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孫妃得沒錯,宮裏沒有秘密。等徐循從太孫妃屋子裏回來以後,何仙仙見到徐循,臉上就換了表情,頗有愧疚的意思,好像她剛不心踩了徐循一腳一樣。等到下午,徐循午睡起來,她來找徐循下棋的時候,覷見周圍沒什麽侍女,就低聲對徐循道歉,“你也不清楚,倒讓我在別人跟前,揭你的傷疤了!”


    徐循怎麽會和何仙仙計較這個,她擺手,“哎呀,這算什麽。”


    著,就把那一碟牛奶酥給何仙仙端來,“你也嚐嚐,確實是挺好吃的,一都不像是北邊來的心。”


    北邊雖然是皇帝行在,好像也將是新都城的所在,但何仙仙、徐循這些南邊的姑娘,對北邊窮困荒涼的印象,一時半會是改不了的。何仙仙在張貴妃跟前不話,在徐循跟前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倒是比杏仁茶好喝一些,想不到,北邊居然也有好東西。”


    兩個姑娘就對著下起了象棋,何仙仙的水平要比徐循高,往常兩人下棋時,徐循總是輸多贏少,今日卻是連贏了兩盤,徐循一開始還以為自己水平有進步,後來看何仙仙觀察自己的表情,才明白她是故意讓著自己。她倒是又好笑又好氣的,撈起一把棋子作勢要丟何仙仙,,“你就鬧我吧你。”


    何仙仙笑著,“哪有要鬧你的意思,是你棋藝太差了,我想怎麽輸就怎麽輸,你都看不出來。”


    兩個人鬥了幾句嘴,何仙仙就壓低了嗓子,輕聲細語地和徐循打聽,“昨兒到底是怎麽回事啊,你不知道,外頭傳得可玄乎了。什麽,你血也流了有半床……”


    一群女人,住在一個地方,不管這地方有多大,那肯定就免不得口舌、是非,如果和徐循以前住的雨花台一樣,差不多每個女人都有個夫君,平時有很多事要做的話,這種蜚短流長可能還能少些。可宮裏這個樣子,和她們接觸最多的異性,不是太孫、太子,而是去掉了那什麽和那什麽,有時候比女人還女人的殘廢男人。想要不八卦,難。不過,宮裏的八卦,那也是有規矩,有素質的八卦。


    徐循、何仙仙這樣的主子,是不允許和別宮的宮女們嘰嘰喳喳的,就是平時大家在一起走路,互相也都不能多搭話,不然,一個是僭越,還有一個就是不自重。一般來,宮裏的八卦,那都是從下而上——宮女告訴自己的相好宮女,再往上傳遞給姑姑們、嬤嬤們,由嬤嬤們傳遞給主子們,就是一個宮裏,徐循也不能和自己屋裏的使喚宮女咬耳朵。用趙嬤嬤的話,長此以往,容易‘奴大欺主’。就算是打聽消息,也得透過嬤嬤們打聽,不然,一旦被別人看見,一個蜚短流長、愛嚼舌根的罪名,肯定是逃不過去的了。


    何仙仙肯定也是從她身邊的嬤嬤那裏得到了消息,她的嬤嬤要和自己宮裏的宮女,或者是別宮相好的姑姑、嬤嬤們打聽,消息都不知道轉了幾手了,驚悚一,也是人之常情。徐循對這種事還是熟悉的,從前在村子裏和她姥姥住的時候,謠言能傳得更玄乎,村口有黃鼠狼來偷吃了一隻雞,到了村尾那就是黃大仙又來作亂,把一窩雞全都給咬死了。


    “真流了那麽多血,還能起得來床嗎?”徐循糾正何仙仙的法,“反正太孫就是嫌我看著,別的什麽都沒,賞了吃的就讓我回來了。”


    何仙仙將信將疑,但卻也沒有多問。


    等到第二天、第三天的時候,孫玉女好了,能下床了。她也跑來慰問徐循,法和太孫妃幾乎如出一轍,“再過上半年一年,那就是大姑娘了,殿下心裏疼你,才會給你賞吃的、賞碟子呢。嘖嘖,這個新燒的五彩碟,連我都沒有,據是景德鎮那裏才實驗出來的新品,一窯就得了那麽幾十件,連太孫那裏,都是有數的好東西。”


    太孫賞了徐循吃的,事後也沒人來要食盒和碟子,食盒徐循收起來了,碟子因為比較大,幾個嬤嬤就給擺在多寶格裏,徐循覺得這擺起來好看,不輸給專門燒造出來擺設的盤件,也根本就沒想那麽多。被孫玉女一,才明白嬤嬤們多半也是有用意的。看孫玉女老看那個五彩碟,她就笑著,“姐姐想要嗎?”


