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姝過去從來沒在功課之外臨摹練字,這次看到一幅好字配上好詩,意境實在太好,才有了臨摹的心情。


    她一筆一劃非常認真地臨摹世子的字。以前她不喜歡寫字,但現在,她發現寫字是一種興趣,隻要你發現它的好處,就會想要去寫好。


    不僅僅是寫好,還要寫出那種意境。


    正屏氣凝神寫字,房中突然有個不大的響聲,林清姝抬頭,便看到書櫃居然動了。


    書櫃一側開了一個口,從裏麵鑽出一個人。


    她的動作像是在逃命,臉上神情卻不見半分狼狽。


    出了書櫃,正要出門,猛然看到坐在桌邊手中捏著毛筆的林清姝。


    林清姝也驚訝地看著她,因為這是專管世子書房的二等丫鬟——銀月兒。


    她為什麽會從書櫃裏鑽出來?


    銀月兒見是林清姝,二話沒說,對著她手一揮。


    林清姝手中捏著筆,沒有提防,猛然感覺危險到來,本能地往後一倒,準備躲過襲麵而來的暗器,結果悲催的是,身後是椅子背,她的頭砸在椅背上,力量大了些,她把自己砸暈了。


    眼前一黑,林清姝失去了知覺。


    而就在剛剛她往後躲的那一瞬,銀月兒的暗器擦著她的頭皮飛過,頭皮被劃破。


    銀月兒沒有補刀,她與林清姝無冤無仇,剛剛是怕林清姝阻攔,才用暗器突襲。


    她出了書房,奔跑到廊蕪盡頭,然後拐進後院廚房的位置上牆飛躍而去。


    前院有護衛,她敢用輕功上房逃遁就是送死,所以她選擇沒防禦的廚房那邊走。隻要出了世子院,趁著國公府的侍衛還沒有反應過來,她就能順著國公府的牆出去。


    當柳蒼昊從書架裏衝出來,一眼便看到暈倒在椅子裏的林清姝。


    林清姝臉上有血,嚇了他一跳,連忙上前把林清姝拉起查看。


    柳蒼昊用絲帕擦了擦,確定是頭上傷了一道口子,不算嚴重,連忙從櫃子裏麵找了藥粉給林清姝上藥。


    世子也從書架中出來,為林清姝把了脈,確定她沒事。


    天黑之後,林清姝在自己的床上醒來,腦袋中還有嗡嗡的聲音。她抬手摸了摸頭,大約知道自己是被撞腦震蕩了。


    幸好沒有失憶。


    她還記得是銀月兒偷襲她,她的頭被砸了一下。


    柳蒼昊坐在床邊,見她醒來,問:“感覺怎樣?”


    “頭暈!”林清姝回答。


    柳蒼昊點頭:“你後腦撞腫了。”


    林清姝尷尬,她自己把自己撞暈,真是烏龍了。


    小蘭端了稀粥來,柳蒼昊把她扶起坐著,然後喂她吃。


    林清姝道:“讓小蘭喂我。”


    一個伯爵給她喂粥,她覺得有點不自在。


    柳蒼昊卻擺手讓小蘭退下,對她說道:“我有話問你。”


    “昨天你去世子書房做什麽?”


    林清姝想了想:“前些日子我拿了本曲譜書去看,昨天送書過來。”


    “後來呢?”


    “後來我看見世子寫的字很好看,就坐下臨摹世子的字。我正寫著的時候,那個書架突然開了,銀月兒跑出來,一句話沒說,就對著我打暗器,我忙著躲閃,忘了椅子後麵有椅背,頭砸在了椅背上。”


    這事烏龍,但柳蒼昊問,林清姝還是老實說了。在這國公府,她不認為有什麽事能瞞得過柳蒼昊。


    而且這事除了有點尷尬,也沒有瞞的必要。


    柳蒼昊很無語地看著她道:“如果有一天你死了,一定是笨死的!”


    “……”林清姝尷尬。


    他說得沒錯,她當時真是笨死了!


    吃了粥,柳蒼昊讓她繼續休息,然後要走。


    “那個……銀月兒究竟是什麽人?她為什麽用暗器打我?”林清姝問出了心中的疑惑。她很意外銀月兒會武功,而且武力值似乎還不低。


    她知道這樣直接打聽國公府的事不太好,隻是她這個人,恩怨分明,平白無故挨了人家一記暗器,若是躲的不快,極有可能就死了。


    她可不想就這麽不明不白的,總得知道個根由,才考慮要不要報仇。


    柳蒼昊沉默地看了她一會兒問:“你想知道幹什麽?”


