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京城,處處都是風波詭譎,以三位閣老的身份,尚且免不得感到迷嗚重,更別說他人了。滿京城的住戶裏,人脈、地位能比得上三位閣老的人,又有多少?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時刻,即使是以皇後之尊,得到消息,也不免要慢了閣老們一步。


    “有此事?”此時已是入暮,坤寧宮內燈火通明,一片素白布置,皇後端坐堂前,聽見消息,也不由得精神一振,露出寬慰之色。“總算襄王未曾糊塗到底,還能迷途知返。”


    她和三位閣老的看法,倒是較為一致,襄王一去,猶如釜底抽薪,太後就是再堅持己見,也缺少劫才了。除非她真的下定決心,不惜把栓兒害死,也要扶襄王上位,否則,已再難掀起什麽波瀾。——畢竟,不管怎麽說,栓兒都還是她的親孫,卻也是很難想像老人家會瘋狂到這個地步。


    話雖如此,可皇後也沒有掉以輕心,打從長安宮回來,她就從公主所接了圓圓,又把阿黃送去了靜慈仙師那裏,如今後宮中僅存的幾個主子,都在坤寧宮裏居住。圓圓、點點和壯兒,三人剛才吃過晚飯,各自回去安歇。今日大殮,皇後都沒放栓兒出去,雖然是推說他幼小,怕受了驚嚇。但對清寧宮的提防之意,卻也是昭然若揭。


    大行皇帝這一世,對誰都可能有所虧欠,但唯獨對子女大體來說還算不錯,孰料身後局勢陡變,小殮、大殮都沒有親屬參與,隻有皇後孤身相送,連徐循都被勸住了,免得一露麵,又生波瀾。徐循思及此,亦有幾分歎息,對襄王離京的消息,也未能打起什麽精神。


    “一切隻看明日了。”她揉著眉心,有一絲疲倦,“內閣那裏,應該是會漏夜把消息送往清寧宮。有一個晚上的思量,老娘娘應該也足以下定決心,若要妥協,當然是越早越好,就是不想妥協……”


    皇後往內院方向看了一眼,也點了點頭,肅然道,“我已經召集忠勇內侍把守宮闈,有馮恩在,應該出不了什麽幺蛾子。”


    現在皇位歸屬不明,皇帝玉璽,已經失去作用,到底是太後印還是皇後印管用,就得看個人分辨了。除非有禁衛做出衝擊後宮的蠢事,否則,得了習武內侍的人,便是得了後宮的安全。在馮恩倒向栓兒這方以後,坤寧宮已經是穩如泰山,甚至有了衝擊清寧宮的實力。當然這麽做隻能落人口實,兼且刺激太後的情緒,更是讓天下人都看後宮的笑話,是以不論皇後還是徐循,都沒有為此不智之事,隻是調集了一些習武的內侍,把守在坤寧宮外圍護身。


    “快二更天……宮門早下千兩了。”徐循目光有幾分幽深,“城門應該也下了鎖,夜禁開始,今晚,不會有什麽大變動了。”


    若說村莊,那當然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太陽一落山,就很少有人在外走動,小城鎮內也差不多,雖然沒有夜禁一說,但到了晚上,除了個別特殊場所,不然大部分居民也都不會浪費燈油,泰半也早早入睡。到了通衢大城,便有夜禁製度了,具體時辰因地製宜,至於京城麽,每年除了元宵節前後半個月以外,都嚴格遵守夜禁製度,一更三點鼓樓暮鼓一響,大路口一律攔上柵欄,要自由通行,那就除非是特權階級了,直到五更三點鍾樓敲了晨鍾,柵欄撤去打開,眾人方才能夠自在出行。


    這夜禁一開始,除非有天大的禍事、急事,不然誰也不會召人進宮。否則,激起的就是全城的驚慌和談論,京城裏生活了這麽多人,隨便激起一個恐慌,踏死的人怕不都要有上百,若有人乘勢作亂放火燒屋,隻怕展眼就是大禍。這樣的事,在這時極為多見,皇後等人在民間時,也常聽說,聞言便點頭道,“不錯,都早些休息吧,且等明日了。”


    說著,便和徐循道別,分手往各自的臥室去了。坤寧宮占地廣大,多住下三個主子,也完全鋪排得下。


    徐循回到自己屋裏,見錢嬤嬤、齊養娘和韓女史,正看著兩個孩子坐在一起寫字,便道,“這當口,還不忘記功課呢?”