    “想要是想要,可給了你那就是你的東西了。太孫那邊也是要上譜的,”孫玉女倒是很坦然,愛惜地撫摸了一下盤麵,又回來教育徐循,“長輩們賞的東西,是不可以私下互換的,這你可千萬記住,這都是上庫譜的東西,你這裏丟失了,譜上沒記著的話,管庫房的人要倒黴的。”


    徐循笑著,“我是,姐姐想要的話——可以問太孫要嘛,你那裏大哥賞的好東西那麽多,我這可就一個碟子,我知道你不好意思和我搶的。”


    孫玉女這才知道徐循在和她開玩笑,她氣得狠狠了徐循的額角一下,自己也笑起來了,“你太討厭了,我不要和你好啦——誰我那裏好東西多?我告訴你呀,好東西是有,可都是太子妃娘娘賞的。大哥才沒給過我多少東西呢,他自己的好東西,也是上了譜的,隨手亂賞人,他也一樣有麻煩。”


    徐循立刻就憂心忡忡地看向了那個盤子,孫玉女看了就安慰她,“這是兩回事,他正經要賞你,那就自然去派人登記入譜了。”


    那要賞孫玉女,一樣也可以登記入譜啊?徐循還是有不明白,孫玉女看了,就輕輕地歎了口氣。——她平時嘻嘻哈哈的,沒什麽正形,雖然比徐循大了有五六歲,但看起來就和相差一兩歲的姐妹一樣的,可這會兒,她看起來倒是有……徐循也不清,有長輩宮妃的意思了。


    “其實,你心裏多少也明白一兒的。”孫玉女讓徐循靠到她身邊,自己咬著她的耳朵輕輕地,“按嘛,這宮裏,除了皇爺,下來就是太子和太子妃娘娘,再下來就是太孫……可太子宮那麽多口人,都住在春和殿那麽丁大的地方,日子其實不大好過,單單住就住得不太舒服。咱們太孫宮也是一樣,一般富人家的妻妾,住得還沒那麽狹窄呢,日常用度,也不至於就這麽一板一眼的,按著規定來辦,一都不敢逾矩。這是為什麽呢?”


    “是不是因為,太子殿下……”別人八卦她的時候,徐循心裏肯定是不大開心的,現在她來八卦別人,那滋味就不一樣了,尤其這事還牽扯到太子、太子妃,姑娘激動得渾殺起雞皮疙瘩。“怎麽呢……”


    “就是不太受皇爺的待見。”孫玉女倒是把話給徐循完了,“三個兒子裏,皇爺最喜歡的那就是漢王了。前幾年漢王才到封地去的,以前幾年在這裏的時候,太子殿下也好,太孫也罷,沒少受他的窩囊氣。就是他人現在去了山東,也有的是人為他在皇爺耳邊太子的壞話。皇爺在的時候還好,皇爺一出京,咱們太子宮、太孫宮,就得夾著尾巴做人,稍微有一出挑的地方,就有有心人給皇爺吹風呢。這賞東西也是一樣的,賞得頻繁了,大哥就落了個奢侈的名聲,撞到皇爺那裏總是不好。所以,咱們兩宮對妃嬪的教育,一直也都是最嚴格的。皇爺身邊最親近的人是誰呢?除了大臣們,那就是妃嬪們了麽,平時沒事,都不讓我們進內宮,就是這個道理,誰知道一不心又得罪了哪個娘娘?她在皇爺跟前多一句嘴,不定吃虧的就是太子和太孫呢。”


    徐循這才明白了過來,不免歎息道,“這麽,平時太子妃娘娘,還有太孫妃姐姐進內宮的時候——”


    “都是把心提在嗓子眼底下進去的。”孫玉女撇了撇嘴,有不忿氣似的。“正經的長子嫡孫,在宮裏倒和外人似的,行動就是受氣,出去人家都當笑話聽呢。可事情就是這樣,有什麽辦法?現在我是不用進去了,心裏真是鬆了一口氣,以前要進去的時候,每回進去,一句話出口前,都要在心底打三個滾。就怕行差踏錯了,轉過頭又是麻煩。”


    徐循聽得一愣一愣的,感歎著,“我去請安的時候,幾個娘娘看著都是好和氣的呢……誰知道,心底下就這麽計較呢?”