    “她傷了我,我要讓我哥打她一頓。”林清姝知道自己的武功不行,就考慮讓她哥幫她出氣。她小時候一直都是這樣,自己收拾不了的壞人,都是哥哥幫忙。


    柳蒼昊:“……”


    這是小孩被人欺負了,讓大人出頭。


    這個小丫頭的思維模式真是簡單直接。


    柳蒼昊道:“她是古月國的暗探!”


    林清姝一愣。


    銀月兒居然是古月國暗探?她和古月國暗探相處了好幾年,關係如姐妹。結果銀月兒竟能毫不猶豫地對她出手。若是她閃避不及,恐怕現在已經被她的暗器打死了。


    所謂的好姐妹,好朋友,根本就是扯淡。林清姝有種上當的感。


    太過相信別人是善良的,有善意,不過是她自己一心一廂情願的想法。


    柳蒼昊又道:“這次被她逃了,你哥古月國人脈熟絡,卻也有可能找得到她。”


    林清姝若有所思點頭。等見到她哥,她必定會讓哥哥去打聽一下銀月兒究竟怎麽回事。


    柳蒼昊見她沒事就走了。


    大約半個月,林清姝的傷差不多好了,便開始練書法。


    她心中有很多好詩詞,若是能自己用書法寫出來,會很帶感。


    世子是書法專業人士,對她也不嗇教導。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柳蒼昊抱手看著林清姝用新詩練字。


    “你似乎從來不喝酒,這詩寫出來不像你個小姑娘……”


    林清姝放下筆道:“這是神仙寫的!”


    “這詩有些傷感,神仙會傷感?他有什麽不稱意的?”柳蒼昊看著詩,很好奇。


    “愚昧的凡人太多了,神仙也不高興!”


    林清姝覺得他真是太煩了。


    嘴上不敢說,心中卻嘀咕:問題別太多,行不行?人家抄李白的詩隻是因為喜歡,又沒拿去做什麽用,幹嘛要刨根問底?


    “對了,你來我這裏做什麽?”林清姝每天早上在自己的書房寫字念書,下午去他院子跳舞。


    平日柳蒼昊除了要畫,幾乎不太光顧她這裏,今天這一大早過來是要幹什麽?


    柳蒼昊一臉迷之微笑:“我最近瞧上芭蕉院的一個花魁,沒有合適的東西送她,就想著你這裏能不能寫首詩,給我拿去做個見麵禮。”


    林清姝抬頭看了他一會兒,起身把筆一丟道:“沒有!我大李白,嗯,男神的詩,怎麽能給你送賤人糟蹋?”


    柳蒼昊聽得一頭霧水。什麽李白男神他沒聽懂,但林清姝不給,他聽懂了。


    “我不管那些詩誰寫的,但這世上除了你大概沒人寫得出那些詩了吧?”


    “我不知道啊!也許神仙還教了其他人。”林清姝不確定這世上還有沒有穿越者。


    柳蒼昊想了一會兒道:“不管誰的,我要一首表達女子心情的詩,你會不會?不要整天就是喝酒刀劍,你到底是不是女子?”


    林清姝懶得跟他掰扯是不是女子的問題,隻是問道:“我想知道,你要怎麽跟別人解釋詩的來曆?”


    那些詩詞她多得很,寫出來也很容易,但出處就不方便說了,因為她不肯署名。


    柳蒼昊道:“簡單啊,就說我得了本古書,上麵寫的。”


    這都被他想出來,看來他今天是要定那些詩了。


    她最討厭被人強迫做事。這種牛不喝水強按頭的行為更讓她厭煩。


    林清姝幹脆不理他,跑去院子裏伸展筋骨,那柳蒼昊就坐到廊下等。


    好大一會兒,見她壓根沒打算寫,柳蒼昊不耐煩,吩咐小蘭:“去把筆墨紙硯桌子拿出來。”


    小蘭連忙找了兩個丫鬟,抬出一張不大的書桌放在樹下,筆墨紙硯備好。


    這是強讓她寫?


    林清姝大怒:“你討好個妓女憑什麽要用我那些神仙詞,她也配?”


