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裏,木綿的父親木業田又是很晚才回家。


    他回來時,一家人早已經睡了。木綿怕父親敲門會吵著睡覺的母親和哥哥妹妹,所以隻將房門用一根木凳擋著,這樣父親也不會進不了屋,隻要在外麵稍微用力一推就會打開。


    木業田來到家門前,剛要抬手敲門,卻見門關得並不嚴實,便用手一推,門裏擋得並不嚴實的凳子一下子就倒了。但由於木門年代久遠,推的時候仍然會發出吱吱呀呀的刺耳聲音。


    樓上的木綿一直處於半睡眠的狀態,樓下木門的響動剛好把她驚醒了。她趕忙輕輕地翻身起床,將床頭早就準備好的一根棍子拿在手中。輕腳輕手地走到樓梯口,探出頭瞧下去,輕聲問道,“爸,是你回來了嗎?”


    “嗯!”木業田回答道,熟練地點起煤油燈。朝樓上的女兒問道,“這麽晚了,還沒睡呢!快睡吧,這家裏什麽都沒有,怕是周圍好幾十公裏的人都知道,沒有人會惦記的!”


    他知道女兒在警惕什麽,便自我調侃地說著,有點風趣的意味,又有點像是在自嘲。


    每次父親都會用他那獨有的幽默逗得子女們開心,木綿聽了他的自嘲之後,也會心地笑了。想想也是,家裏現在一貧如洗,連老鼠都很少來了,即使有小偷來了,也得含著眼淚走吧。


    不過在她的心裏,家窮並不是什麽可怕的事,隻要一家人過得開心快樂也就知足了。如果母親沒有生這樣的怪病該有多好啊!這樣的話,一家人自己勞動,自己豐收,也是一種特別的幸福。


    很快就夜深了,外麵已經聽不到任何的人或牲畜的聲音,隻有小昆蟲在暗處鬧著。木綿漸漸地閉上了眼睛,然後做了一個夢。她夢見自己長大了,母親的病好了,姐姐也回來了,一家人高高興興地吃著團圓飯。


    也許是老天收到了她在夢裏的祈禱。


    過了幾天,大哥木俊家的黃狗突然狂吠不止。做完農活回家做著早飯的木綿木梅兩姐妹,剛好端著飯菜從灶房出來。奶奶在小屋裏被狗叫得心煩,一邊大聲罵著狗,一邊嚷嚷著讓人去看看是什麽情況。


    木俊家媳婦是個火爆脾氣,年幼的孩子哭鬧著本就讓她心煩,一聽狗叫個不停,心裏更是火冒,拿著掃帚就要衝出來打狗。


    剛衝出門口,卻一眼看見院前的壩子裏站了一個穿著時髦的女人,手裏挽著一個大袋子,背上背著一個熟睡著的小孩子,自家的狗正對她狂叫不止。那周身的一套衣服,豔麗得好看,幹淨整潔,跟這周圍的一切有點格格不入,看起來就不像是村裏的女人。


    “死狗,不要叫了!”木俊家媳婦朝自家狗一頓嗬斥,唬住那讓她心煩的叫聲。


    “大嫂!”那女子抬起頭來,高興地朝木俊家媳婦叫道,“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是木蘭啊!”


    從灶房端著飯菜出來的木綿木梅兩姐妹這時也正好看到這一幕,驚訝得差點摔了碗。“姐姐!姐姐回來了!”兩姐妹趕忙將飯菜端到桌子上,快速衝了出來,跑上去迎接。


    “姐姐,你都跑哪兒去了?我們都想死你了!”木綿高興地跑到姐姐麵前。


    木俊家媳婦愣了一下,起初還沒看出來,現在經木蘭自己這麽一說,她仔細一看,才認了出來。但卻沒有表現得如木綿木梅一樣,瞧了瞧木蘭這一生,心裏還有點不屑的意味兒。


    雖然平時與羅青玉沒什麽共同語言,但好歹自己也是她家兒媳,關於木蘭和郝慶文搞出來那些爛事,周圍鄰裏哪個不說三道四。


    木俊家媳婦礙於情麵,隻露出一絲難看的笑容,緩緩道,“我還以為哪個城裏來的貴婦呢,原來是木二妹!我們這裏到處是灰塵,恐怕要把你那麽好看的新衣服弄髒哦!”


    木蘭見妹妹跑了上來,一邊微笑著摸了摸妹妹的腦袋,一邊笑著回答木俊家媳婦,“嫂子見笑了,我這衣服隻是看著花點,其實不貴,城裏到處都是這樣的。”


    “瞧瞧,去過城裏的人,見識就是不一樣!哎,我們做一輩子活恐怕都穿不起哦!”木俊家媳婦也不招呼木蘭上去坐坐,就拿著掃帚,傍在屋簷下的石柱子旁邊,斜著眼瞧著木蘭。


    木蘭是個聰明的人,知道大嫂對自己心存芥蒂,還不是以前那些事在她們心裏還留有陰影。自己也不好多做什麽解釋,朝大嫂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容,“大嫂,你先忙,我先和妹妹回去了!”。便低頭和兩個妹妹說話,“姐姐給你們帶了兩件新衣服,等會兒試試。”


    一邊讓兩個妹妹在前麵迎路,一邊又問,“爸和媽呢?又去地裏忙了嗎?”


    她這一問,讓本來還很開心的兩個妹妹頓時又悲傷起來,都沉默著,不知道怎麽回答她。


    而小屋裏,剛才一直嚷著阻止狗叫的奶奶聽到外麵的動靜,也慢吞吞踱步出來。先還沒探出頭來看到人,隻聽得木俊家媳婦說是木蘭回來了,老太婆頓時感覺心裏那個氣啊,似乎對這個不爭氣的孫女有許多的不痛快。


    她氣衝衝出來,還沒看清楚人,便開口訓道,“你回來幹什麽啊?你還記得有這個家?”


    木蘭抬頭一看,是自己的奶奶,知道奶奶在生自己什麽氣,頓時羞得滿臉通紅,羞愧地叫了一聲,“奶奶!”


    “還知道叫我奶奶呢?你看你把這個家搞成什麽樣了!”奶奶越說越激動,仿佛她自己都要哭出聲來了。


    “奶奶,你不要說了!”木綿已經十分難過了,趕忙對奶奶說道。“都過去的事了,爸爸說,隻要一家人團圓,過得平平安安就是福。姐姐已經回來了,就不要再說什麽了!”


    老太婆看了看已經流出淚水的木綿。想想事情的確也已經過去了,自己兒子一家現在都這樣了,他又何嚐不希望這個女兒回來呢。便不再提木蘭的事了,轉而向木綿訓了一句,“好端端的,流個什麽淚水啊,趕緊給我打住!”


    “奶奶,對不起!”木蘭十分慚愧地說道。


    她以為奶奶所說的家裏的狀況僅是被郝慶文騙走了錢,隻不過生活過得十分拮據。卻不知道後來她幼小的弟弟因為營養不良夭折了,母親也因此瘋了,木綿木梅更是受這件事影響,離開了本該她們這個年齡待的校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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