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驚瀾的毒素已清,然,真正清醒卻是在三日後。男子狹長的眼簾幽幽的張開,首先印入眼簾的是頭頂紅紅的紗帳,轉頭便正好看到一直徹夜守在龍榻旁的王衝。


    “王衝,皇後呢?”


    因昏迷太久,男子開口聲音還帶著幾分幹澀和暗啞,臉色青紫已完全褪去,不過卻是帶著幾分病弱中的蒼白。


    王衝一滯,似有些未想到自家主子一醒來,什麽也沒說,開口便是問那個死丫頭,“皇上,您身體還很虛弱,當多休息才是,您放心,皇後娘娘,她很好,並沒有事。”


    那個死丫頭能有什麽事?


    這些日子她該吃吃,該睡睡,可也沒見她有半點擔心主子的。可偏偏主子卻是著了迷一般,被那死丫頭迷得昏頭轉向。為了那個死丫頭不顧自己的安危不說,還一醒來就惦記那個死丫頭。


    真不知道王管家哪裏看到她該吃吃,該睡睡了,半點兒都不擔憂了。君驚瀾昏迷,難不成放著的那麽一大攤事兒都不用處理麽?


    “朕問你皇後呢?朕受傷,她為什麽沒守在朕身邊?是不是出了什麽事了?王衝,老實告訴朕,否則朕絕不輕饒你!”君驚瀾如何看不出王衝是在敷衍他,眨了眨眼簾眸光變得暗沉了幾許,虛弱的聲音裏也帶著些許的淩厲。


    “我沒事,你感覺怎麽樣了?”


    王衝正要回答,外麵卻傳來了少女的清悠的嗓音,男子撇眼看了過去,一襲紅裙的少女正自殿門處走了進來。她的臉上依舊蒙著麵紗,隻露出那一雙清幽的眼眸,子矜與玉瑤銀杏映梅四婢依舊跟在她身後,隻銀杏與映梅手中還各端著一個托盞。


    “朕亦無事……咳咳……”看著少女一步步朝自己走來,總有種很奇特的感覺,好似突然間有什麽東西被填滿,不再像以前那樣缺了角的空寂。


    刹那間,男子的眼眸都是驟一亮,蒼白的臉上也自勾起了一抹笑,想自床榻之上坐起,才一動,卻是輕咳了起來。旁邊的王衝,趕緊伸手將他扶坐在榻上,又拿起厚實的枕頭,墊在了男子腦後。


    “你體內還積著些毒素未清,身體還很虛弱。這是羿先生開的清毒的湯藥,你先把藥喝了。另外,你已昏迷了足足三日,想來也餓了,不過腸胃空了太久不能突然吃油膩之物,所以,我吩咐了禦膳房,替你熬了一些藥膳粥。對身體亦有益處。”


    洛無憂走到床榻前站定,說著,旁邊的銀杏便自將托盞端了過去,端起藥碗想要服侍皇帝陛下服藥,豈知那藥匙喂至嘴邊,男子卻是突的撇開了頭。


    “除了皇後,其餘人都給朕退下!”


    君驚瀾沉臉怒叱了一聲,抬眼看向少女,表情卻是瞬變:“皇後,你明知朕有潔癖不喜外人靠近,還讓婢女前來服侍朕?朕可是為了你才受的傷,且你還是朕的皇後,不應該由你來服侍朕喝藥麽?”


    男子眨了眨眼簾,一臉委屈之色,然,話卻是說的那叫一個理所當然。心中更是有把怒火在燒一般,這個該死的女人,看到他醒過來還離他那般遠。也不說上來關心關心他,還讓侍女來服侍他喝藥?


    這不是她這個皇後才應做的份內事麽?


    北帝陛下話落,屋中所有視線都轉向了洛無憂,銀杏看向少女也有些無措。陛下不要她伺候她亦沒有辦法,可看皇後娘娘似乎又沒有一點要動手的意思。


    這到底是怎麽了……


    將藥碗入在旁邊的幾上,銀杏等人退了下去,王衝恨恨的剜了一眼洛無憂轉身也退了下去,路過子矜與玉瑤身邊時低吼了一聲:“還不趕緊的退下,沒聽到陛下的旨意麽?還敢違抗聖旨站在這裏,是不是腦袋真的不想要了?”


    “是,陛下。”


    該死的王衝居然還敢吼她吼主子,遲早她要把他腦袋給剁下來!玉瑤心中憤憤卻是麵色不變的福了福身,拉了一下旁邊‘女子’的衣袖,忙也退了下去。


    容狄眸底閃過一絲幽暗的流光,五指微蜷亦是退了下去。宮女的身份雖可讓他守在少女的身邊,可到底卻還是有些束縛。


    便如同這種時刻,為了不暴露身份,他亦隻能先離開!


    而君驚瀾,居然敢這般為難指使他的女人,倒還真是好大的膽子。看來,他就應該下手再狠些,讓他這一個月眼睛都不要再張開就對了。


    男子如是想著。


    然則,那到底是不可能的,君驚瀾才昏迷了三天,北越朝堂眾臣已是開始暗自猜測。且已有許多人來探,亦有人已蠢蠢欲動。若是真的昏迷一個月的話,隻怕好不容易才被少女穩住的局麵,亦會再次動蕩起來。


    這也是聖陰教的目的,洛無憂自是不能讓他們得逞,從而給他們機會。若非因此,她又怎麽會一再特意的叮囑容狄呢?否則,以那個男子的醋勁兒,隻不定會做出什麽。


    洛無憂一雙明眸凝視著榻上的君驚瀾,良久,在心中歎了口氣,舉步走上去在龍榻前坐下,並把那藥碗端了起來。這暴君說的話著實就是挾恩以報,然則他說的也是事實,他的確救了她,若非如此他亦必不會受傷中毒。


