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終於回來了,小姐沒事吧小姐……”容王府裏,洛無憂剛回來眾丫頭忙圍了上來。看著那一張張擔憂的臉龐,洛無憂牽唇笑了笑,不再像方才那般虛假的笑。


    讓她整個人也染上了幾分暖意:“放心,你們看我不是好好的麽?不過臨時有有急事離開了一會兒,我這麽大個人了,莫不是你們還擔心我會走丟不成?可千萬別哭,那樣我可就罪過了。”


    在傷害麵前,真心總是那麽可貴。


    “她有些累了,還未用過晚膳,你們先去準備,我先帶她進去。”容狄伸手握住少女的手,讓無憂本能的身子一僵想要甩開,隻是看著幾個丫頭擔憂的目光卻是驀然間放棄了掙紮的舉動。


    “是,小姐您稍等,奴婢們這就去準備。”


    幾個丫頭聞言忙抹了淚花下去準備飯菜,容狄牽著女子一路進了廂房,幾乎是在進門,門還未完全閉合的刹那無憂便抽回了自己的手。掌中那溫潤的觸感頓消,看女子舉步向前,容狄本能的伸手握住了少女的手腕。


    “無憂……”


    “郡王若有話要說,就直說便是,無憂聽著,不過請你先放手。”聽著那聲輕喚,洛無憂轉頭鳳眸直視容狄,那眸子裏的冰冷之色,讓男子心頭一陣刺痛。


    驀然間渾身都有些僵硬:“無憂你,可是還在生我的氣?”


    生氣?


    洛無憂哧笑不語,嗬嗬,多可笑又多餘的問題,她現在不該生氣麽?難不成她不生氣還要感謝他的利用,感激他的欺騙不成?


    容狄呼吸一滯:“無憂,事情並不像你想象的那樣……”


    “那是怎麽樣?你說啊?怎麽,你為什麽不說了?是不是你自己也覺得無話可說?還是連堂堂的容郡王也一時間找不到理由來圓謊?”女子聲音帶著幾分淩厲和尖銳,心中的陣陣刺骨的痛讓她無法保持理智。


    她眸光直視男子雙眼帶著無盡冷意的犀利。若那話不是她親耳聽到,不是他親口所說,或許她會相信,甚至還可自欺欺人,可偏偏那是他,她不會看錯也絕不會聽錯。那張臉那道聲音她至死都不會忘記。


    那是她曾最信賴的人。早已鐫刻入骨,又怎麽會弄錯?


    “……”此時此刻,他還能說什麽?


    容狄蠕了蠕唇,卻是無聲不成調,深遂漆黑的瞳孔裏倒映著女子清冷的臉龐,除了這樣看著,他卻隻能看著。看著她的痛,也跟著一起疼!


    “容郡王不是要說麽?不是要和無憂解釋麽?現在無憂聽著,你又為何不說了?容狄,你就真的那麽,那麽想要得到那個天下?就真的那麽想要得到至高無上獨一無二的權利?”


    洛無憂聲音越發清冷,帶著股子質問:“你為了拿到曦和令,不惜出賣我更出賣你自己,為何你竟會是這樣的人?既然你想休了無憂,那當初又何必還要到顧府求娶?又何必給我那場婚禮?郡王不覺得那隻是多此一舉?是不是當真得到的便就再不用珍惜,便可以棄如敝屣的隨意丟棄?”


    女子怒斥著甩手掙紮,卻被容狄雙臂一環強行緊緊抱進了懷裏:“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洛無憂你怎麽可以說出這樣的話?事情不是這樣的,我不會娶她絕不會娶她,你,竟連我也不相信了麽?”


    男人聲音隱含絲絲顫抖,棄如敝屣,隨意丟棄?她怎麽可以用上那樣的形容?他又怎麽會出賣她?又怎麽會出賣自己?在他心裏她才是他最珍惜的,難道她不知道麽?


    天下?


    天下再美又怎麽敵得過她青絲一縷,又怎敵他笑顏如花?


