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4點,暴雨突至。


    霹靂火閃,雷聲震天,一道閃電從暗沉的天空中淩空劈下,擊中距吳家坡住宅區域不遠處山坡上的一棵大樹。火花四濺,大樹頃刻間變成一支燃燒的火把,好在雨越下越大,火勢沒有向周圍蔓延,漸漸被澆滅了。


    大雨來得猛,去得也快。雨後,附近的居民爭著上山看這奇異的景觀。其實他們更關心的,是大樹下那座廢棄幾十年的墓穴。


    傳言,早年間整座山被本地一個有名的財主買下,之後他準備在山坡上修建一座家族墓穴,可是剛修到一半,戰爭打響了,財主帶著家眷跑到南洋,墓穴便廢棄下來。事實上那裏從來沒有埋葬過任何東西,但是各種版本的傳說卻甚囂塵上。大抵都是有關寶藏的,但是多少年來,很多人甚至是盜墓的都在附近探過,根本沒有寶物的影子。後來,廢墓便成為附近孩童玩耍的地方,一些調皮的孩子在裏麵撒尿拉屎,搞得遠遠地就能聞見一股尿臊味,裏麵更是臭氣熏天。


    剛剛閃電擊中了廢墓旁邊的大樹,被吳家坡的一些居民解讀成“異象”,便認為那墓中必有古怪,說不定有異物顯現。


    廢墓中確有“異物”出現,但並不是他們想要的,那是他們一輩子都不想再看到的畫麵。


    ——他們看到一具沒有四肢的女性軀幹,躺在墓穴口。


    韓印隨專案組趕到現場時,天已經黑了下來。無數支手電筒的光束集中在墓穴口的屍體上,膚白耀眼,血紅炫目。縱使這些久經磨煉的精英刑警,也被眼前恐怖的場景深深地驚駭住。


    女死者身體赤裸,脖頸上纏繞著一條肉色絲襪,四肢由根部被幹淨利落地截去,不知去向。臉皮如脫下麵具般被整個剝掉,雪白的牙齒、赤紅的肌肉、黑白相間的眼球,沒有任何裝飾地裸露著。胸腔一直到襠部被整個剖割開來,內髒、肚腸清晰可見。陰道部位肉綻皮裂,血肉模糊,已經被銳器捅爛了……


    大雨衝刷掉一切屬於凶手的證據,隻能從屍斑上判斷出屍體被挪動過,再綜合屍體附近以及地勢較矮的山石上殘留的血跡,法醫認為:這裏非第一殺人現場,但卻是分屍現場。死者腦袋旁邊,有一個紫色的挎包,裏麵塞著她的衣物以及證件。身份證顯示,死者名叫米藍,正是昨日中午失蹤的婦女。


    米藍,今年40歲,與丈夫、女兒、婆婆一家四口居住在吳家坡東段。她是附近一家幹洗店的洗衣工,每天中午下班後,都要趕著回家給年邁的婆婆做午飯。她的家人以及周圍鄰居,對她的評價非常好:溫柔賢惠,脾氣隨和,懂得孝敬老人,尤其是容貌特別突出。她長相甜美,身材較好,任何時候都打扮得大方得體,氣質高貴出眾。


    很快,法醫通過刀創傷口的比對,確認米藍與吳家坡先前遇害的女孩是死於同一把單刃刀具下。這是韓印在現場第一眼看到米藍遇害的慘狀時就預料到的,凶手瘋狂的行徑,讓他更加確信——凶手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毀滅他無法擁有的事物。


    像米藍這樣一個成熟漂亮的女性,幾乎每天都在凶手的眼前晃來晃去,對他來說無疑是一種折磨。可想而知,那美麗的身影,誘人的女人韻味,在他腦海裏總是揮之不去。於是,昨日中午,也許是因為受到了某種打擊,或者又是在酒精的刺激下,當米藍再次出現在他的視線中時,他一時衝動,打破先前隻在晚上作案的常規,鋌而走險在光天化日下將她劫持到家中。


    他捆綁她,毆打她,侮辱她,用她腿上穿的絲襪勒死她。撕碎她美麗的容顏,剖割她白皙滑膩的身體,毀掉她神秘又讓人無限遐想的下體,既然她無法屬於自己,那麽誰也別想得到她。


    分析凶手的心路曆程表明:他與死者米藍是有機會經常照麵的,他必然就存在於米藍從單位到住處之間的路徑上。韓印也相信,傍晚時分的凶案現場,那些圍觀的人群中必定有凶手的影子出現,下一次他一定會捕捉到他。


    兩小時後,韓印將一份詳細的犯罪側寫報告交到專案組。


    ——年輕漂亮、熱衷於打扮、衣著光鮮的女性,她們代表著生活中美好的一麵,代表著一種朝氣蓬勃的希望,而這兩點恰恰在凶手的生活中無法找到,他是一無是處的。他的思維與能力嚴重不均衡,他向往的生活與他現實的處境相去甚遠,以至於他心底始終懷有著很深的挫敗感,隨著挫敗的反複,他自身無法承受之時,便會把怨恨本能地轉嫁到他人和社會中去。當然從案件特征上看,作案中也伴隨著凶手對性欲的宣泄。


    凶手曾有過回到案發現場的自慰行為,說明暴力傷害女性會讓他產生性快感,意味著正常性生活的方式並不能讓他滿足。那麽這種倒錯的性欲望,是怎樣產生的呢?很直觀地,我們就會朝性功能障礙方麵去考慮,但是在這起案子中,韓印發現凶手有可能盜竊性用品,尤其是延時性用品的行為,也許會有人認為這是證明凶手性功能有問題的最好證據,其實恰恰相反,這證明凶手有性能力,而且他出現反複盜竊同一功效性用品的特征,說明這種東西對他有一定效果。他有可能隻是性能力低下,但並不妨礙他正常的性生活。那麽就又回到原來的問題上,凶手變態倒錯的性欲望是如何產生的呢?