    點點扭過臉來,道,“姆姆說,天冷,咱們不能守靈,便在屋裏給爹抄些佛經祈福,也是一樣的。”


    她年紀雖幼小,脾氣也執拗任性,但卻不是愚鈍之輩,早在夏天便已經知道什麽是死,也知道瘧疾會死人,所以她和壯兒要在屋裏躲著怕染病。對皇帝去世的消息,接受得很快,孩童天性赤誠,一旦知道父親已經離自己而去,再不能回來,初幾日黯然神傷,含悲落淚,這幾天已經好得多了,雖然沒有大說大笑,但唇邊已經偶爾露出微笑。這時說要給父親抄經,隱隱也透了肅然,仿佛真能因此寄托幾分思念似的。


    徐循在心裏歎了口氣,摸了摸她的頭,道,“那你們好好寫,累了就去休息吧,也別勉強。”


    說著,便看了看兩個孩子隻能勉強說是規整的字跡,又說,“壯兒別和姐姐比,你年紀小,寫字慢,少寫點也不要緊的。”


    壯兒畢竟比姐姐小了兩歲,現在握筆都有點吃力,抄經講究心誠,字體大小都要一致,大冷的天,他鼻尖上都沁出了汗,聽到徐循的話,方才點了點頭,放鬆了下來。徐循見此,心中也是暗歎: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對父親的去世,壯兒表現出的悲傷,隻怕多數都是隨個大流,真要說心底有什麽太深的觸動,卻也是沒有的。就不知道皇帝最看重的栓兒,此時又能否為他的去世感到一絲悲傷了。


    自從到了坤寧宮,她便欲帶兒女們一道睡,不想兩個小孩子和自己養娘睡慣了,倒都不願和徐循睡在一處,這讓她又有些安心,又有些不舍。幾次三番,想要教導孩子們一些做人的道理,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也生怕被兒女們察覺了異狀。


    別人不說,就說壯兒,那可是個打探消息的好手,在這樣人心浮動的時刻,徐循還真沒把握能把他們死死瞞住,而若是提前知曉此事,就怕孩子們慌亂起來,又要鬧出風波,甚或是在心中埋下了對太後、皇後的仇恨種子。——這世道,做小輩的要為難長輩,自己先就要添了無數的煩惱,即使她難逃一死,卻也不願讓孩子們怨上長輩,為日後的生活,種下層層的憂患。


    這一晚上,除了幾個孩子以外,怕是根本也沒人能睡好。徐循睡到半夜,又爬起身來,將自己寫給兩個孩子的信看了又看,再多添了許多言語。不知不覺間,天邊已經泛出了魚肚白,她望了窗子一眼,輕輕歎了口氣,又將信紙封好收了,起身梳洗過了,去吃早飯。


    吃過早飯,幾個孩子又去抄經。徐循和皇後相對而坐,彼此都沉默無言,屋內氣氛,仿若夏日午後,雷雨欲下未下時一樣,沉悶得讓人窒息。也不知等了多久,忽有人奔來道,“娘娘!乾清宮有動靜了!”


    乾清宮和坤寧宮之間,不過隔了一個廣場而已,有點風吹草動,當然都很好查知。皇後精神一振,“怎麽!”


    “有人進去灑掃布置。”那宮女匆匆報了出來。


    很快,消息連珠價又傳了進來——宮裏有人聲了、宮裏擺開儀仗了、諸大臣入宮了了——


    最後,仿佛天籟一般的,終於從九天外傳來了一句:“老娘娘帶著栓兒進去了!”


    除非太後練就了‘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的絕世武功,欲在乾清宮內把諸大臣和栓兒一起擊殺,否則,這奇峰突起、波瀾重重的皇位之爭,應當是徹底畫下句號了。一旦確認栓兒乃是嗣皇帝,行過登基大典,太後勢必不能再把他貼身關在清寧宮裏,和外界斷絕聯係,皇後自然會做出種種布置,確保栓兒的康健。


    徐循和皇後對視了一眼,均從對方眼中看出了一絲放鬆。徐循心裏,亦有些惘然——此事終於結束,她到底還是推了一把,幫著大哥的孩子登上了皇位,可要說這孩子是否就比襄王更適合做一國之君,卻是連她自己都無法肯定。未來就像是掩蓋在重重迷萎中,她從未有過現在這樣強烈的感覺:正是她的一舉一動,影響了天下的進程。


    誠然,沒有她,隻怕文臣寧願和太後翻臉,使人強搶栓兒,甚或是擁立壯兒,也不可能令襄王登基,兄終弟及,始終是不能壓過父子相傳的天道綱常。徐循亦不會天真到自以為她一人便主掌了天下的大勢,一句話決定了江山的興衰,頂多能說她在這股由天下讀書人凝聚而成,代表了王道正統的大勢之中,稍微推了那麽一把,提供了自己的助力而已。沒有她,最終登基的人選也有九成可能是皇帝的子嗣,隻是局麵也許會比現在難看很多,死的人也要比現在更多得多。


    避免了更惡劣的情況,推動了正統上位,這不是十分理想嗎?可徐循依然打從心底感到一陣畏懼,也許是對未來,又或者是對自己已經成就的過去,做過的事已經做過,不論有沒有參與,她依然無法改變這個事實:按照常理,栓兒必定是帝國的繼承人。維護他的上位,乃是大義所歸、名正言順。


    可誰來決定栓兒——又或是襄王,適不適合做天下之主,有沒有那麽多智慧來處理那些繁雜的政務,去識破這些狡詐的大臣們呢?若是他們沒有這樣的能力,那麽,這天下又將如何?


