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鬆沐此言一出,頓時覺得懊悔了,不由低下了頭。


    秦朵朵詫異地看看老爸,又看看旁邊的方曉婉,頓時無話可說。她是一個沒有多少閱曆的女孩,如果說不怕令人驚悚的場麵,那是假的。


    方曉婉一看這對父女都沉默了,才慢慢發出聲音:“朵朵,爸爸說得對。你一個女孩是不該經曆太多的世間的生死場麵。那是對你不公平的。”


    秦朵朵思忖了很久,又不禁想到了段莉莉,便保持平靜的情緒:“小莉莉每天生活在那裏,都沒有害怕呢,我又怕什麽?再說,又不是在你們的醫院才能遇到死人的事件。這個世界上哪天沒有死人的事情?”


    秦鬆沐不禁苦笑搖搖頭:“你這個丫頭真是不懂。雖然世界上每天有很多人離開,但幾乎都是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並且是你接觸不到的,所以對你的影響幾乎為零。但如果長期呆在我們的病區,那不僅僅是親身經曆死亡的事情發生了,而且離開的人很可能就你接觸過,甚至產生感情的。比如魏阿姨和小莉莉等。”


    秦朵朵一聽,就感覺心裏發顫。雖然她還沒有相識其他的患者,但假如獲悉魏阿姨或者小莉莉離開,都未必能坦然接受,更何況要親臨現場了。她的淚水瞬間就流淌了下來。


    方曉婉見狀,趕緊從餐桌上的餐紙盒裏抽出一塊餐巾紙,並遞到了秦朵朵跟前。


    秦鬆沐把頭垂了下來,語氣非常凝重地表示:“你這一點眼淚算什麽,可以問問你的曉婉姐,她當醫生十多年了,可是經曆她熟悉的患者離開,哪一次不是心痛的以淚洗麵?”


    方曉婉和秦朵朵都難過地垂下了頭。


    當小芹陸續端來兩盤菜時,他們誰都沒動一口。


    不過,他們最終默默地吃完了這頓飯,即便在送秦朵朵去學校的路上,彼此都沒有幾句語言的交流。


    秦鬆沐終於把汽車開到了秦朵朵的學校門口。秦朵朵拿起預先放在車裏的包裹下了車,才跟老爸和方曉婉朗聲道一聲:“再見!”


    秦鬆沐隻是輕輕點點頭。方曉婉則關切地送下了車,並拍了拍她的肩膀:“朵朵,一定要注意安全,珍重自己。我們下周見。”


    等方曉婉再次上車時,不由對秦鬆沐抱埋怨:“你這個人說話咋這樣冷酷啊?都讓朵朵心裏難受了。”


    秦鬆沐一邊啟動汽車,一邊冷靜地回答:“這樣的難受是輕微的,可以讓她接受。但如果讓她接受她不該接受的東西,那對她才是殘酷的。她還沒有你那樣的堅強的心髒呢。”


    方曉婉無語了,心裏很不是滋味,一想到秦鬆沐在那家飯店裏所講過的話,心裏就很憋屈。這是因為秦鬆沐提到了段莉莉的死。


    秦鬆沐這時想到了六病區的那位老棋迷是死,所以表情是相當的凝重。


    秦鬆沐開車就快到家了,方曉婉鬱悶的心情突然晴朗了起來,因為她和秦鬆沐就快過一段二人的世界了。雖然自己得不到他的寵愛,但能跟他單獨在一起說說話,甚至對他撒撒嬌賣賣萌,也是很愜意的事情。這個周末的開始讓她經受心碎和疾病,但起碼在最後的一夜,還是能讓她品嚐一絲溫馨。其實,在她早上生病的時候,就已經感受到了溫暖。否則,她也不會好得這麽快。


    秦鬆沐則是另一種心理。他希望方曉婉在下周時,能離開自己的家。雖然自己有些舍不得,但畢竟長痛不如短痛。如果將來分開,痛苦得可能不是單純他們兩個人了。他突然意識到,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情感會讓人痛苦!


    嘀嘀嘀···


    就當方曉婉閉上眼睛,憧憬今天晚上浪漫的氛圍的時候,一陣手機鈴聲徹底打斷了她的遐想。


    她聽出是自己的手機鈴聲,頓時睜開了大眼睛,稍微一思索,就從自己的女包裏取出了手機。


    “咦···這不是老主任嗎?”


    當她一看到來電顯示是前領導冉主任的,不由詫異道。


    秦鬆沐一聽她嘴裏道出來的‘老主任’,便知道就是自己的前任,於是提醒:“他這麽晚打來電話,肯定有事吧?你趕緊接呀。”


    方曉婉“哦”了一聲,趕緊按鍵接通了電話——


    “喂,冉伯伯您好。”


    方曉婉因為老主任已經卸任,便把稱呼改了,並且親和一些。


    不料,手機裏傳來了一個老女人的哭泣聲音:“曉婉···老冉他···剛才走了···”


    方曉婉雖然通過電話,雖然對方泣不成聲,但還是聽清楚她就是老主任的老伴,但對她傳遞的消息是如同晴天霹靂!