    “相信?容狄,你覺得我要怎麽相信你?”男人用力極大,洛無憂掙紮不出,眼眸閃過一絲晦暗,手中金針毫不猶豫落在男子胸前氣穴。容狄身形一顫手中力道一鬆,女子便趁機退了出去。


    她站在三步之外冷冷的看著他,十指之間金芒依然還在閃爍,那指尖卻是有些發抖,以前覺得那個懷抱很溫暖,讓她無比的眷戀,如今卻隻讓她覺得冰冷覺得肮髒,他怎麽會是這樣?這樣的他不是她心上的那輪神聖皎潔的明月,不是,不是,絕對不是。


    他怎麽可以如此殘忍的將它玷汙?


    “洛氏無憂,本郡說過絕不會娶她,本郡隻是想從她那裏套出曦和令的下落罷了,本郡說過這一生隻要你一個。”男子垂頭撇向胸口那支金針,穿骨一般的刺疼,隱隱中似有什麽裂開,有什麽正在洶湧而出。他的麵色卻是始終如常,除了擔憂便沒有其它。


    這是第一次,她的無憂狠心拿針來紮他。


    很疼,不止身體的疼,還有心上的疼,疼到他心髒都被收緊到無法呼吸,可他這點點的疼又怎麽比得上她心中的痛?他傷了她,別說一針,便是千萬針那也是活該他受著的。


    如此,他心中的愧疚才會少一點。


    男子眼中一閃而過的濃烈哀傷,讓洛無憂痛到無知覺的心再次狠狠一揪:“那你告訴我,為什麽你那麽想要得到曦和令,為什麽一定要拿到它?它到底對你有什麽作用?為什麽你非要不惜一切的得到它不可?”


    他不會娶洛靈兒,那曦和令呢?也就是他所做所為都是曦和令?為了曦和令他竟不惜使用這樣的手段麽?這樣不擇手段的他,讓她感覺陌生和害怕,就恍如回到了初見之時,讓她隻想要逃離,避開!


    廂房之中氣氛有片刻的凝滯。


    “我,好了,你累了,先好好的休息,答應我不要想太多。無憂,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會在,容狄在,上官明月也在,他們一直一直都在……”低沉的聲音戚戚,容狄看著女子許久,方才伸手將那金針拔了下來,將之放回無憂的手中轉身出了廂房。


    那身影透著幾分狼狽與踉蹌的逃離,看得洛無憂眼中酸澀,頹然的跌坐在那榻上,她淩亂的腦子裏閃過一幕又一幕的畫麵,彼時的溫柔繾綣,為了她不惜一切,還有那今日那冰冷的聲音,反複在腦海之中交錯。


    最後停留的是他離開時狼狽的背影……


    到底是為什麽?


    容狄,到底為什麽到了此時,你卻都不肯鬆口?遙想暗室中的那鮮血淋離的他,遙想北越時卑微的他,若愛一個人愛到可以將自尊踩在腳下,那為什麽又會像現在這麽狠心的傷害她?


    起身她急步到門前,看著空空如也的院落,想要追出去,腳步卻是灌了鉛有千斤重。搖了搖頭,她最終回到了榻前坐下,沉沉的閉上了眼。她很累,她需要休息,休息後才能將一切厘清。


    她要弄清楚,到底那是真的,又或者,他是有什麽苦衷?


    ……


    書房之中,房門被哐啷一聲關上,抵在門邊男子捂著胸前,半晌,卻是張嘴噴出大口鮮血,夜色之中那濃濃腥甜的味道一點點迷漫,讓早就候在屋中的人神色一凜,連忙的點燃了油燈。


    迷蒙的燈光下,男子膚白如雪,印著嘴角豔紅的血漬,蒼白而魔魅,透著股觸目驚心的妖冶。和淒美!


    “少主,您怎麽樣了?”


    千易快步上前想要攙扶,卻被男子拂袖甩開。千易整個人臉色一僵,眼中的擔憂卻是更濃,“少主,您吐了血,是不是已經開始發作了?少主,這樣下去不行,這樣下去您會死的。天命難改,您明知道……”低沉的聲音如被指尖拔動的琴弦,在不停的顫,尤那個死字,讓人心都是揪緊的疼。


    容狄伸手抹了抹嘴角的血,冷漠而淡然的出聲打斷:“本郡無事,本郡說了本郡絕不會死,我要你傳的信傳出去沒有?本郡沒有多少耐性再等,千易,本郡要見她。”行至書案後坐下,他抬頭看向千易,眸光恢複深遂幽暗。


    再不複方才的狼狽。


    “少主……”


    千易聲音哽咽,剛毅的眸子裏氤氳出點點淚光:“少主,您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除了她,再無別解,沒有她的朝花蕊汁根本不是真正的胭脂血淚,您強行執意為之,無異於放棄自己的生命,您是曦氏的少主,是我們的主子,您怎麽可以為了一個女子而置自己的生死於不顧?少主,屬下求您,想想族長想想曦氏的族人,隻要您改變主意,一切都還來得及!”


