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兒,你以後可不能在夜裏出去亂走了。”


    馮氏怔忪了半晌,才勉強消化了‘那一夜’巨大的信息量,在驚魂未定的同時,貌似對那個人的印象徹底改觀了,唏噓道:“還好,你一路都平安無事。還好,他真的是個君子,坐懷不亂。還好,還好……”


    “小姨,你也覺得他好,對不對?”


    見長輩終於肯誇讚自己的心上人了,大丫不由笑逐顏開,喜道。


    “好個屁!把你這個蠢貨賣了,你還得替他倒數錢!”


    老馮頭的怒吼突然自堂屋炸開,很有威力的傳進了兩人的耳裏,無意中竟完美的接上了大丫的問答,令人啼笑皆非。


    “丈人,無緣無故的,我爹為何要賣我?我又不值幾個錢,他賣我便隻有貼本的份兒才是。”


    而韋臨風抬袖擦了擦隨著對方的話語一起噴過來的唾沫,不解道。


    “對,你一文都不值!我當初是眼神不好,才會把女兒許給你這種扶不上牆的爛泥!”


    老馮頭繼續罵道。


    “丈人,你糊塗了。這門親事當初是我向嶽母求來的,人亦是嶽母許給我的,從頭到尾就沒有你的事啊。”


    韋臨風認真的伸出了四根手指頭,說道:“我記得我在這邊跪了四天。第一天,嶽母沒有理睬我,隻讓素素給我送了點兒水喝;第二天,嶽母仍沒有理睬我,隻讓素素給我帶了點吃食;第三天,嶽母肯讓我在屋簷底下跪了;第四天,嶽母肯讓我在堂屋裏跪著了。而丈人你在那幾日裏壓根沒瞅上我一眼,就像沒看到有我這個人似的。”


    說著就恍然大悟了,滿臉關切的問道:“眼神不好?哦!原來丈人那時候就有眼疾了,吃過藥了嗎?如今可曾痊愈了?要不要再找個郎中看看?”


    “你少跟我揣著明白裝糊塗!我要說的是這個嗎?不是!”


    老馮頭以為他是在裝傻,不由氣得整張臉都皺了起來,怒道。


    “那你要說的是哪個?你不說,我怎會知曉我說的這個是不是你的要聽的那個?再說了,我開始就說的是那個,是你非要扯這個,怎麽反而又說是我要提這個了?”


    韋臨風茫然的看著他,念繞口令似的說道。


    “小姨,姨夫還是和從前一樣逗。”


    大丫隻聽了幾句,便掩嘴竊笑道。


    “春兒,你真的長大了。”


    她這個頻繁的小動作讓馮氏神色微變,旋即若無其事的笑了笑,伸出一根食指,點了點她的唇瓣,感慨道:“以前你一笑就會露出幾顆小白牙,如今,卻是個笑不露齒的大家閨秀了。”


    “小姨,你說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大丫頗有些害羞的道:“我看鎮上的小娘子們都是這樣笑的,特別好看。聽人說,長安城裏的小娘子們笑得還要好看些,因為她們會拿一柄團扇擋著半邊臉,隻笑上一笑就又遮回去了,不讓你多看。另外,那團扇的用處可多了,夜裏還能用來撲螢火蟲呢,籠在屏風後一閃一閃的,就像是天上的星星。”


    “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


    馮氏嫣然一笑,忽然吟出了杜牧的一首詩,接著問道:“你是不是還聽人說了這個?”


    “是!小姨你真有見識呀……”


    大丫的麵色忽然一僵。


    “薑到底是老的辣!”


    韋團兒則心生佩服,直到這會兒才曉得馮氏是步步為營,逐漸卸下了大丫心中的防備,趁機下套,從中分析出大丫和那個人的關係並非是她所說的那樣清湯寡水——給你念詩就算了,好端端的,為毛要念這種詩來撩撥人呢?這顯然是已經熟稔到了一定的程度,才能毫不突兀的插入這種浪漫的題材好伐?


    “春兒,你是不是還有事瞞著我?”


    馮氏收起了笑意,定睛看著她,“你這樣藏著掖著的,老是拿小姨當外人看,遲早會寒了小姨的心呀。”


    “我……”


    大丫低下頭,飽滿豐潤的嘴唇輕輕的囁嚅了一下。


    “我沒什麽好隱瞞的!”


    堂屋裏忽地又炸開了老馮頭的一聲怒吼。


    “是,買主是你們叔父沒錯!不,這不能叫買,叫過繼!我昨天本是打算直接給你說的,可桌子突然塌了,把一院子的人搞得雞飛狗跳的,我哪還顧得上這茬?”


    然後是連擊。


    “她跟著你們叔父過日子,有什麽不好的?吃香的,喝辣的,穿好的,哪一樣不比在你韋家強了?”


    “而且還不用去鎮子裏看養母養父的臉色,隻消待在村上,和你們叔父在一塊兒同吃同睡就行,他人老了,就想要有個知冷知熱的小棉襖疼著,這樣也不成嗎?”


    最後是暴擊。


    “我這不都是為了素素著想!她過門好幾年了,一個兒子沒生出來,不買個種子回去養著,能成嗎?什麽?你說是你不同意!你算什麽東西,什麽時候輪到你做主了?你是想斷了自己這一脈的香火,讓別人吃絕戶,害她們娘仨都落得無依無靠嗎?”


    在古代這種大環境下,如果一個男人沒兒子,那活著的時候倒還好說,一旦翹辮子了,那和他稍微沾點邊的親戚們都會蜂擁而上,待把他屍首埋了,就歡天喜地的瓜分了他的財產和田地,賣了他的老婆女兒,讓他家徹底絕後。


    不止如此,連他家的桌椅、板凳、廢紙、破銅、爛鐵、瓦片,都有人搶著要。


    另外,像雞鴨魚鵝豬狗這類的畜生不好分,索性就直接宰了,再把地裏種的菜拔光,熱鬧的做出幾桌酒席,且不把這戶人家給吃窮吃光,他們就絕不罷休,想必這就是吃絕戶的由來了。


    “道理我都懂,可是……”


    韋團兒在這邊待足了一年,對風土人情的了解已遠超剛來的時候,但在很多事情上,她仍愛把現代人的思維代入其中,譬如他們都是夫家的族人,平日裏和女方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怎麽就好意思幹出這種事呢?他們就不怕良心不安麽?就不怕出嫁的女兒回來討公道麽?就不怕官府的人前來問責麽?


    “這是風俗,是習慣。”


    韋茉兒仰著小臉,想了想,很有成熟範的解釋道:“就和二狗子愛打他阿娘,三胖子愛打花兒嫂是一樣的,雖然都做得不太對,卻沒法子把他們抓起來,關進大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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