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蚨,食草木生氣,飲雪水寒露,最喜靈氣濃厚之地,有三年之壽,可化青煙,可遁於林野草木之中,善尋奇花異草——《誌異典》。


    對凡人而言是極奇的靈物,但在如今的修行界,若不成精,青蚨對修士沒有多大的價值,就是個豢養起來觀賞的小玩意,相當於凡人養一隻上好的蟈蟈蟋蟀。


    可在前世,十年之後,一隻上好的青蚨,價值增了千倍不止,因為某個修士發現,若喂食青蚨時,伴以濃厚古書文氣混合盎然靈氣,以秘法喂足兩年,青蚨便有一定幾率蛻化成書蟲,書蟲被點化成精後,被稱作書童子或文侍女,它們對於任何書籍法訣,隻看一遍就過目不忘,妙處繁多。


    嗯,這個無聊到拿書香氣喂青蚨的修士,名叫謝山。


    “知識就是力量啊。”


    他感慨一句,將小東西從肩膀摘下,扔回畫聚靈陣圖的紙上,不負責任的叮囑道:“你以後自己出去找食物,我連饅頭都吃不起,大冬天的,在狼州可找不到草木喂你。”


    “知知了...”回應他的是一聲低低蟲鳴。


    室內無被褥,少年貼身收好泥人,和衣而臥,燭火未熄。


    ......


    謝山是被一陣樂聲擾醒的,不知睡到了什麽時辰,看了眼窗外,天仍黑著,卻漸近黎明,夜色中回蕩著樂聲,謝山側耳聽了一會,自語道:“是《殺春》啊,吹得不錯。”


    《殺春》是狼州祖輩流傳的一首民謠,演奏時以嗩呐為主樂器,配以牛皮鼓,聽來殺氣凜凜,節奏激烈。


    可這首不知何處傳來的《殺春》聲,音質低回醇厚,夾雜不可名狀的一絲蒼涼,仿佛龍吟於野,其聲蒼幽,不是平日常見樂器。


    謝山閉目又賞了一會,聽出是塤聲。


    “有趣。”少年舒展下身子,將那青蚨收於袖中,閉門拾階而下,趁樓外星月正好,辨了下方向,尋著塤聲去了。


    因夜裏正寒,謝山僅存的睡意很快消失,他走了一會,飄渺的塤聲漸漸清晰起來,古樸、渾厚、低沉、滄桑、神秘、哀婉。


    謝山悄然加快腳步,又行了一陣後,隔著幾十步外,是一片斷壁殘垣,柱石磚瓦橫斜。


    洗髓伐毛後他目力有所進步,已遙遙看見那個人,纖弱的身子,慵懶斜倚一塊廢石,正吹塤。


    夜色裏畢竟看不真切,但明顯是個女子,離得如此之遠,謝山也能聞到風中女兒香,味道近似草木,清新之餘,有細微的苦。


    她氣息悠長,故此塤聲不絕,月色正濃,一身白衣站在那裏,像一株睡海棠,遺世獨立於夜,明明是個凡人,在謝山眼中卻如一尊敦煌飛仙,一副仕女古卷。


    “妖孽。”以謝山修士的閱曆心境,也不得不歎一聲,此女僅憑一個輪廓就讓他由衷驚豔。


    少年朝前走去,想一睹對方容顏,而就在踏出第十步時,屬於修士的本能和經驗使得他停步,側身,洗髓伐毛帶來的體質提升,讓他的身體生生屈成一個極難的弧度。


    “嗖!”


    一道尖銳的破風聲傳來,瞬逝的鐵光映著月光,原來是一隻後綴白羽的箭矢疾速掠過,電光火石,朝向麵門狠狠射來,最終擦身而過,帶著必殺的凜然氣勢。


    與此同時,幾聲怒斥相繼響起:“什麽人!”、“竟敢冒犯我家主人!”、“犯上當殺!”


    三個身穿甲胄的魁梧護衛,佩刀帶鐵弓,依次從殘垣斷壁間走出,將那白衣身影護住。


    謝山伸手摸了摸臉,皮膚很涼,他當然毫發無損,一貫溫和的眼神卻泛起寒意,輕輕甩袖。


    吹塤女子不為所動,直到一曲《殺春》奏到尾聲,才朝謝山走來,侍從將火把燃起,隨她一同走來,三人不動聲色的調整站位,呈品字形將謝山包圍其中,隨時能暴起擊殺,這是下意識的默契配合,並不因謝山是個小少年而鬆懈警惕。


    何況,能避過那暗襲一箭,怎會是普通人?


    女子姿色堪稱禍國殃民,氣態能讓江山無色,,那是一張讓人看不出年齡的容顏,傾瀉如墨的青絲垂下,蓋在一身白衣上,帶著森然古意,人似月,皓腕凝霜雪,腰間掛著雞蛋大小的頸塤,看材質是枚骨塤。


    火光明亮,謝山才看見女子身邊跟著一個老婆婆,墨綠的頭發,盤成發髻,別了一隻木簪子,青衫布鞋,滿臉皺紋,她身高勉強隻有一米,猶如小小孩童,十分古怪。


    二人在謝山身前站立,女子先開口,卻是對她的護衛說道:“你們謹慎過了頭,差點傷了無辜性命,回去後每人領十五鞭子。”


    “是,我等萬死,主人息怒。”三個護衛即刻單膝跪下,手中的火把舉得依舊平穩,聲音整齊,冷如鐵石,在他們看來,自家主人萬金之軀,再怎樣小心也不為過。


    看他們的樣子,女子就知道斥了也無用,無奈之餘麵對謝山時,也並不因他的年齡穿著而有絲毫倨傲,語氣平靜溫和:“我家護院魯莽,讓你受驚了,我自當責罰,一點薄財,聊表歉意。”


    女子說完後伸手拋給謝山一物。少年接過,小小的,入手涼潤柔滑,借火光略瞧了眼,是顆珍珠,估價約值一兩黃金,謝山把它收起來,笑容滿麵:“若非我僥幸有些身手,肯定死在那一支箭矢之下,不曾想毫發無損,還得了一兩黃金,我就說,最近運氣很好。”


    綠發老人聞言,麵無表情道:“看你這娃娃骨齡不過才將十五歲,哪學來這樣的陰陽怪氣,是嫌給的少了,還是你一身傲骨,覺得給你錢財,受了侮辱,嗬嗬。”


    謝山一臉無辜道:“我一件棉衣,一頓熱飯,一床被子都沒著落的家夥,哪來的傲骨,看這排場,看這氣勢,看這.....樣貌,想必以各位的身份,抬手就能碾死我,我一介草民,就地殺了又如何?”


    “可各位還願意償錢、道歉、講道理,很難得了,我回去賣了這顆珠子,接下來一年半載,想必都能吃飽穿暖,那還想怎麽樣,做人嘛,知足常樂.....”


    說道這裏,眾目睽睽之下,衣著寒酸的少年,朝那白衣女子揮揮手,理直氣壯道:“謝謝啊,姑娘。”


    作者注1.(塤,xun,第四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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