    柳蒼昊整理了一下長衫坐下,說道:“我覺得她配就配,在整個神京,或者說整個應國,她的琴藝和舞藝都是最好的。若不是出身低賤,她就是天下無雙的女子。”


    “天下無雙的,那是玉岩郡主!”林清姝見過玉岩郡主,從姿容到才藝,都不錯。


    柳蒼昊笑了笑:“那是因為她身份高,陛下恩寵,拋掉身份,她也不是最好的。你沒見過更好的。”


    林清姝煩燥地在院子裏轉了好幾圈,心想:不能糟蹋我大李白。但柳蒼昊這樣,是不達目的不罷休,那我糟蹋誰的詩詞?


    李煜那亡國君主寫得不錯,要不就他?額,但是他的詞是在亡國後才水平較高,都是追悼故國的,拿出來會不會犯忌諱?不能冒這種險!


    李清照?不能用個妓女辱沒她。


    哦,對了,柳永,他是專業給風塵女子寫詞。


    柳永《蝶戀花》:“……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柳蒼昊看著她把整首詞寫完,默念了兩遍,點頭:“行,這不錯!配上曲更好。”


    林清姝懶得理他,獨自去花廳吃點心。


    配曲是世子的工作,她的任務就到這裏。


    柳蒼昊坐在書桌旁又仔細品著詞。


    感覺很滿意,便對花廳裏正吃點心的林清姝道:“等我有空帶你去見見她,否則你不信我的話。”


    林清姝剛想回答“沒興趣。”


    轉念又有點好奇,那女子究竟有多好,才能讓柳蒼昊這種閱女無數的花蝴蝶如此稱讚。


    她捏著一塊酥餅走到花廳門口問:“你既然喜歡,怎麽不去買回來,日看夜玩?”


    柳蒼昊扶額,指著她笑罵:“小姑娘要臉嗎?你怎麽好意思說出這話?”


    然後又道:“誰不想買?隻是人家不賣!”


    風塵女子身份卑賤,但如果人家不想賣,他想要強買還是比較難。


    “那是你價格沒出夠,隻要價格出夠,連皇位都能買!”林清姝根本就不信這個邪。不賣隻是因為想要更高價。


    柳蒼昊一驚,如旋風一般到林清姝麵前,捂住她的嘴道:“胡說八道什麽?”


    林清姝嘴裏正塞著酥餅,差點被他悶死。


    等柳蒼昊放開手,手上滿是餅屑和油。


    他用絲帕擦了擦手道:“再敢亂說我割了你舌頭!”


    林清姝吐了口中的餅,咳了兩聲,這才驚覺自己剛剛的確失言了。


    她連忙點頭,表示自己知錯。


    這畢竟是皇權的世界,不管皇位能不能買,都不能說出來。


    有些事做得說不得。


    柳蒼昊一招手,林清姝的小院門口立刻出現幾個身形彪悍的侍衛。


    “小蘭,帶這院子裏麵的奴才去世子院。”


    小蘭不明所以,卻還是聽令帶著院子裏所有的丫鬟婆子跟著侍衛去了世子院。


    柳蒼昊走回樹下,把那首《蝶戀花》拿起來收好。


    林清姝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問:“你幹嘛讓小蘭帶著人去世子院?”


    “因為剛剛她們聽到了你說的那句話。那句話傳出去,我國公府就得抄家滅門。”柳蒼昊語氣清淡,不像有抄家滅門危機的樣子。


    這些貴族,越是事態嚴重,臉上越看著平靜。


    “你……準備怎麽處置她們?”林清姝心髒跳動驟然加速。


    自己剛剛一句話闖大禍了!


    剛剛院子裏明明隻有小蘭和一個丫鬟在。要聽也隻有她們兩個聽見了。其餘三個都在後廚或其他地方做事,根本什麽都沒聽見。但現在,柳蒼昊卻要處置所有人。


    這簡直就是趕盡殺絕的做事方式。何其凶殘可怕。


    柳蒼昊看了她一眼,不說話。


    林清姝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


    “是我的錯,你,你處置我吧!”林清姝後悔,她恨自己為什麽要那樣說。無心的一句話,要牽連這麽多無辜的人,她良心何安?


    柳蒼昊語氣冰冷道:“你還有用,我不想殺你,不過你以後若還要像今天一樣作死,可能下次你真會死。”


    說罷拍拍她的肩:“給你換幾個好些的丫鬟。”


    殺?柳蒼昊要殺她們?這處置遠比她想的嚴重。


    仔細想想,國公府下人多愛八卦,想要他們真正保密並不容易,殺了的確是最有效最簡單的保密方法。


    細思極恐,林清姝腿一軟,差點摔倒,見他要走,連忙上前拉住他的衣袖道:“求你了,別殺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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