    大事底定,乾清宮內不知在進行一場怎樣的對話,也許對話結束過後,太後還能保有足夠的權威來維持自己在後宮的絕對統治,若是如此,徐循也不奇怪。時至今日,她已經不再擁有插手朝政的底氣,然而,若隻是想保住後宮,輔臣們未必會不給這個麵子。一來,此乃天子家事,外臣不敢過問,二來,她畢竟還是大行皇帝的母親……多年媳婦熬成婆,太後已經擁有了非常雄厚的本錢,供她揮霍。等從乾清宮回來以後,她騰出空來,必定會處理自己這個幕後黑手,徐循心知肚明:皇後就算力保,又能保她幾分?早在說出此事以後,她就明白,自己已經是命懸一線、生機渺茫了。


    說出這件事,並非是因為皇後,即使她當時已經走投無路,恨不得提前自盡,來保留一點尊嚴,徐循也不會因此而被她打動,用自己的性命來換取她的榮光。——與其說是她被皇後打動,倒不如說皇後若跳下井去,栓兒就真的再沒有一點機會了。皇後如今在這宮裏的優勢就隻有兩點,第一:她是絕對不會被殉葬的,太後無法以任何合理的借口把她除去。第二,她是栓兒的母親,養育栓兒名正言順,可以辣氣壯地過問栓兒的起居。


    皇後一去,太後立刻就能處死她徐循,宮中隻餘靜慈仙師……到了那一步,還能指望仙師為栓兒做什麽?


    她不知道襄王能不能做個好皇帝,就如同她也不知道栓兒能否勝任這艱難的重擔,但在那一刻,本能取代了狼,一番話脫口而出,再沒有收回的可能,她是真的‘隨心所欲’,用心給自己下了決定。


    也許正因為沒有經過思忖,此時才會如此不安,才會反複自問,就算狼已經再三地給出了回答:誰也看不穿未來,誰也不能斷言誰是更好的繼承人,但越是如此想,徐循心裏便越是驚慌。她以前從未考慮過此事,隻覺得天經地義、自然而然,此時卻不禁要問,如果連她這樣時常能見到栓兒,對他有幾分了解的人都無法確定他是否能勝任皇帝的位置。那麽,難道這些大臣們就能夠如此肯定嗎?


    答案當然是不能,打從栓兒落地,和他們之間唯一的交集也就是受過他們的朝拜,受過兩三個翰林的教學,這些大臣們了解他什麽?絕大多數人連他長什麽樣都不清楚。這一點有腦子的人都能想得出來,他們維護的是綱常,是正統,是皇帝的長子必定要登基為帝的鐵則。


    至於這登上帝位的人秉性、能力如何,他們似乎並不在意。徐循不知這是自己的臆想,還是有根有據的推測,但她以為,若是栓兒不能適任,甚至是倒行逆施,此刻拱他上位的所有人心裏也不會存有愧疚,因為維護正統登基是他們的事,皇帝是什麽樣的人那又是另一回事,皇帝能勝任,好,國運昌隆,皇帝不能勝任,那便是天數已盡、氣運轉衰——但他們依然會為這個不能適任的嗣皇帝忠心耿耿地服務下去,就像是當年建庶人城破焚宮,多少人跟隨自盡一樣,用自己的生命,來全一段為後人歌頌的佳話,成就忠義的美名……沒有人會想要去動搖嗣皇帝的統治,將他罷黜,這一點也能理解,臣主廢立,對國家極為不祥,她甚至也理解他們以身殉主的所謂美德,她隻是不理解,為什麽這些大臣在做出選擇的時候,似乎從無一點猶豫,似乎從來也不考慮嗣皇帝也許根本不適合當皇帝的問題?他們就隻是……就隻是仿佛非常堅定地認為,皇帝的兒子,天生就能做個好皇帝。


    這是何等輕信的判斷,何等輕浮的堅信,何等荒謬的推理?


    她自以為自己已經看透了許多事情,已經品出了世事的三昧,已經看明白了在這些錦衣玉食的生活背後,傳說中為人極度豔羨的宮妃們,過的究竟是怎樣一種生活,可直到今日,自己真的把手插進傳承大事,真的開始考慮以後,徐循才驚悚地發覺,原來她從前以為高高在上,以為地位牢不可破,怎麽折騰都是贏家的太後和皇帝——這皇權的代表,這萬人仰視的對象,終究也不過是繁華下的一場空夢,這皇城,這江山,就像是漂浮在海上的一葉孤舟,蕩蕩悠悠、無依無靠,莫看此時繁花著錦、烈火烹油,熱鬧到了極致,轉頭來一朵浪花,也許就是一場空!


