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愈沒給趙煜繼續打馬虎眼的機會,一個眼刀飛過來:“稚子亦知蟻穴潰堤,難道要聽之任之……”


    權太師一吊書袋,慶王爺苦得滿臉的肥肉都擠成一團了,忙將求助的目光投向趙晨。


    趙晨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權太師揚灑灑地說了一大篇,意猶未盡;趙晨趁他咽口水的當口連忙插了起去,啞著嗓子道:


    “太師所言極是。不過淑寧苦勸過了,皇上亦有些回心轉意。這樣罷,淑寧即刻便再進宮一回!”


    權愈提醒:“春耕夏長,田賦減免令再不頒下,可就遲了。”一幅為國為民憂心忡忡的模樣。


    他帶著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離開,回府後立即喊來宮內的內線。


    外臣當然不該窺視內宮,但是自古以來,又有幾個權臣不曾與宮內暗有聯係?


    權愈沒有膽大到對皇帝事事監控,他也做不到這點;但這不代表他就宮內無人。


    除開對權力的爭奪,在民生大事上,趙晨姐弟都不會胡來,這次實在是過分了。


    權太師對於這次的打探消息沒有一點罪惡感。


    誰知內線也對少年皇帝此番的“鬧脾氣”毫無頭緒。


    在他看來,少年皇帝很正常,哦,也不算很正常,因為比少年皇帝破天荒地比平時更溫和了些。


    怎麽看也不像在“鬧脾氣”。


    權愈再問三月初二之前發生過什麽,得到的答案是少年皇帝去慶王府玩了大半天。


    慶王府?


    “那個老狐狸!”權愈想到趙煜老好人的樣子就來氣。


    這老狐狸估計知道得比他多得多,偏裝得老眼昏花,要不是現下還用得著他,他早就要聯合百官,把這老家夥參出朝廷。


    查慶王府比查皇宮要容易得多;因為用錢就能買得到。


    權愈當即立斷,令手下花了極大的價錢去“半步多”買消息。


    有些事,利用江湖人去辦更合適。


    因為他們不會透露買賣雙方的信息;從某種意義上,比動用自己的人去查更安全。


    但慶王府裏也沒有什麽大的奇怪的事發生,如果非要說點什麽,隻有一點引起他注意,那就是慶王府有位管事幫他親戚的主家找到龍湖鏢局、托了個鏢。


    其實這也沒什麽奇怪的。


    龍湖鏢局的前任鏢頭在九年前的皇族衣冠南渡中出過不少力,與一些皇家子弟有交情。


    而龍湖鏢局雖然列位盛京十大鏢局,但其實不大,接的單很少,偏有些人特別想要請他們保鏢——大概有點和皇家子弟請過同個鏢局、便“於有榮焉”了的意思。


    因此,各王府也沒少被這人托那人求,隻為請到龍湖鏢局。


    這事放在平時當然不值一提,不過權愈在高度敏感中聽聞,少不了多了個心眼,想看看龍湖鏢局到底保了什麽樣的鏢。


    當然,權太師出手,就沒有回頭箭,他篤定了無論如何都要龍湖鏢局栽個跟頭。


    而,錢既然已經花在“半步多”,自是熟門熟路地還找“半步多”了。


    “半步多”放出的暗花,即源起於此。


    不想這暗花才放出去,淑寧長公主竟徹夜來訪太師府。


    趙晨向來以穩重剛強為人稱道,無論是民間還是朝廷上,大多數人對淑寧長公主都心存敬佩之心。


    但此刻,這位懷抱幼弟南渡、並在重建朝廷中立了大功的女子,卻是神色憔悴,美目中帶著焦慮與擔憂。


    “夜深來訪,實非得已,有擾太師清夢,還請見諒。”趙晨說著萬福一禮。


    權愈連忙還禮。


    他知趙晨此來必不簡單,早已摒退左右,問道:“長公主殿下言重了,但凡有用得到權某的,敬請直言。”


    趙晨眼圈立即就紅了。


    一貫強勢的女子忽然顯出柔弱的模樣,權愈難免有我見猶憐之感:“殿下慢慢說。”


    “阿昰真是任性!”


    天底下,恐怕也隻有淑寧長公主一個人,敢叫少年皇帝“阿昰”了。


    這一聲“阿昰”,將權愈身為男人的那點惜香憐玉之心滅了個幹幹淨淨:“皇上怎麽了?”


    趙晨輕輕地咳了咳:“唉,他……他竟是不小心弄丟了印璽。難怪……”


    弄丟印璽?!


    權愈簡直想飆粗話了。


    天子印璽都能丟?這天子到底是怎麽當的?


    權愈暴怒之後反而笑了:“這就是今上不處理政事的原因?長公主大半夜就是來告訴我這件事?”


    趙晨羞愧地垂下頭,半晌,啞著嗓子道:“我知,這事不成體統。但是……”


    權愈言簡意賅:“長公主到我這之前,應該是想好主意了吧?”


    趙晨道:“聽聞太師府上有位製印高手。”


    淑寧長公主垂下的頭已經抬起,淚痕猶在,眼神卻是銳利。


    “你想製假印?”——天子之印,豈能造假?


    “先過渡這一段,選個黃道吉日啟用新印。”趙晨咄咄直視她的政敵。


    權愈也是人精,瞬間便明白了趙晨的意思。


    製印章的高手哪裏找不到?何必非到權愈這來要人?


    趙晨姐弟這是知道怕了,所以自動找他坦白。


    丟失天子印,猶如失國之重器。這件事傳出去,趙昰雖不至於立即皇位不保,但若是有什麽風吹草動,影響極大。


    趙晨這是先亮出己方的劣勢,再同他談條件。


    這麽說來,趙晨姐弟怕是知曉了他的小動作。


    權太師有點慍怒,這也太快了!還好,他的手腳也不慢,該放的手段,已經放了出去。


    隻要將天子印璽弄到手,何怕不能拿捏趙晨姐弟?


    權愈腦中數轉,趙晨睜著一雙妙目,一動不動地等他回答。


    “雍王爺如今已然八歲,還未有良師教導。”


    趙晨立即說:“阿昺也是我的弟弟,太師又為天下士子之師,由太師為阿昺選老師,當然再合適不過。”


    兩人沒再多說,彼此交換了個“成交”的眼神,之後淑寧長公主盈盈起身,借著深沉夜色,如她來那般掩人耳目地走了。


    誰說的話都不可能真正觸及到皇位的變化更替,不過,誰又不是在為那個位置拚搏角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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