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發老人聞言一愣,以她的年齡地位,見多了不合時宜的清高,令人作嘔的諂媚,倒很少聽見這樣坦蕩、不加掩飾的大實話,因此對謝山觀感好了幾分,點點頭道:


    “好一句知足常樂,百姓有百姓的柴米油鹽,王侯有王侯的鍾鳴鼎食,各得其樂,兩兩相忘不相爭,最好不過。”


    謝山聽聞,心中明了,知道老婦人修的是清淨道,主張無為而無所不為,修得天心自然,太上忘情。


    這三名護衛身上的黑甲,鐵弓,冶鑄技術精良,也絕不是地方縣鎮能有,而是狼州藩王府禁兵的製式裝備。


    世間傳聞,府**奉有三位大修士,名號為:紅蓮、白藕、青葉。


    若是自己所料不差,這位綠發老嫗便是其中的青葉,謝山記得此人幾年後重傷折壽,不甘身死,不知用了什麽方法,見到了“它們”,更不知付出了什麽代價,竟被允許活了下來.......


    謝山擁有前世記憶,對吹塤女子身份心知肚明,“藩王白樂的嫡女,十年之後,整片西北天下的第一修士,傳說中人,白幼魚


    “如今是昭明三年,她應該是,十六七歲,算算時間,還未開竅,仍是凡人...但如此貴胄,怎會來鎮縣邊城,居然還有青葉隨行...”


    謝山轉了幾念,覺得避而遠之為好,當下告辭一聲,就轉身離去,侍衛並不阻攔。


    直至謝山身影消失於巷尾。


    白幼魚有些好奇,詢問道:“何人?”


    青葉道:“此人肉身淨潔,袖中藏有一隻青蚨,看來不是凡人,有幾分根骨卻仍未開竅,許是某個修士的記名弟子罷了,無妨的。”青葉境界高深,僅憑氣息就發覺青蚨存在,但對於泥人卻一無所覺。


    “那便好,這機緣不容有失。”白幼魚答了句,眼中映著夜色,看著斷壁殘垣間的風景。


    .........


    替凡人開竅,最少也需要一名竊壽境修士耗費大量資源和精力,隻有根骨極好,有望修至精深的衣缽弟子才有這種福緣,一些在修士身邊鞍前馬後、或是用錢財供奉的平庸人,隻算記名弟子,能得到些符籙、丹藥,強身健體的鍛煉技巧,想要開竅修行,癡心妄想。


    修行是十分玄妙的事,它的本質是一場進化,身體和心境的進化,修士在所選道路上,朝著更高的生命層次行走,稱為修行。


    這世界修士以層次高低分為七個境界,分別名為:始,增,融,竊壽,陰身,十熄,三百歲。


    凡人的身體如一棟門窗緊閉的屋子,天地靈氣無法進入,而始境的開竅,就是將人身竅門一一打開,使得天地靈氣進入無礙,修行之路從此始。


    增境則要修士將天地靈氣納入竅穴丹田,一點點積蓄增長,如同主人開門邀客,修士必須努力的感悟和接觸天地靈氣,提升自己對靈氣的熟悉度,一點點吸納積累,當然,必不可少蘊含靈氣的丹藥靈物輔助修習,由於每個修士開竅程度不同,所能積蓄的靈氣總量也不一樣。


    等竅穴之中積滿靈氣,修士便要嚐試將靈氣融入自身筋肉、骨骼、皮毛,排出日常飲食生活所積累的汙濁。名曰洗髓伐毛。


    最初三個境界,對於大修士而言,也是一輩子不能耽擱的基礎修行,哪怕修行到三百歲境的絕頂大修士,神通高明,幾乎神仙,也還會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去開竅穴,積靈氣,洗髓伐毛,


    自古以來,沒有把全身竅穴開盡的修士,也沒有真正達到肉身無垢的修士,終其一生,都隻是為了更接近圓滿。


    前三境的修行法門,種類多樣,在修士中廣泛流傳,可竊壽、陰身,十熄三境的修行之法,知道的修士都秘而不宣,視如珍寶,即便自己修不成,也絕不舍得分享給旁人,一旦擁有修行法的修士身死,又沒留下傳人,就意味著一門傳承斷絕。


    這導致一部分融境圓滿的修士,得不到竊壽境的修習方法,直至老死,也沒在修行路上再走出一小步,有的小傳承,前輩並沒有留下陰身的修成方法,竊壽境高手隻能殺伐賣命,去換取後續修煉法門,故雲:大道無情,當然,有驚豔修士,不靠前人方法,自己摸索出一條道路,為修行界再添傳承.......


    就在這樣生滅浮沉裏,修士這一種特殊群體,傳承到如今,一千八百年。


    ........


    謝山回到書樓時,天邊已泛魚肚白,他將青蚨放出覓食,自己過去看情況,原來有三三兩兩的書生聚堆探討,這座拾文館位處於四個小鎮的正中央,在北嶺縣治下,並不出名。每次主持開館的人,都不是什麽飽學名士,在狼州三郡十四縣,十五座拾文館中,屬於末流。


    但不知哪陣風吹不對,這次北嶺縣的開館人,居然是蘇永,此人年近五十,一生科舉不中,終於心灰意冷,流連於勾欄煙花之地,與風塵女子為伴,唱曲填詞,以酒消愁。


    一手詞填的極妙,深得肅王欣賞,每年都對他賞賜金銀,卻轉眼被周永千金買笑,揮霍一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蘇永有三百天是窮困潦倒,在狼州各大風月場中以詞換酒,在各大花魁那裏蹭吃蹭睡,是公認的風流名士。


    吃軟飯能吃到這等境界,也算羨煞旁人。


    這次開館人是他,那這座拾文館的題,九成九是填詞,雖不知詞牌,不知題目,但眾多投機取巧之輩,自然紛紛生出心思。


    明日才是開館,可消息傳出後小半日,中午時候,拾文館旁就有眾多小販,在售賣蘇永詞集,一本書竟要四百文,謝山當然不買,隻翻了幾頁,就一笑置之。


    他找了間當鋪,將那顆品相不錯的珍珠典當換錢,估價之後按當鋪規矩折價,到手六兩半白銀。


    找了間小館子,要了半斤牛肉,一碟炒韭黃,一碗白飯,吃飽喝足,又去裁縫鋪買了棉衣棉鞋換上,便不怕冷了。


    隨後一人獨行,在拾文館周圍逛逛,看見一家山楂葫蘆紅的鮮豔可喜,便買一根隨口嚼著,看了幾家書齋,沒發現太心儀的東西,最後在書堆裏撿了本半新不舊的《狼州地方誌》和一本名為《胭脂夜話》的小說買走。


    見街上賣藝雜耍,停住賞了一會,覺得並不出彩,但看表演人中有個五六歲的女童,便扔下十枚銅板。


    等回到住所,發現新添了幾位室友,各自招呼一聲,也不再多言,眾人見他年少,想聊幾句,見謝山沒有談興,便作罷,彼此互通姓名來地,找了些話題攀談起來。


    天色暗了,謝山就著蠟燭,翻看那本地方誌,等有了困意,便將書壓在枕下,睡去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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