    “住口!”


    容狄忽而麵色冷戾的喝斥:“千易,不要忘記本郡說的話,若然你們敢背著本郡傷她一毫,告訴她半字,本郡便會親手毀了整個曦氏,毀了你們所有一切的希望。本郡自有分寸,隻要你按著本郡的安排行事,本郡便不會死。”


    毀了整個曦氏,毀了所有的希望,也包括少主自己?


    千易怔怔的看著容狄,那張臉上除了冷漠,似乎再沒有多餘一絲的表情。他知道少主從不妄言,所以他躲在暗處許久,卻終是不敢動手。可心卻著實堵的厲害,他不明白,這世上能有什麽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就為了那個女人麽?


    為何偏偏少主卻愛上了她?為什麽她卻偏偏是血凰認定的主人?為什麽老天要這麽殘忍?讓兩個永遠不可能共存的人,卻愛到如此之深?想到今夜那人說過的話,他五味陳雜,心尖都在一抽一抽的疼。


    若早知如此,當初他應該直接動手,那樣,是不是就可以改變這一切?是不是,少主也不會撐的如此辛苦?少主說的容易,可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是不可能的,那根本沒有任何的希望。


    少主他難道就不明白?


    “少主,屬下已見過她。也將少主的話告訴了她,不過她並沒有回複,屬下也不知她到時會不會去。屬下去拿藥過來,少主您先休息。”聲音幹澀無比,轉身,千易步履顯得有些蹣跚,巍峨滄桑的麵龐之上,兩行濁淚再忍不住滑下。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


    她是少主的解,卻又是少主的劫,難怪連了緣大師也說,天意難測亦無法再測,照這樣的情形下去,他不敢再想少主到底能堅持到哪一天?少主他最後又會變成什麽樣子?


    青絲慕成雪,情絲念難斷,一念可成魔,一念可成佛……


    族長,您在彌留之際是否也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天?


    房門被掩,屋中傳來幾聲輕咳,男子坐在書案前捂著胸口,麵色卻是透著幾分的扭曲,身體仿佛被撕裂出一個洞,那被關閉在幽暗深淵的中的東西,再次被釋放了出來,如同野獸出籠一般在男子身體裏奔騰咆哮。


    夜如墨,汗如雨。


    男子修長的十指結印,有瑩白的華光再次被調集,分成絲絲縷縷,一點一點將其強行的壓製了下去。許久之後男子散去印訣,麵色卻依然宣紙般的白。他伸手,從桌案之間的暗閣之中摸出一塊玉簡,輕輕的放置在手中。


    碧色的玉簡入手沁涼,卻也比不過男子指尖的冰冷。凝視著玉簡之上的圖騰印記,容狄眸中隻有無盡的厭惡,是似對那玉簡,又似乎是對自己。若不是在從北越轉回才開啟它,而是七年前就開啟玉簡。


    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那些不堪而殘忍的真相,源於千年前的詛咒,命運的相錯和糾葛,那是一切源頭的開始,卻又不會有結束的盡頭。


    千年緣起,千年緣滅,他們的命運早已注定。


    可他,從來不相信命運!


    將那玉簡放回,他轉身他出了書房,伸手輕推開房門。站言門邊看著不遠處廂房之中一直未曾熄滅的迷蒙燈火。眸光幽幽,靜靜的凝視,想要動,卻是一步也跨不出去。


    許久許久,他唇畔輕啟卻是無聲:無憂,生吾如爾,本郡從不相信命運,相信本郡,這一切很快就會結束,到時本郡會陪著你,不管你想去哪裏,浪跡天涯也好,遊曆山川也罷,哪怕你想山林歸隱再不問世事……


    本郡,都會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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