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婢子原本垂手站在廊下,看見裴氏進來院子,便齊齊施禮:“見過大夫人。”


    這邊陳嬤笑的一臉諂媚,抬手掀了竹簾子道:“大夫人進去罷,方才老夫人還嫌悶的慌,想找人說說話兒,可巧您就來了。”


    這老婦一頭說,一頭無比恭謹地側過身子。


    裴氏進了屋,掃眼見老夫人正拿了玉玩件賞玩,便笑吟吟上前施禮:“母親安好。”


    “嗯”老夫人將玩件兒放進匣子裏,待合上匣蓋兒,這才撩眼問裴氏:“聽說方才裴司直來了?”


    又是這幾個老婦多嘴


    裴氏冷冷斜了眼陳嬤,而後拿帕子按按眼角,低聲細氣道:“嬌娘正有事來請示母親。”身子一扭,便在老夫人身邊杌子上坐下。


    往常她自持身份,就算來七嘯堂,坐的也是右手第一張座榻,


    這會兒坐仆婦捶腿時才用的杌子……


    老夫人眼裏閃了幾閃,吩咐陳嬤:“下去罷。”


    能進屋子裏服侍的,又哪個不是人精?


    此時眾女婢見老主子連心腹嬤嬤都支了出去,於是打扇的婢子慌忙收了團扇,捧帕子的則拿了帕子,隨陳嬤魚貫退去了廊下。


    裴氏這才身子微探,挨近了矮榻道:“母親,今日上午十三與嫻娘子闖進了李家嗣堂,現下李家扣了六娘子不放人,母親看……。”


    二房三房幾個小娘子去李家赴宴,這事兒老夫人幾天前就知道了。


    隻是蘭娥姐妺闖嗣堂,李家怎麽會找六娘子?


    老夫人斜瞟了裴氏:“三房兩姐妹闖了禍,李家又非不明事理之人,怎會尋六娘的不是?別以為我年紀大了,倒好糊弄。”


    “兒媳怎麽敢?”裴氏陪笑道:“母親也知道六娘溫婉嫻淑,怎似十三那種頑劣性子可比。依兒媳看,必是十三闖了禍心下害怕,便攀扯上六娘頂罪。”


    溫婉嫻淑?


    頑劣?


    老夫人臉色微冷。


    既然開了頭,裴氏又一鼓做氣道:“母親,不如讓十三去李家認個錯,待將此事分辨明白,介時六娘也好……。”


    就算老夫人厭惡崔氏,蘭娥總還姓王,總還是她的孫女兒。此時裴氏左一句頑劣,右一句去李家認個錯,聽的老夫人一時火大。


    “住口!”老夫人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案桌上,隻拍了一掌還不消氣,便又厲聲問:“裴家六娘溫婉嫻淑,王家女就頑劣不堪?好!好的很呐,我且問你,容娘子與茹娘子是否王家女?”


    剛才她拍案桌,裴氏便被震的慌了神兒,這會兒又見她冷森森地瞪過來,便期期艾艾道:“她兩個……她兩個自然是王家女。”


    “王家女?”老夫人撇嘴冷笑:“她兩個也頑劣不堪麽?”


    問罷,不等裴氏張口,老夫人緊接了又道:“先前隻道你出身大族,眼界自然比賈氏寬,想不到你也是個眼皮子窄的。你以為貶低三房兩個娘子,容娘子茹娘子便能落個好?”


    蘭娥頑劣,關容娘子什麽事兒!


    裴氏拿帕子按按唇角,頗為不以為然:“要是不這麽說,怎麽讓十三去接六娘……”


    六娘六娘,嫁入王家十幾年,如今還是裴家第一!


    老夫人懶得再理她,起身道:“出去罷,我歇息一會兒。”


    來前隻以為十拿九穩,這會兒見老夫人往外攆人,且又一付準備走的架勢,裴氏一急,伸手拽了她袖擺道:“母親,不過就讓十三去李家認個錯,這原也不是什麽大事。”


    老夫人正抬了腳下腳踏,她這麽猛可裏一拽,頓時拽的老夫人打了個踉蹌。


    陳嬤出來廳堂,便垂手站在廊下。


    迥廊與廳堂僅隔了道竹簾子,她雖說垂手收頦,站的規規矩矩,耳朵可沒有閑著。


    屋子裏先是噥噥話音,再來又老夫人似乎訓斥了裴氏,再來……老夫人“哎喲!”一聲,隨之便“踢哩咣當”一陣大響。


    這是……動上手了?


