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難題難就難在派誰去,倒不是沒人選,隻是吳管家去怕是鎮不住,吳大少爺身體弱,又怕虧了身子。思來想去,終究沒有更好的人選。


    大少爺終究是要當家做主的,更何況今年開春以來,他的情況比去年好上太多,所以,盡管吳太太一百個不放心,終究也隻能同意了。


    這隨行的都是得力的小廝,家中差不多全仰仗吳府過活的管事,這個吳老爺倒是安排得妥貼。隻是照顧他的丫頭老媽子讓吳太太犯了難。


    原本阿珠總是要跟去的,可這阿珠剛認了嚴懷禮作義兄,便不能把她當個丫頭使喚,萬一讓她義兄計較,倒要說他們吳家欺負人。


    阿喜倒是可以去,但她一個剛提上來的小丫頭片子,規矩還沒學全了,又隻貪玩的心性,怕是不頂用。


    吳善成聽說不讓阿珠同行,心下別扭,想著這一趟去,十天半月怕是擋不牢,萬一拖延,不知要幾時才能見著阿珠,心下彷徨。


    所謂知子莫若母,吳太太早看出了端倪,隻強忍著,裝作不知。她那陪嫁過來的丫頭,如今嫁與吳管家的黃媽不解道:“太太,瞧這大少爺是離不得阿珠姑娘了,何不成全了大少爺呢?”


    吳太太慢條斯理地呷了口茶水,悠悠然道:“倒也不光礙著姓嚴的麵子,我那嫂子你是知道的,阿珠這麽過去,她能不挑理?”


    黃媽輕歎了口氣,搖頭作罷。


    吳善誠自知帶阿珠無望,便一早地吩咐起阿珠許多事。無非是閑下來多歇著,別把身子累壞等等。


    阿珠心裏也是百轉千回,交待了阿喜許多事,又誘又嚇地吩咐著阿喜。


    直到出門那日,吳善誠領了父親交待,由著母親送到中廳,隻一步三回頭地來瞧阿珠。是他自己吩咐的阿珠莫要出來,這會卻全都忘了。


    吳太太心頭一緊,到底她一個深閨婦人,又從來心軟,眼見兒子就要往前廳去,止不住就喝道:“等一下……”她轉頭看向黃媽:“阿桂你去收拾收拾跟大少走。”這阿桂是黃媽閨名,便是吳管家也從來隻喚她老婆子的。


    吳太太又朝阿喜吩咐道:“快去讓阿珠收拾行李,就說是我讓她陪大少爺同去的。”


    吳善誠真個喜出望外,吳太太又將下人支往前廳去等,吩咐兒子道:“兒啊,娘如今同意阿珠跟你去,可娘不放心,你讓阿珠平日少出門,少在舅母麵前露臉,你舅舅家裏那些,你也知道一二。”


    吳善成這才曉得母親用心良苦,一一應諾。


    吳太太見得人還沒來,又寬慰起兒子來:“善誠,娘知道你喜歡阿珠,雖說婚姻嫁娶要門當戶對,但爹娘卻不這麽想,隻要你倆兩情相悅,我們不反對。不過話也說回來,阿珠來的時日到底短了些,好歹你再看她兩年不遲。”


    這吳善誠叫母親說破了心事,一張臉漲得通紅,又藏不住心下歡喜,直將臉低到胸口來。


    卻說黃媽與阿珠草草拾掇了行李趕來,吳太太又是一陣吩咐交待與黃氏不說。


    這一番周折,已然誤了時辰,雖然吳太太娘家與南水沒那千山萬水相隔,到底也距了百來裏地,這水路陸路換轉,也要費上個大半日。隻聽黃媽不止一次抱怨:“這回隻怕又要讓舅太太說嘴了。”


    阿珠聽在耳朵裏,不禁好奇:“黃媽,這舅太太是老虎不成,您這樣怕她?”


    黃媽微白了她一眼,臉上帶著笑意:“阿珠姑娘怕是沒領教過舅太太的功夫,想當年我們太太還在褚府當小姐的時候……哎,不說了。”


    阿喜最好是非:“黃媽真個吊人胃口,要麽不說要說就別藏著。”


    “你這丫頭最好讓大少爺半路上給賣了去,省的到時候讓舅太太挑了理去。”


    吳善誠不慣她們嚼舌根,阻止道:“好了,出門在外,大家守規矩,少說話總是沒錯的,舅母到底是長輩能吃了你們不成。”說罷,他領了阿珠往船頭去看那運河兩岸的無限好風光去了。


    但終究還是讓褚太太挑了理了。


    他們一行到得箬溪鎮已是黃昏,這箬溪鎮雖也稱作水鄉卻與南水不同,河道零星,池塘倒是密布,故而離了運河上岸,還得走上好幾裏的陸路。


    褚家安排了人轎來抬,那也隻有主子吳善誠才有的待遇,這阿珠等一行人隻能跟著一路步行,這天將擦黑時分,街上行人廖廖。幾個抬轎的漢子卻跑的飛快,害的阿珠同黃媽阿喜一路小跑。


    吳善誠幾次讓那抬轎的慢些兒,終究是女子腳小跟不上,到得褚府,慢說女子,便是男丁也喘著粗氣。這天又悶熱,細密的汗珠匯到耳也順著脖子流下沾濕了外衣。


    她們不及整理儀容,便聽到一個渾厚的婦人聲音:“善誠到底是掌家了,這排場比你爹還講究呢!”


    眾人心下咯噔,隻見吳善誠匆忙從坐轎上下來,雙手作揖深鞠一躬,諾諾喊了聲:“舅母!”


    阿珠之前還好奇,這會兒卻不敢抬頭起來,生怕失了規矩給大少爺添了亂。


    黃媽上前一福:“舅太太好,大少爺身上弱,臨出門了還被我們太太拉著左右交待的,這不實在不放心,非讓我也跟了來。”


    這褚太太一臉傲慢:“阿桂啊,好歹你是我們褚府出去的,這褚府的規矩你最清楚不過了,怎麽這些年在外頭這樣散漫了!”


    她說這話慢吞吞的,卻教黃媽這張臉上扭曲起來。


    倒是有個清脆的女聲出來緩和:“好了,姨母,表哥遠來是客,哪有讓客人站著的道理?”


    褚太太這才將一張棺材臉收起換作一副慈祥樣:“還是蘊琳提醒的是,善誠,來陪舅母吃晚飯。”


    眾人才鬆一口氣,卻又聽褚太太吩咐:“管家領著他們去客房,一個個狼狽得什麽樣子。”


    眾人皆是大氣不敢出,默默拎了行李往客房去。


    阿珠阿喜同黃媽是女眷,分在了二進西院耳房,大少爺是男賓,又為生意上的事來的,總不會住到後宅去的。


    阿喜早已饑渴難耐,抱怨道:“這舅老爺家什麽規矩,人都餓扁了也不給飯吃?”


    黃媽伸手要打她嘴:“快少說幾句吧,褚家最講規矩,舅太太的嘴皮子你沒領教嗎?”


    阿珠也是納悶,怎的吳太太也是褚家嫁出去的小姐,卻是這般平和隨性,卻又不敢問。


    三人收拾妥當,又等了約摸一刻鍾,才有人送飯過來,一時顧不得許多,狼吞虎咽吃個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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