    解答這個問題,必須要提到變態犯罪曆史上,兩個赫赫有名的連環殺手:他們一個是在30年間,折磨殺死10名被害人的btk(變態狂)殺手“丹尼斯·雷德”;另一個則是至少要對30多起強奸謀殺女性案件負責的優等生殺手“泰德·邦迪”。這兩個人都生活在環境相對不錯的家庭,沒有被虐待、不堪的童年,能夠組成正常的婚姻關係,有正常的性夥伴或者愛人,有非常良好的社會形象。他們針對女性變態殘忍的犯罪行為,是因為隻有摻雜暴力、折磨、淩辱、傷害器官的性行為,才能讓他們感到高潮和滿足。而追溯他們犯罪的根源,是來自童年和青春期時期開始接觸的,夾雜著暴力行為的色情淫穢雜誌和影像。


    韓印認為,本案凶手形成倒錯性欲的原因也是如此。在長期賦閑沒有工作的情形下,觀看暴力淫穢的色情雜誌和影碟,成為他打發時間的方式,並漸漸沉溺於此。在條件和時機適合的情況下,韓印相信凶手一定會更願意像他的兩位前輩那樣,對被害人用盡殘忍的手段,並在她們痛苦和死亡之時,通過自慰達到高潮。


    綜合以上信息可以看出:現實生活狀況不佳或者境遇轉變引發的高度焦慮,與一直壓抑在心底無法宣泄的變態性欲,是促使凶手犯罪的主要根源。而“酒精”放大了他的欲望,增強了他的膽魄,更是大大削弱了他的自控能力,最終導致了他的首起作案。隨後的人生中,毀滅一切美好的無法企及的事物,成為他釋放壓力的方法,並成為習慣。


    同樣,可能和他的兩位前輩一樣,凶手在生活中有著極具欺騙性的一麵,這也是多年以來,專案組一直未將他作為重點排查對象的原因。所以韓印進一步指出:凶手從出生至今應該都生活在吳家坡地區,目前在20歲至40歲之間,與父母關係穩定,有從表麵上看起來非常正常的婚姻。他從事過簡單的機械或者基本的勞動力工作,不過應該很長時間都沒有固定工作,否則他不會在晚上有那麽多精力和時間,更沒有機會在白天作案,他家中存有大量的淫穢雜誌和影碟,有獨立的空間和時間……


    韓印要專案組在走訪排查時,注意調查幾個時間點:


    凶手2004年開始作案,當年先後作案四起,是其係列殺人案中作案比較頻繁的一年,隨後2005年大幅減弱,隻有一起,此後便偃旗息鼓。這一特征結合凶手的犯罪側寫,韓印認為:2004年到2005年間,凶手正經曆著他人生中從未有過的轉折,這個轉折充滿了諸多的困難、妥協和不確定性,讓他的焦慮達到頂點,進而開始作案。好在當這個轉折真正發生時,給他的人生帶來的是正能量,所以他停下殺人的腳步。從當時他給警方寫的第一封信裏也能看出,那個時期他在反省自己的行為。而且我們分析那封信的潛台詞,凶手可能想說的是:我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有正常的生活,有正常的家庭,我身邊有女人,我很尊重她們,也很愛她們!由此韓印推測:2004和2005這兩年間,凶手可能開始戀愛了,或者準備結婚,或者妻子懷孕正麵臨生產。


    接著來看2010年,凶手在這一年第6次作案。那麽,是什麽讓凶手時隔五年又變回了惡魔?是什麽讓他突然間將惡魔的殘忍發揮得淋漓盡致呢?韓印認為:除去焦慮和性欲,還有深深的怨恨,這說明他和死者在生活中是有交集的。在這個時期,他第二次給警方寫信,從簡單的言語中可以看出,對於這次殺人他還是有些糾結的。他可能經曆過一場軀體與靈魂的搏鬥,但最終還是選擇遵從住在靈魂深處那頭惡魔的指令,他也意識到此後很難再停止下來。


    2012年,顯然凶手的生活在這一年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戰,他殺人的時候不再有任何猶疑,而且欲望也空前地高漲。他給警方的第三封信中表明:他已經一無所有了,唯一剩下的,就是多年來一直擺布警方的成就感,他開始真正沉溺於“貓捉老鼠”的遊戲。


    ……


    由米藍工作的洗衣店到她的住所大概有600米,道路兩旁密布著近百戶人家。警方連夜走訪,詢問案發時家中男主人的動向,也側麵了解一些男主人的信息,希望找到符合韓印側寫報告範疇中的嫌疑人。如果住戶同意的話,警方還會簡單觀察一下房屋中的情況。


    排查一直持續到淩晨,還未收到任何效果,最終出於擾民的考慮暫時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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