    “伯母···您···您說什麽···他···什麽‘走了’····”


    正要開車駛入自家小區的秦鬆沐這時猛然踩住了刹車,並愕然望著身邊的方曉婉。


    “老冉他···剛剛去世···我特意通知你一聲···”


    方曉婉幾乎難以置信,淚水‘嘩’的一聲,就像開閘的洪水從大眼眶裏泄了出來:“這···這是真的嗎···他發生什麽意外情況了···”


    “他今天下午在家裏突然得了暴病···救護車到了以後···人已經沒氣了···”


    方曉婉的呼吸聲突然急促了起來,立即命令秦鬆沐:“你快把車調頭···我···我要去看看老主任···”


    秦鬆沐徹底被震驚了,立即把汽車調轉方向,並問道:“曉婉你先別難過,告訴我該怎麽走?”


    方曉婉對海河市的各條道路還不是很清楚,也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開,但她向秦鬆沐提供一個線索:“他家住清河街的益民小區4棟3單元501室。”


    秦鬆沐稍一思索,便確定了行車方向,向清河街的益民小區方向急速行駛。


    方曉婉顯然對老主任的感情很深,在這一路上,一直握著嘴巴流著眼淚,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了。


    秦鬆沐的心裏也像翻了鍋一樣,腦海裏頓時反映著自己跟冉主任交接時的情景···


    他才退休回家幾天呀,怎麽會突然沒了呢?


    秦鬆沐這時悲痛地緊皺眉頭,自己來康複病區工作這段時間,直到今天下午剛經曆一個自己接觸過的患者離開,如今的第二個卻在不到半天時間就出現了,而他不是患者,而是一名病區的前任主任。難道這個魔咒一旦被打破,就會接踵而至嗎??


    他一路胡思亂想地把汽車直接開到了方曉婉提供的益民小區4棟3單元的樓門前。


    方曉婉等他汽車剛一停穩,就二話不說,打開車門跳下車,並拔腿往樓道裏跑——


    秦鬆沐對她的關心油然而發,隨即下車並大步追上去···


    他終於在樓道的二層追上了方曉婉,抓住她的胳臂並提醒:“曉婉你別太激動,千萬注意自己的情緒。”


    方曉婉到底是一個女人,在悲痛中也隱含著一絲恐懼,此時秦鬆沐偎依在自己的身邊,就像給她注入了一針強心劑。


    她點點頭,並在秦鬆沐的扶持下,一步步走向了五樓···


    當他倆走到了501房門外,就發現那扇門是虛掩的,而裏麵傳來了陣陣的哭嚎聲。其實,他倆剛進入樓道,就已經聽到上麵的哭聲了,在這條沉寂的樓道中顯得異常滲人。否則,方曉婉剛才就不會發生恐懼感,為什麽會放慢腳步依靠秦鬆沐的扶持了。


    當她鼓起勇氣推開房門時,發現冉主任的兒女們都在相擁而泣。其中幾個親友圍攏在一個悲切的老太太身邊,不停地安撫著。這一切表明——方曉婉在電話裏聽到的情況都是事實而不是夢。而且,冉主任去世沒多久,老伴和兒女們的第一輪的悲痛還沒有停止。


    這時候,還處在悲慟中的冉家人沒有誰招呼方曉婉,方曉婉心情悲痛地無法去安慰別人,而是奔向了冉主任的臥室——


    秦鬆沐見狀,又一次握住了她的一隻胳膊,要控製住她的舉動,並陪她進入了那間臥室。


    在一張雙人床上,靜靜地躺著一個人體,全身上下被一張床單包裹住了。而在這間臥室裏,再也沒有第二個人。


    方曉婉雖然想掀開床單,親眼目睹自己老上司的遺容,但顫抖的身軀和手沒有讓她如願。


    秦鬆沐的呼吸也加重了,一步步靠近床邊···


    他的一隻胳膊緊緊抱著方曉婉顫抖的身軀,而另一隻手探過去,慢慢掀開了人體頭部的床單一角···


    那位數日不見的冉主任的安詳麵容呈現在他倆的麵前了。


    秦鬆沐可以確定無誤,床上的死者就是數天前跟自己交接工作的前任主任。


    方曉婉忍心地打量了老上司幾眼,便再也控製不住,立即把自己的淚臉紮在了秦鬆沐的懷裏。她要把自己內心所有的悲痛都傾訴在秦鬆沐溫暖而踏實的懷裏。


    秦鬆沐趕緊把床單一角重新覆蓋在自己前任的頭部,並擁著方曉婉的嬌軀向外挪動了兩步,才站定了。他的淚水也情不自禁地落了下來,盡管他跟前任沒什麽交情,僅僅是一麵之緣。但方曉婉的悲痛引發了他的共鳴。


    “兩位來了?您們請出來吧。”


    不知什麽時候,房間裏又多了一個中年男子招呼著秦鬆沐和埋藏在他懷裏悲痛不止的方曉婉。他是不想外人去打擾死者。


    秦鬆沐緩緩轉過身來,發現對方的眼睛已經哭得紅腫了,但情緒已經穩定下來了。


    方曉婉把麵部緩緩地從秦鬆沐的懷裏拔出來,一看清楚那個中年男人的麵孔,便把自己的身體從秦鬆沐的懷裏徹底分離開,一手擦著眼淚,一邊抽泣道:“冉大哥請節哀。”


    那個男子就是冉主任的長子,年齡比方曉婉大幾歲,跟秦鬆沐年齡相仿。他一看方曉婉也把眼睛哭腫了,便感動地回一句:“曉婉,你也是。”


    方曉婉這時對他一指身邊的秦鬆沐:“他是康複病區的秦主任,也是冉伯伯的繼任者。”


    冉家的長子一聽陪同方曉婉來的居然是接替自己老父的人,頓時眼神裏射出憤怒的目光:“你為什麽要去搶家父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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