    雖然,有容狄在,根本用不著他出手。


    可她到底還是欠下他這麽個人情。他這般直白的討回,若是她強硬拒絕未免顯得太過無情。隻怕到時候王衝當真會恨不得拿把大刀將她給砍了。當然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九天明月心起碼還得一個月後才能拿到,她還要繼續留在北宮至少一個月。


    且,這個時候她既想促成三國聯手,便不宜將關係弄僵。


    少女拿起湯匙盛了一勺湯藥,輕吹了幾下遞至男子唇邊:“陛下喝藥吧,莫言很感謝陛下相救之恩,也希望陛下能夠盡快將身體養好。國不可一日無君,這些日子陛下昏迷,朝野上下都是一片人心惶惶。禦書房中奏折亦堆積如山還等著陛下前去批閱。”


    “皇後,朕現在是傷患,唔……”君驚瀾不悅的張嘴,剛說了一句,少女便趁勢將那湯匙放進了那嘴裏,黑乎乎的湯藥入口,男子被迫下咽,湯藥一路順喉順著喉管滑進胃裏,卻是讓男子的胃都一陣一陣的抽蓄著。


    原本蒼白的臉頰瞬間泛著黑,君驚瀾一張妖冶臉龐之上,五官更是全擠在了一起:“朕的皇後,你確定這真的是羿青給朕開的藥?他真是為了給朕去除殘餘的毒素,而不是故意想要整朕,想要了朕的命?”


    這藥苦,著實苦,比黃蓮還要苦,不止苦,更有股說不出的怪味兒,比之魚腥草被搗爛發臭後的那股氣味兒還要難聞。


    他君驚瀾這輩子,就還沒有喝過這般難喝的藥。


    “陛下,俗話說的好,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若是藥不苦,那病痛又怎麽會好?”少女眼眸轉了轉,淡淡的回道,鼻翼卻是微動,聞著那藥裏多出來的味道,紅紅的麵紗之下,嘴角亦是狠狠的抽了一下。


    她就算不用嚐也知道,這藥會是什麽味兒,定是賽過黃蓮苦,臭過魚腥草,若她未嗅錯,這裏麵當是加了黃蓮汁、苦膽汁、甚至還加了搗爛的魚腥草汁液,全部混合在一起都被加進了藥裏。


    這味兒,當真是,真虧他也能咽得下去!


    “這藥有些涼了,我等會兒讓人重新熬一碗來。陛下便先喝粥吧。”洛無憂放下了藥碗,終是沒讓君驚瀾再喝下去,這一大碗要是喝下去,隻怕君驚瀾起碼還要再這龍榻上多躺個十天八天不止。


    到時候,難過的還是她!


    真不知道這樣陰損的方法,到底是誰想出來的?


    當不會是容狄,若想來不錯應該是瑤光了。這樣蠢的整人方法,大概也隻有那個小丫頭片子才會想得出來。她卻不知,她這樣做根本不是在整君驚瀾,而是害了她!


    若他繼續躺下去,隻怕她也會被迫繼續的伺候他。


    “還是朕的皇後心疼朕,不忍朕喝這般難聞的藥。”


    君驚瀾眼眸閃了閃,皺巴巴的臉龐亦在瞬間舒展了開來:“不過,禦膳房的粥朕早就喝膩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可以喝到憂兒親手熬的粥?朕還真是很期待,憂兒這般靈動,想來熬的粥亦定很好喝。不若憂兒熬給朕喝如何?”


    北帝陛下說的極是得寸進尺。看到所有的人都被攆了出去,還不用喝那般難喝的藥,更是連眉梢都高高的揚了起來。果然,他早就該把那些煩人的家夥,全都趕出去。


    尤其,是那個專拖他後腿的王衝。


    當然了,還有那個討人嫌的‘醜婢’,看著那張傷疤臉就讓人討喜不起來。真不知道他的皇後,為什麽還留著那麽個‘醜婢’在身邊礙眼?


    北帝陛下想著,神情卻是突的微微一滯,腦子裏似乎閃過一絲靈光。卻是飛快的一閃而逝,讓他根本來不及抓住。而就在此時少女的聲音再次響起,亦很快將他走神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君驚瀾,我現在的身份是莫言。”少女出聲提醒,什麽憂兒?光是聽他喚言兒,她已是渾身汗毛直豎了。


    可他倒好,居然還喚起了憂兒。


    前世今生,她有過很多稱呼,洛姑娘,洛小姐,無憂,煜王妃,太子妃,甚至今生還掛了個皇後的名,卻從未有人那般親密的叫過她憂兒!


    這個稱呼,太過親密,也太過新奇,讓她有些抵觸!


    “可朕很喜歡這個稱呼,你說的朕自然知道,不過此處隻有我們兩人,朕不覺得這樣叫有什麽問題。且你已是朕的皇後,朕叫你閨名不是很應當的麽?你不覺得叫皇後,顯然的太生份?”


    君驚瀾挑了挑眉梢揚起一抹笑:“該不會憂兒你現在還以為朕是因為那凰主預言才要立你為後的?難道朕的心意表現的還不夠明顯麽?亦或是憂兒你還沒看明白?那朕便清清楚楚的告訴你,朕立你為後,並非為此。”


    “還記得朕在秦都時便說過,願以萬裏江山為聘,娶你做朕的太子妃!而今你收下了朕的玉璽,自也是收下了朕的聘禮!”北帝陛下眉眼含笑,神情邪恁不羈,眸光灼灼如華,一字一字,更說的極是豪放而認真。


    的確,那玉璽便是他打算給她的聘禮!


    傳國玉璽為證,以他北越萬裏如畫河山為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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