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汶頭一次被人勒令“閉嘴”,心裏那股驕傲勁一下被人踩的死死的。又生氣又傷心,覺得胸口的傷更疼了幾分。


    這薑采,真是讓他又挫敗又沒辦法。


    他能怎麽辦?他隻能閉嘴。


    因為隻有別再說話了,別再情緒胡亂起伏了,才能多保存體力。薑采說的很對,而且語氣也很溫和,雖然冷淡的沒有一點關心的一味,但卻是挑不出任何問題。


    薑采挺直著脊背,為了讓自己的身體能夠重心更穩,一隻手用力扶著車板,試圖讓榮汶靠的更舒服一些。


    而榮汶似乎也真是一點力氣也沒有了,一點不客氣的靠在薑采的身上。


    馬車內很安靜,隻能聽見薑采和榮汶兩個人平穩的呼吸聲。


    當馬車使入朝陽門後,緩緩的停了下來。薑采吩咐過自己要在馬車內小憩片刻,所以外麵十分的安靜。


    車夫輕手利腳的跳下車,在一旁拉著停下來搖著尾巴百無聊賴的黑馬。碧柳則走到車窗旁,輕扣了三下車板。試探性的低聲道,“姑娘,已經到了,您醒了嗎?”


    “嗯。”薑采一麵應聲,一麵扶著榮汶調換姿勢,讓他靠向車板坐好。見他胸前傷口仍在流血,微微蹙了眉。扯掉了榮汶跨在脖子上,方才用來遮麵的麵巾。三下五除二的包住了他的傷口,然後伏在他耳邊低聲道,“我下車的時候,會把馬車夫引走,你應該來得及下車逃跑。”


    榮汶驚訝的看著她一氣嗬成的動作,順勢點頭,心裏騰升一股暖意。


    薑采不過是為了自保才冷漠了些,終究還是不忍心不管他的。


    薑采的確不忍心不管他,隻是眼下實在沒辦法管他。而且,瞧他這一身夜行衣,又明知她要回宮而上了她的馬車,那一定會有人在宮裏接應他的。


    自己沒必要操心太多。


    “姑娘?”


    碧柳一直貼在窗邊聽著裏麵的動靜,雖然能聽見薑采似乎是在低聲耳語,但說的什麽完全沒有聽見。她又試探性的喚了一聲。


    “別趴在窗邊了,還不去備了腳蹬扶我下車!”薑采似是嗔怪的拔高了聲音,話音未落,已一手掀了門簾,屈身出了馬車。


    後麵的榮汶見她這樣,不禁莞爾。直到車簾重新又被放下,沒有一點光亮後,才將自己的目光挪移了回來。


    碧柳三步並做兩步走過來,看著站在馬車門口的薑采。她是懷疑薑采在車內藏人的。


    眼下見薑采將車簾迅速放下,又將自己的身軀擋在門口,便更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碧柳向車板下放腳凳的地方,摸了摸,起身擰眉看向一旁牽馬的車夫,“這輛車怎麽沒有腳凳?”


    那車夫二十歲出頭的樣子,有些憨直的撓了撓頭,一臉疑惑。“不能啊,剛才上車的時候還有呢。”


    一麵說著,一麵要走過來,自己尋。


    碧柳側身將他擋住了,“我找不到,難道你來就找得到了?還不快去想辦法,莫要郡主久等了。”


    薑采是新晉的郡主,又是英國公的嫡出女兒,在這些下人眼裏是極其尊貴的。就算是薑采身邊的貼身宮女,碧柳,那也是開罪不得的。


    小車夫看了看一臉漠然的薑采,又看了看頤指氣使的碧柳,心下打了一個突,不敢再多說什麽,忙跑上前來,跪趴在地上。用自己的身軀給薑采坐腳凳。


    薑采雖是貴女,可從小到大,從不作踐下人。她站在馬車上,一動未動。


    小車夫跪在地上,隻能看見眼前的一方寸土,並不知道薑采的反應。片刻,見薑采沒有動靜,急的出了一身冷汗。


    也不過就片刻的功夫,薑采先是感覺的車身一晃,緊接著回頭,便見一黑色身影融入了夜色之中。她知道,榮汶已經安全逃跑了。


    於是,便對碧柳道,“快將這位小哥拉起來,你們兩個再仔細在車下找一找腳凳。”


    碧柳也看見了那團黑影,知道事情已經辦完了,於是屈身摸出了腳凳放在一邊。然後去拉小車夫起來,陪著一臉的笑意。“因著天太黑了,方才我一時沒看清,真真是難為情。”