    自從前幾天險些挨上板子,陳嬤就盼著裴氏吃掛落,這會兒……陳嬤心下一喜,極快竄到了門前,抬手便去掀簾子……


    隻是她堪堪摸住簾子,竹簾子便“呼”地掀了起來,更因掀的太急太快,險些打在她臉上。


    “哎喲!”陳嬤慌忙趔開身子。


    裴氏狠狠剜了她,轉而煞白了臉去喊祿喜:“老夫人乍然昏瘚,快去請醫令!”


    裴氏進廳,?喜與福喜兩人便遠遠躲去了廊外,這會兒見她出來喊人,且又是請醫……祿喜也是嚇的臉上變色,顧不上施禮,拔腿便往外跑。


    眼見她出了大門,裴氏這才回眸看了陳嬤:“都進來。”


    她看的是陳嬤一人,說出來的話陰陰冷冷,卻顯然是指廊下所有人。


    老夫人方才還好好的。


    怎麽……


    陳嬤心裏突突跳了幾跳。


    隻是她再疑惑再害怕,別說主子吩咐,就算不吩咐,老主子昏過去了,做為貼身奴婢也要緊趕著上前服侍。


    陳嬤硬著頭皮進了屋。


    原本守在廊下的一眾婢子,你看我,我看你,亦是滿臉驚惶,魚貫跟了進去。


    七嘯堂的院子裏,一時之間空了下來。


    崔氏進了院子,見廊下沒有一個人,不由一怔。


    奇怪,怎麽眾婢子都不在?


    方才仆婦不是說老夫人有召麽?


    因心裏詫異,崔氏便放緩了步子往裏走,走近了便隱隱約約聽見屋裏有人說話“……都守著老夫人,沒有本夫人吩咐,誰擅離內室,立時杖斃!”


    “你不是掌院嬤嬤麽?老夫人平常吃什麽藥,快去拿些來……”


    “老奴……老夫人現下人事不省,榻前不能離人呐。”


    崔氏聽了腳下一頓。


    聽聲音像是老夫人出了事兒,隻是裴氏積威已久,怎麽這個嬤嬤竟然敢頂撞她?


    榻前不能離人……


    這嬤嬤莫不是在防備誰?


    崔氏心裏轉了幾轉,回身小聲對春娘道:“你去尋大人,請他速速回府。”


    剛才主仆三人進院子的時候,也就春娘走在最末,此時聽了主子吩咐,她便繃了臉點點頭,而後也不轉身,隻悄悄躡足向後退。


    等她小心退出了大門,崔氏便向秋娘使了個眼色,兩人輕步往廊下走去。


    再離的近了,崔氏便又聽見陳嬤道“藥怎可亂吃,萬一吃的哪裏不妥……”


    又裴氏急極:“怎會不妥,老夫人平素常用……你敢頂撞本夫人?”


    再聽下去,依裴氏的做派,恐怕立時便要綁了這個嬤嬤,而後老夫人身邊當真便沒了心腹。


    崔氏越想越覺得不對,便拿帕子按按嘴角,再正了正臉色,而後響亮亮咳了兩聲道:“誰敢頂撞大嫂立時拖下去賣了,這府裏沒有規矩了麽?”


    這邊兒她一開口,秋娘便急步上前掀了簾子:“夫人,進去罷。”


    崔氏抬腿進了廳堂。


    廳裏一片狼藉,小杌子四腳朝天,矮榻上的案桌兒掉在地上,而桌上的雕花匣子,玉玩件兒,茶壺瓷杯……碎的碎爛的爛,亂亂散了一地。


    這怎麽像是打了一場?


    崔氏滿腹狐疑地去看內室。


    一眼看去……她頓時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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