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瞻稱是,便與蕭臻山他們繼續前行。


    晉王妃與俞妃道:「你注意身子,長公主在安淑妃處,我也去那邊坐坐。」


    陸瞻還沒完全進門,聽到這話他側了側首,微蹙眉進了殿。


    幹清宮裏除了幾個宗親之外還有禮部幾個官員,君臣小聚的緣故,氣氛不似平日嚴肅。


    王池引著陸瞻與蕭臻山在椅子上坐了,還沒奉茶,這邊禮部侍郎張如坤就說道:「再過三個月又是安章太子之祭了。東宮多年無主,朝中也該立個儲君,為皇上分憂解勞了。」


    先前正談論著皇後生前仁德的眾人立刻靜默。陸瞻雖覺意外,但也不曾多麽拘束。


    以前提到這種事情,皇帝都是避而不談,今日想必又是如此。


    但他剛把扇子展開,龍椅上皇帝就說道:「朕在位三十餘年,有賴皇天後土護祐,總算四海太平。立儲之事,諸位不必著急,朕自有考量。」


    「……」


    這真是幾十年來破天荒的一次回應,眾人,包括先前提出奏請的張如坤都愣住了。


    當然要數驚愕最甚,還是陸瞻,因為他知道前世往後走七年,皇帝都沒有明確表示要立儲的意思,甚至後期大夥都在猜想他是不是要立遺旨的方式來確定,這怎麽……


    太子薨於二十三年前,他少時便有不足之症,一到冬春便咳喘不止,但卻因為他的溫柔聰慧,又因為是帝後的第一個兒子,皇帝登基之後仍是堅定地立了他為太子。


    十八歲大婚,完成整個大婚流程不成問題,但成親五年沒有留下子嗣,而在二十三歲那年春天,他終於病重薨逝。


    「皇上,方才是說已經在考慮立儲?」


    座中有人把這話問出了聲,不可思議四個字寫在他臉上。


    「是啊,」皇帝不但沒怪罪他的無禮,反而依舊和顏悅色,「趁著朕還康健,培養儲君也還有精力。」


    如果說方才那句話還顯得有些敷衍,那麽這句話豈不就是說明他的確有認真考慮麽?


    張如坤聽到這裏,遂道:「晉王為皇後嫡出,且德才兼備,仁愛天下,臣以為立晉王合適!」


    座中又靜默了。旁邊的蕭臻山甚至扭頭看了眼陸瞻。


    陸瞻也情不自禁繃緊了身軀,雖然立晉王為皇儲這是大多數人認定的事情,到底提到檯麵上來就不同了……


    「晉王作為朕與皇後的嫡子,這些年來雖不在朝中,卻又替朝廷辦了不少,確實讓朕感到驕傲。」皇帝慢條斯理,不急不躁,就仿佛坐在庭院與街坊嘮著家常的老人。「但立儲之事事關重大,尚須斟酌。今日先不提了。」


    這話出來,張如坤便不能再做聲了。


    皇帝低頭喝了口茶:「方才說到安章太子祭日,太子薨了有多少年了?」


    ……


    太廟也供著安章太子的牌位,晉王等皇後牌位重新歸位之後,目光轉向了安章太子。


    楠木製就的牌位上刻著繁複的祥雲與龍紋,中間那一行字,則透著孤清。


    晉王抬手輕撫著這行字,指尖順著筆劃描摹。


    「一晃又二十多年了,這上麵的漆都不鮮艷了。」


    身後傳來渾厚的男音,晉王側轉身,望著來人:「沈大人。」


    沈宜均拱手:「王爺。」


    晉王緩聲道:「沈大人怎麽來此地了?」


    沈家均揚了揚手上的紙卷:「奉皇上之命,臣將今日世子所讀的這篇祭文抄錄了一份,安置於皇後靈前百日。」說完他直起身:「世子入了今年,聰慧之氣已經掩飾不住了。這也是王爺栽培有方。」


    晉王揚唇,負手站開兩步:「瞻兒少時得皇上栽培,方有今日之成效,本王豈敢居功?」


    說完他伸手,示意沈宜均放置祭文上台。


    晉王等他恭敬置於台上,二人一前一後步出宗廟。


    晉王說道:「前幾日偶遇你家昱哥兒,何以看著精神不似從前?」


    沈宜均微笑:「衙門公務繁忙,年輕人正該多歷練。我看世子近來也穩重多了。」


    晉王垂首淺笑:「說的是啊,都該多歷練。」


    二人邊說邊行路,才穿過甬道,前麵忽有王府的太監來了,到了晉王麵前停下。


    沈宜均見狀,拱拱手先離開了。


    晉王看向太監,太監壓聲道:「張大人方才在幹清宮奏請立儲,皇上回應了!」


    晉王抬頭……


    ……


    祭典隻用去小半日時光,影響不到正常朝務。


    幹清宮這邊君臣坐了會兒,說了些宗室家務,便就隨著沈宜均的復命而散了場。


    陸瞻夾在人群裏出了宮,蕭臻山憋了一路,直到出了承天門才拉著他鑽進車廂,問他:「張如坤怎麽回事兒?」


    陸瞻眉頭緊皺:「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蕭臻山滿眼裏都是意外。


    陸瞻該怎麽說,他是真的不知道?


    借著皇後祭日提出立儲,是個好機會,但張如坤直接提到了晉王——雖然這也不是什麽不能提的事情,滿朝文武明裏暗裏都說過的人不在少數,可是還是有些出乎人意料。


    因為作為禮部侍郎請奏這件事,已經很有份量,以至於皇帝都不能不給出答覆。而張如坤突然選在這個時候當眾提出,怎麽能讓人相信不是他有備而來呢?


    那這計劃晉王自己又是否知道?


    陸瞻是傾向於他知道的,這麽些年,晉王韜光養晦,還不就是這個皇位擋在前方麽?


    但如果晉王知道這事兒,為什麽他不跟自己通氣?


    他是晉王世子啊,是他的繼承人,俗話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如果他示意張如坤請奏立儲,這件事不是更應該先告訴他嗎?


    「我先回王府,回頭再找你。」


    他留下這話,下馬車上了自己的轎輦。


    「哎——」


    蕭臻山從窗口探出臉,與他目光對上,卻又沒說什麽,點了點頭。


    ……


    陸瞻回到府中,在端禮門下看到晉王的轎輦,果然他已經回來了。


    他直奔承慶殿,晉王正與兩個食客在說話,看到他來,兩個食客退下了,晉王招他進內:「風風火火地,是有什麽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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