    那小車夫瞧見放好的腳凳,又對上碧柳那明燦燦的笑臉,臉上一紅,忙擺手推說不要緊。


    薑采扶著碧柳下車的功夫,車夫已經點亮了一盞琉璃風燈交到碧柳手中。


    “前麵進了朝陽門,姑娘便可換乘小轎回寢殿了。小的這就要掉頭去車馬司複命了。”小車夫給薑采行了一禮。


    薑采點頭,道了謝。


    碧柳從荷包裏抓了一把銀角子遞給那小車夫做打賞。


    主仆二人便一同,往有侍衛守著的朝陽門走去。


    ……


    回到寢殿,一切收拾妥當後。碧柳一麵用湯婆子替薑采暖床,一麵掙紮著要不要問薑采今天到底出了什麽事。


    轉頭,瞧見薑采披著頭發歪靠在軟榻上靜靜看著書,完全沒有想要聊天的意思,便強力的壓製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這皇宮裏頭不比英國府,隔著哪兒都有耳朵,沒有誰是自己人,萬事都不敢多說一個字。


    碧柳將床熱的差不多,又吩咐小宮女燃好了炭盆,便上前來服侍薑采就寢。


    薑采折騰了一天很是困倦,可偏偏躺在床上卻怎麽也睡不著。


    薑采在床上翻來覆去,內心裏似乎是有些擔心榮汶。


    方才瞧他胸口的傷勢不清,這皇宮內戒備森嚴,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被人接走,已經逃出了皇宮,是不是已經處理了傷口。


    薑采又翻了個身,捏著太陽穴搖了搖頭。她怎麽突然操心起榮汶了。為了自保,她也沒做錯什麽。


    再說,榮汶與她的交情……還不到舍命相救的程度。


    雖然榮汶當時確實好心幫她衝喜救她了,可是之前在廣濟寺自己也救過他,這……這應該就算兩清了。


    他們誰也不欠誰的恩情。


    所以,她做的並不過分。


    嗯!薑采覺得,自己解釋的很合理。於是又翻了個身,準備快點睡覺。


    可就在她翻身轉向窗外的時候,忽然看見垂下的帷幔一閃,一隻手將它掀開了。


    薑采本能的坐起來,向床的裏側躲了過去,借著窗外透進來的月光看清了來者的樣貌。


    “你怎麽進來的?”薑采頗覺驚訝,卻不敢大聲,隻能壓著嗓子問道。


    榮汶翻身上了床,將帷幔拉好,自己滾進了薑采的被子,伸手拉過薑采,讓她也重新躺下。


    薑采順著他的力道正好倒在他的懷裏,好巧不巧的碰到了榮汶的傷口。榮汶悶哼一聲,側了側身。而這種身體的碰撞,瞬間讓薑采渾身僵住了。


    榮汶因為疼痛,微微有些蜷縮,頭正好抵在了薑采的頸窩。薑采很清晰的能感受到他呼出的熱氣,本來就僵硬的身體,更加僵硬了。


    還沒等榮汶回答薑采的話,殿外忽然響起了一陣喧嘩聲。


    一隊侍衛,叩響了薑采的寢殿門。


    值夜的宮女玲瓏忙迎上去開門,在暖閣外睡下的碧柳急忙穿好了衣服也走了出去。


    玲瓏在外與侍衛周旋,小宮女琉璃已經三步並作兩步跑了回來將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給碧柳。


    “外麵是今日值夜的禁衛軍大人,今夜有刺客闖入皇宮,因瞧見了刺客往郡主的鳳梧宮方向跑了,怕刺客驚擾郡主,特意來瞧。玲瓏姐姐已經告訴他們了,咱們宮裏並沒瞧見進人。但禁衛軍總要依照規矩搜查,現在將幾個偏殿都搜了一遍,沒瞧見人。為了郡主安危,想要看一看這正殿。”


    碧柳心下一驚,方才睡的熟了些,沒聽見任何聲音,若真有人潛伏進來,那姑娘豈不是危險了。“你在這等著,我進暖閣去瞧瞧郡主。”


    碧柳說完,不等琉璃反應,便拿了點好的燭台往裏走,剛將暖閣的壁燈點亮了。便見薑采已經批了一件中衣,坐在了床邊,身後的帷幔遮的嚴嚴實實,碧柳一看便知,裏麵一定藏了人。


