,一邊命下人把小推車推了過來。車上是幾大桶飯菜,用白紗布蓋著,就是供應給冷宮的。


    江玹逸登基不過三年,打入冷宮的嬪妃並沒有幾個,更多的是先帝遺妃。這些女人被關在冷宮裏少則七八年,多則幾十年,這些人瘋的瘋傻的傻,幾乎都過得人不人鬼不鬼,所以冷宮這地方,很少有人會願意去。


    芹兒自然就把這種別人不想幹的活兒扔給了嶽靈心主仆。


    天色本就陰鬱,天空中聚起來的雲像人臉上的五官,擺出一副瀕臨死亡的表情。風一吹,雲就散開了,很快又聚攏來,陰霾更勝從前。


    嶽靈心拿著芹兒給的手令,看門的士兵也隻是敷衍地看了看,這種地方別人都是避之不及,誰又會想混進去自找麻煩?


    “是我的錯覺嗎?怎麽感覺這裏這麽冷,該不會真的有什麽……”李嬤嬤一邊走一邊裹緊了身上的衣服,壓低了聲音說道。


    “有什麽?”嶽靈心聽李嬤嬤似乎是話裏有話。


    李嬤嬤板著臉,一本正經地說:“小姐你不知道嗎?以前奴婢在清秋院當差的時候,就聽見底下的人嚼過舌根兒,說這冷宮裏啊——不幹淨!”


    嶽靈心不禁莞爾,“這巷子修在背陰處,前麵又有好幾座高大的宮殿擋住了照過來的陽光,所以午時過後就顯得更加陰冷些。李嬤嬤你都多大了,還信這些傳聞?”


    “可是……”


    “好了,前麵到了,趕緊把飯菜盛好,先從這邊送起。”嶽靈心停下來,掀開白紗布,一邊讓李嬤嬤盛著飯菜,一邊四下打量。


    說實話,這還是嶽靈心第一次進冷宮。她從前不是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到這種地方來,以廢後的身份,但是沒想到事情的發展從未按照她的預想進行。即便是廢了她,江玹逸也不願給她一個安安穩穩的餘生,而是要讓她為奴為婢,被羞辱一生!


    角落裏有好幾個穿得破破爛爛的女人依偎在一起,她們蓬頭垢麵,對周圍的一切都露出驚恐的神情,稍微有一點風吹草動,就把腦袋埋進膝蓋裏,好像一群受傷的鳥兒,再經不起任何的驚嚇。


    “飛呀!飛呀!殿下,你看臣妾跳得美不美啊?”忽然有個穿白衣的女人,舞著手裏的紗巾轉著圈兒過來了,卻全然沒有注意周圍的人,隻是認認真真地對著空氣說話。


    這女子瘦得已經隻剩皮包骨頭,但頭發還是梳理得很整齊,穿著的白衣看上去也是漿洗過的。


    “小姐,小姐你別跑了,等等奴婢呀!”後麵一個丫鬟急急忙忙地追過來,把女子拉住。


    女子撅著嘴,拚命地推開那丫鬟,“我要去見殿下,不要攔著我,我要見殿下!”女子的聲音越來越尖利,反抗也更加激烈,甚至開始抓扯阻攔她的丫鬟。丫鬟臉上被抓出好幾道血痕,仍然拚命抱住白衣女子。


    “太子妃娘娘,殿下已經死了!你別這樣!”


    “你這個小賤人,為什麽要亂說話?殿下怎麽可能會死?你大逆不道,我要誅你九族!你個小賤人!為什麽要騙我,我要去見太子殿下!殿下!”


    “小姐……太子殿下在家裏等著你呢,我們回去好不好?殿下等著你回去為他做飯呢,小姐,我們回家。”丫鬟的勸說讓白衣女人懵懵懂懂地安靜下來。


    “殿下在家裏?對,殿下,殿下在家裏……回家……”白衣女子雙眼無神的呢喃,被那丫鬟牽著乖乖地走了。


    嶽靈心聽到了白衣女子發狂時喊的話,不由皺起眉頭,“太子?”


    這太子和太子妃,指的是……


    “那個瘋女人是玹道太子的正室。”旁邊的人仿佛看出了嶽靈心的疑惑,開口說道。


    嶽靈心回過頭,看到麵前的人,是來領李嬤嬤手裏的午飯的,看樣子也是被打入冷宮的某位妃子。不過看她年紀也不小了,應該是先帝的遺妃。


    “每個新來的宮人都會好奇她是誰。你也是新來的吧?以前沒見過你。”那人接著說。


    嶽靈心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麽,心頭卻突覺沉重起來。或許是因為那個名字——江玹道。


    經曆過這次朝代更迭的人恐怕都不會忘記,這個名字曾是閔朝的正牌太子所有,如果不是後來一係列的動亂,現在坐在皇帝之位上的,恐怕就不是江玹逸,而是這位曾經的太子,江玹逸的長兄,江玹道。


    “小姐,都是過去的事了,你別想太多。”李嬤嬤仿佛看穿了嶽靈心的心思,小聲地說道。


    嶽靈心低下頭,露出一絲苦笑,眼前仿佛又浮現出那個眉目溫順的男人敦厚的模樣。


    從冷宮出來,嶽靈心就一言不發,李嬤嬤知道嶽靈心現在的心情不太好受,畢竟當年讓江玹道失去太子之位的反叛事件,嶽靈心是重要的一環。而那時候,嶽靈心是不惜一切地站在了江玹逸這邊。


    “籲——籲!”


    正當嶽靈心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時,道路對麵忽然衝過來一匹奔馳的快馬,有人騎在馬背上,不停地嗬斥著駿馬,但是駿馬似乎已經失控,根本不聽主人的訓導,一路往前狂奔,直衝嶽靈心這邊而來!


    “小姐當心!”李嬤嬤大喊一聲,將嶽靈心的魂兒拉了回來。


    嶽靈心抬頭一看,駿馬已經飛奔到眼前。她吃了一驚,一邊連忙往後退,一邊狠狠地往馬頭上拍了一掌!


    烈馬悲鳴一聲,絕望地掙紮著揚起兩隻前蹄,踢向嶽靈心。嶽靈心用手擋了一下,頓覺劇痛襲來,整個人也被重力往後推了一把,重重地摔倒在地,馬蹄幾乎落下來踩在她身上。


    馬背上的人狠狠地勒住韁繩,駿馬頭往旁邊一偏,或許是受了嶽靈心那一掌,終於支撐不住斜斜地倒了下去;馬背上的女子也從馬背上被摔了下來。


    這時候跟著烈馬跑過來了一大群丫鬟仆人,連連叫著“娘娘”,將摔下來的女子圍了一圈,看到她沒收什麽傷,眾人才鬆了一口氣。


    嶽靈心從地上坐起來,覺得手痛得厲害,低頭看才發現,被包紮起來的左手正不斷地溢出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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