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


    馮氏隻聽他講過老馮頭從趙夫人那兒‘討賞’的事,不知道其中竟還有這樣的內情,於是在心神劇震之下,她的雙腿就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整個人險些就站不住了。


    而事主老馮頭非但沒有跳起來指責韋老爺子血口噴人,也沒有急著為自己做出辯白,而是忽地垂下了頭,如老牛般吭哧吭哧的喘粗氣,卻一句話也不說了。


    “爹,你那天不是跟我說都怪阿姊疑心病太重,攔著你們,沒讓阿娘當晚就用上那張方子,所以才害了阿娘嗎?”


    而馮熊見情況有點不對,不禁納悶道:“但這會兒你怎麽不跟人解釋了?難不成是忘了?不應該的啊,這才多久……”


    “我看是心虛了。”


    韋老爺子已用眼角的餘光瞥見了小兒媳脆弱如紙的樣子,卻沒有給予一個慈愛的長輩應有的關心和扶持,而是事不關己的微笑著,緩步踱至馮熊的跟前,替老馮頭做了回答。


    “這……”


    雖則變故來得很突然,信息量很大,所謂的真相也很荒謬,但馮熊心裏的天平仍不知不覺偏向了他這邊,隻因老馮頭和他的對比實在是太慘烈了。


    一個風度翩翩,俊朗儒雅,氣定神閑。


    一個形容猥瑣,老邁憔悴,氣喘如牛。


    隻要是眼睛沒瞎的,就都會下意識的相信前一個,唾棄後一個。


    馮熊正是如此。


    “簡齋,我有話想要問你。”


    韋老爺子之所以把方子的事留到先前才說,並不是想拿來當殺手鐧,一擊致命,而是出自他素日謹慎的習慣——即使有確鑿無誤、板上釘釘的證據,他也隻會一點一點的放出風來,毫無章法可循,讓對方心有顧忌卻不敢隨意出手,因為壓根不知道他下一步還會不會亮出更厲害的底牌來,且無論是回應他放出的哪一個消息,那都是有極大風險的,要麽是立刻被他駁了個體無完膚,要麽是被帶往不可預知的方向,橫豎都是滿盤皆輸的可能性,勝算幾近於無。


    “簡齋,那一日,你叔父一家人是否也跟著你們回來了?而且,之前那所謂的方子和神醫也是他們幫著牽線的?”


    此時他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在團兒的抓周宴上,是否也由他們攛掇著你爹出麵,說要買人和換種子?若隻是一次也就罷了,但次次都有他們的摻和,你不覺得太蹊蹺了麽?士農工商,商為最末,隻因商人重利輕義。你想想,若真的無利可圖,他們會這般上趕著鬧騰麽?”


    馮熊聞言,頓時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們明明是一分一厘都要和人計較的性子,為何對你家卻一貫出手大方?你覺得,那真的是他們厚道,想要幫扶你家麽?依我之見,那隻是他們從你家刮了太多的油水,偶爾吃不消了,便會給你們吐一點出來。”


    他眼睛微眯,很滿意馮熊的上道,然後出手把馮順娘一家子拉下水,順帶把老馮頭稍稍洗白了一點,以免引起馮熊的觸底反彈,“其實,你爹的心機未必有那麽深,待親家母也沒有那麽狠,多半是被他們挑唆了、利用了,才會如此。譬如團兒定親那件事,乍看之下是她主動攀上了趙舉人,實則卻是被你叔父一家逼的。要不是他們想出了買種子的毒招,又怎會把親家母驚嚇成那樣?又怎會病急亂投醫的求到趙舉人頭上,隻為讓他幫團兒找一門好親事,以躲過被賣的危機?”


    “親家公,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我相信你即使當初是為了旁的原因才娶了親家母進門,但經過這麽多年的相處,哪怕是小貓小狗都會處出感情來,何況是人?最開始,你是經常對她拳腳相向沒錯,但後來已經很少動手了,除非是日子窘迫得過不下去了,才會咬咬牙,一狠心,使出了那種法子,卻自始至終都沒有對她下手太重。”


    說著,他將目光轉向了老馮頭,語氣溫和道:“如果你真是視財如命的人,那很早以前就會把她挫磨死了,再樂顛顛的找趙夫人領一筆豐厚的賞錢,哪還用等到今年才發作?”


    然後大義凜然道:“你是不是屢屢沒有對她下重手,便觸怒了那位小心眼的趙夫人,險些斷了自己的財路?而後為了不讓年幼的簡齋受苦受凍,也不讓體弱多病的親家母挨餓,你就隻能逼自己做一個惡人,向女兒們的夫家伸手了?親家公,其實你是有一片好心腸的,為何卻要用蠻橫凶惡的外表來掩飾呢?”


    說實話,這全是他胡謅的,其間漏洞很多,但他並沒有去描補完善。


    相反,他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


    他既是凸顯了自己不落井下石,不度小人之腹的君子風範,又甩了好些似是而非的泥點子出來,沒有真把老馮頭洗成白蓮花的打算。


    “這次你之所以對親家母下重手,完全是因為她見了趙舉人的麵,才讓你怒火中燒,失去了理智,繼而被馮順娘一家利用了,對麽?”


    不對。


    爹根本就沒有那般愛重阿娘,自是不可能吃醋和失控的。


    馮氏的心神已勉強鎮定了下來,嘴角扯出一絲嘲諷的笑意,顯是不相信韋老爺子為老馮頭找的這個苦衷,且覺得韋老爺子真是太善良了,明明已看穿了老馮頭的真麵目,卻還想要替其在家人麵前遮掩一二,免得把她吃糧不管事的那位弟弟給刺激到了。


    於是乎,韋老爺子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愈發高大了,襯得老馮頭越發的猥瑣,麵目可憎。


    “是……”


    而老馮頭雙目泛赤,神智混沌,這會兒已完全被他牽著鼻子走了,腦海裏隻有一個聲音,在反反複複的說道:是,就是親家所說的那樣!


    自己的確是有大苦衷、大隱情的!


    自己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好丈夫,大慈父!


    自己之所以會犯錯,也全是被別人逼的!


    “都怪趙夫人非得找到我的頭上來!”


    “都怪順娘她非要摻一腳!”


    “都怪二弟他非得湊熱鬧!”


    “都怪五郎他自作主張!”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穿越之畫風不對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連穗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連穗並收藏穿越之畫風不對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