    “姑娘,外麵在搜查刺客。”碧柳很簡單明了的將外麵的事情傳達給薑采。


    薑采的一隻手背在身後,被榮汶抓著。聽到搜查二字,榮汶用力捏了一下薑采的手。


    方才兩個人在床上很不愉快。


    薑采要推榮汶,讓他快點出去別連累自己。


    榮汶則撐著力氣,翻身壓在薑采身上,“我如果現在出去,一定會被外麵搜尋的禁衛軍抓住。到時候,他們會看見我是從你的寢宮裏出去的。你就會成為我的同黨。並且我也會告訴他們,我就是坐著你的馬車進宮的。”


    “你威脅我?”薑采單眉高挑,有些被榮汶氣住了。


    這個沒良心的家夥,剛才自己就不該好心救他,現在這簡直就是東郭先生與狼。她在這皇宮中的處境也不怎麽樣吧,榮汶倒是會找目標搭救自己!


    榮汶見她有些生氣的樣子,內心竟有幾分愉悅。“你這麽想,我也不反對。”


    薑采用雙手推著榮汶的雙肩,卻又不敢太用力,怕弄疼他的傷口。兩個人就用這種姿勢僵持著,足足對視了好半天。直到聽見碧柳進門的聲音,薑采才一把推開榮汶,迅速起身扯了一件中衣披在身上。將榮汶推到了床裏,把床幔拉下來捂的嚴嚴實實。


    那隻背過去的手,明明是想要在重新好好拉一下床幔的,卻被榮汶趁機一把握在了手中。


    眼下,這用力的一捏,是在警告她呢。


    薑采心裏氣的不行,麵上卻一副平靜的樣子。“他們要搜查,就讓他們進來好了……”沒等她把話說完,榮汶又用力的捏了一下薑采的手,她吃痛悶哼一聲,眉毛、鼻子、眼睛因為疼痛皺成一團。


    “姑娘,你怎麽了?”碧柳見薑采這樣,忙上前去要探個究竟。


    薑采嚇的美眸一瞪,趕快伸出那隻自由的手,將手掌一推,阻攔碧柳,忙道,“我沒事,你別過來!”


    碧柳依言頓住腳步,但對自己內心的猜測更加肯定了幾分。於是試探的勸阻,“姑娘,若是私藏刺客,是死罪。”


    “我知道!”薑采哭喪著臉,原本僵直的身子一軟,歎氣道,“你去告訴他們,我睡著沒醒,他們要是想查那就查吧。”


    碧柳還沒完全領會薑采話中的含義,她已經將身上的中衣扔給了碧柳,然後重新躺回了床上。


    榮汶看著重新躲回來的薑采,唇角微微揚起,眼底漫上一層得意。


    薑采橫了他一眼,將他往裏推了推,撩起被子,將他整個人悶在了被子裏。然後對碧柳道,“他們若敢掀了我這帷幔,便叫他們來掀!”


    “這……”碧柳不可置信的站在原地,瞪圓了眼睛盯著那床幔頂上,仍然在晃動不停的流蘇。


    扶額,“姑娘,您可真會給奴婢出難題。”


    說完,眼珠一轉便想到了主意匆匆跑了出去。


    守在外麵的禁衛軍,早已等的有些不耐煩。領隊的已經將其餘人都派走繼續去別處搜尋,隻留了三兩個人在這裏等著。


    見碧柳出來,領隊忙拱手做了一揖。“在下可否帶人進去了?”


    碧柳屈了屈膝還了一禮,“郡主今日回英國府觀禮,著實乏累。又因著吃了些酒,頭疼。睡前喝了一碗安神湯,此刻不論怎麽叫都叫不醒。奴婢未能回稟郡主,大人要來搜殿。”


    那領隊一聽,左右瞧了瞧自己的隊友,神情有些耐人尋味了。他心裏斷定這鳳梧宮內的思離郡主,有問題。於是便提高了聲音,雙手抱拳,“還請姑娘,不要為難在下。”


    “瞧您說的,你我都是當差的,奴婢如何不知大人的難處。我們郡主也是通情理之人,她若是醒著,必定會讓大人去查的。奴婢就也鬥膽放您進去,隻是……”碧柳似有為難的住了口。


    “隻是,畢竟是郡主閨閣,不宜驚擾。”門口忽然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幾個禁衛軍一聽,忙都側身站到兩側。榮演著一身統領官服,一手握著腰間跨刀走了過來。


    碧柳見是榮演,忙屈膝行禮問安。


    榮演擺手叫起,對那幾個禁衛軍道,“郡主的屋子我來查,你們都下去,繼續去別的宮裏搜查一下。切記此處為後宮,莫要驚擾了諸位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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