    “你看到的那都是主位了。”孫玉女笑了,“張貴妃娘娘麵前,你想什麽就什麽,那位是個好人呢,和我們春和殿,一直都是很親近的。王貴妃娘娘也沒什麽好的,王娘娘身子不好,她也是陛下跟前的老人了,陛下心底惦念她,一直給她抬位置,她本人是一都不管事。主位年紀都大,對我們都挺好的,是那些就比我們大一丁兒,正是當紅有寵的婕妤呀、昭儀呀、嬪呀,最難伺候了。反正咱們現在還不用進宮,等咱們什麽時候要進去活動的時候,我再和你吧……”


    徐循覺得自己真是求知若渴,一邊聽著孫玉女的話,一邊嗯嗯地著頭。孫玉女看她這麽聽話,自己一邊一邊也笑了起來,她摸了摸徐循的額頭,忽然很憐惜地,“哎喲,真是倒黴,可憐見的,下個月初一是張娘娘的生日,也沒有十天半個月了。要是這消息傳到後宮裏去,到時候,你可就成了西洋景兒,人人都爭著來看你,也不知我們嬌嬌的循,會不會被看得哭起來。”


    徐循心想:我才不哭呢,不就是看我嗎,愛看就看唄。


    她的想法估計是流露到臉上,孫玉女笑得更厲害了,她攬著徐循的脖子,愛憐地,“大哥真忍得住,這麽可愛的姑娘,都能不吃……快和我,當天晚上他都怎麽折騰你了。”


    徐循連對著何仙仙都沒實話,對孫玉女那更不會了。她含糊其辭,“真的沒有折騰,就是了幾句話……”


    孫玉女和她夾纏了半天,這才走了。徐循轉頭就把孫玉女的話全告訴了錢嬤嬤,問她,“太孫嬪得都對嗎?”


    錢嬤嬤猶豫著,“這漢王的事,我們知道得也不清楚……不過,別的事,太孫嬪得挺在理的。”


    這也就是,春和殿的確是不大討年輕妃嬪們的喜歡了。徐循了頭,又問錢嬤嬤,“那您,現在太孫宮裏這幾個人,有誰是張貴妃娘娘,誰是王貴妃娘娘,誰又像是皇爺的昭儀、婕妤啊?”


    對這,錢嬤嬤的回答卻很堅定,“您們都是一批進來的,以後在宮裏,都是太孫的潛邸老人。潛邸老人,就該互幫互助,您們中間可沒有什麽敵我……您就隻管放一百個心吧,三個貴人,都不會害您的。”


    徐循對錢嬤嬤的話總是聽得半懂不懂,但又不知怎麽,特別信服。錢嬤嬤這麽一,她就立刻高興了起來,“那就好,不然啊,我還真有不知如何是好呢。我這個人啊,就是特別沒心眼子。”


    “誰要這麽您,誰才沒心眼子呢。”錢嬤嬤笑著摸了摸徐循的臉蛋,話鋒一轉,“不過,就是潛邸老人,也有個親疏主次……您和別人再好,也不能忘了,太孫妃娘娘那才是您的主子。”


    徐循怎麽會忘了這呢?就衝著太孫妃壓根沒問過那晚情形這一,她就對她多了幾分親近。


    除了這個插曲以外,總的來,太孫宮的日子還是很和諧的,太子妃方麵,對於太孫宮裏的新故事好像一無所知,要不是徐循幾次過去請安,都被太子的妃嬪們取笑,她還真以為這件太孫宮裏的事,這就隻局限於太孫宮裏了呢。


    不管怎麽,太子妃本人是再沒提起這件事了,到了中旬,太孫又隨皇爺出去京郊住,所有人都沒份跟去,一直到張娘娘生日那天,宮裏都是風平浪靜——這也就意味著,太孫破瓜未遂一事,也是張貴妃生日前,宮裏最大的八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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