    從前讀史,看朝代興衰、江山更迭,隻覺是忠奸相鬥,氣運起伏。再強盛的王朝,也有些從開國時就埋下的隱患,西漢亡於外戚,自呂雉始,東漢亡於豪強,自度田失敗始,一旦運數到了終點,氣運無法再鎮壓憂患,王朝便由盛轉衰走向滅亡……如今徐循才知道自己想得有多天真,原來以為,國朝自太祖到如今不過五十多年,還是走在向上的道路上,到如今才知道,原來每一個世代交替,都等於是一場豪賭,更可慮者,這皇位意味著多大的負擔?這些年來經年累月地在乾清宮服侍,她也算是看明白了這點——非是人中龍鳳,她不信其能安坐江山。


    這就像是一個人不斷地在擲骰子,指望每一把都擲出個六點……除去開國太祖以外,到如今是擲了四次,第一次算是擲了個一點,餘下三把,運氣都不錯,擲出的都可算是六點,可往後呢?一個賭手就是運氣再好,又有多少幾率能連續不斷地擲出豹子?


    如今看來,國朝的敗亡,隨時可能發生,誰也不知道下一把會擲出幾點,不過,事不過三,已經連續擲出三把了,這第四把再擲出豹子的幾率,似乎已經是微乎其微。栓兒天資似乎有限,也不知教育結果會是如何,襄王雖有賢名,但從未接觸過實務,又如何去證明他有理政的天分?讓他上位,倒不如讓首輔改姓歸宗,加入皇家再登基上位,那才能算是有幾分把握。


    ——不過,就如今來看,擲出這一把的人還並不是栓兒,而是在他成長以前,代替其垂簾聽政的那一位,就不知道這一位是太後,還是皇後了。


    拿眼看了看猶帶幾分焦慮的皇後,徐循暗自搖了搖頭。皇後這人,才能是有點,也不能說是不果決,甚至於她的許多性格特質,都很適合參與政治,不過合適卻並不意味著適任。國朝後宮,除了太後以外,沒有一人有參政經驗,就是太後,對那些官場情弊,又豈能說是了然於胸?皇後在宮裏這巴掌大的地方管管家還行,若是被推到政壇上,又有太後在旁窺伺,隻怕表現得不會盡如人意。整個後宮包含她徐循自己,沒有一人夠資格走到前台,和那些老奸巨猾,有時竟能擺布大行皇帝,與其近乎平等博弈的閣臣過招。


    但在栓兒長成以前,不論是廉頗老矣的太後,還是經驗不足的皇後——不論選了誰垂簾聽政,這人也隻能是硬著頭皮頂上去了。


    想到此處,徐循連一絲歡笑的心情,都是欠奉。她幾乎是恍惚地望著門口,等待著那最終的、確定的消息。現在,人是都進去了,可在裏頭說了什麽,卻還是個秘密。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有一人拭著眼淚奔了進來,一進門就跪到了皇後身邊。


    “稟娘娘,老娘娘方才讓太子坐上寶座,”這宮女紅著眼圈,心中顯然也極為激動,她仰著頭望著皇後,一字字極為響亮地迸了出來。“指太子曰——‘此新天子也!’”


    隨著她的一句話,低低的哭聲,頓時響成了一片,周嬤嬤淚水漣漣、紅頭漲臉,上前連連磕頭,“娘娘,老奴、老奴恭喜——”


    “這有什麽好高興的!”皇後雖然也是差些軟了下來,但表情卻依然嚴肅,她喝了周嬤嬤一聲,“未亡人又何喜之有?”


    一句話,頓時壓住了周嬤嬤不合時宜的表現,皇後望向那宮人,迫不及待地往下追問,“可曾聽說——可曾聽說是由誰垂簾聽政?”


    那宮人頓時一怔,她很自然地回道,“奴婢退出來時,大人們還在大禮參拜……”


    “還不快去打聽!”周嬤嬤倒也的確不愧為皇後心腹,一骨碌爬起身,忙又上前威嚴吩咐,小宮女磕了個頭,又自轉身飛奔了出去。


    她這一走,皇後終於是忍不住心中的興奮,站起身在屋內來回踱步,忐忑之意,已是溢於言表,徐循坐在一邊看著,也能理解她此時的心情。——若按孫氏自己來想,她走了這一輩子的背運,似乎到了今日,也總該時來運轉了吧?


    這一等,又是半個時辰,這回卻是個小內侍來報信,“回稟娘娘,三楊學士請老娘娘垂簾聽政、臨朝稱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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