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瀾音咬咬唇,注意力卻迅速被剛進來的兩人吸引,聽著兩人離他們藏身之處越來越近,謝瀾音緊張地發抖。


    “別怕。”蕭元幾不可聞地道。


    謝瀾音還是哆嗦,越抖越厲害,他大手突然包住了她的,兩手都握住,又穩又暖,讓人安心。


    謝瀾音眼睛發酸,被她強行壓了下去。


    “行了,就在這裏吧,裏麵太黑了,”小姑娘嬌嬌怯怯地道,“逸哥哥,我真的怕……”


    “好,那就在這兒。”男人仿佛十分寵她,馬上就停了下來,趕巧正是之前謝瀾音兩人站立的地方。大概男人都是一個德行,他也將小姑娘抵在了石壁上,捧著她手輕聲道:“雲柔,你去滄州去了一個月,可想死我了,你要是再不回來,我肯定過去找你。”


    內閣首輔許閣老唯一的孫女許雲柔羞紅了臉,低頭嗔他,“我隨母親去探望外祖母,你去做什麽?被人知道了不定說什麽呢。”


    “誰讓你不早點回來?”蕭逸很是委屈地道,抱著她手捏了又捏,“你等著,明年你及笄我就請父皇下旨,我把你娶回王府,讓你除了我身邊哪都不能去。”


    謝瀾音登時明白了,那男人是當今三皇子,衡王蕭逸,太子一母同胞的弟弟。至於那姑娘,能被衡王求娶的,應該就是那位她隻聽說過尚未見過的許家掌上明珠許雲柔吧?


    “哪有你這麽壞的,你真不許我出門,那我不嫁你了。”許雲柔輕輕哼了哼,底氣十足,仿佛嫁給堂堂王爺對她來說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想不要就不要。


    嬌嬌滴滴的聲音落到謝瀾音耳中,莫名地諷刺,諷刺到握著她的那雙手也不暖了。


    後麵的話謝瀾音沒聽清楚,失神之際,突然聽到許雲柔哼了聲,跟著便是有些熟悉的動靜。


    他們在親吻。


    第一次撞見這種事情,還近在幾步之遙,謝瀾音臉不受控製地發燙,怕被他發覺,勉力維持呼吸,但她管不住因為心跳加快同樣加劇的胸口起伏,更難為情的是,她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呼吸時胸口受到的來自他胸膛的壓迫。


    她尷尬地繼續往後退,忘了後麵根本無路可退。


    或許也退了點,因為他又追了上來,隻是輕輕的一點蹭,謝瀾音身體一僵。


    “逸哥哥……”那邊不知蕭逸做了什麽,許雲柔細聲哀求。


    於是謝瀾音驚恐地發現,頭頂的呼吸更重了,底下也更加嚇人。


    就在她盼著蕭逸二人快點離開快點擺脫這種尷尬境況時,耳朵上忽然一暖,像是小心翼翼抿灌湯包裏的湯汁,隻是此時此刻,她的耳垂是灌湯包薄薄的餡兒皮,他是品嚐的人。


    她胳膊才動,他呼著氣提醒她,“噓……”


    那拉長的單音是熱的,燙得她神智發顫,一瞬心神不穩,他已經搶了她的唇。


    謝瀾音猛地扭頭,他動作更快,雙手抱住她腦袋不許她躲。謝瀾音才要伸手推,不遠處又響起許雲柔似哭非哭的聲音,謝瀾音好像還聽見了弟弟趴在母親懷裏狼吞虎咽的動靜,她迷迷糊糊地想那是什麽,然而意識又被他強勢霸道地拉回。


    謝瀾音無法躲,隻能攥緊他衣袍,狠狠掐他。


    蕭元不怕疼。


    他太想她,半年沒見,一見就變了樣,她不再笑著與他說話,反而狠心打了他一巴掌。說不清是怨那一巴掌,還是怨她的無情冷落,蕭元緊緊抵著她,直到蕭逸停下來,他才強行打住,下巴貼著她汗濕的額頭平複。


    “雲柔,對不起,我沒忍住。”蕭逸乖乖站在一步外,喘著氣賠罪。


    許雲柔麵朝石壁,羞惱地將被他扯開的衣襟重新係上,“下次,下次再也不出來見你了……”


    心上人生氣了,蕭逸連忙好好哄了一番,又說了一會兒甜言蜜語,攜手離去。


    人走了,蕭元搶在她發作前沙啞地賠罪,“瀾音,對不起,可他們離得太近,我忍不住。”


    能夠做到隻是親她,沒有學蕭逸那樣,蕭元已經很佩服自己了。


    “我能走了嗎?”他依然壓著她,嘴上道歉身體囂張,謝瀾音什麽都不想說,隻想離開。


    過於平靜的冰冷聲音,如一盆冷水澆滅了男人的火。


    意識到剛剛隻有他一人沉醉在久違的親密中,她隻是被迫接受,蕭元腦海裏突然浮現匈奴殘兵投降時灰頭土臉的模樣,而他看似占了便宜,實則敗得一塌塗地。


    他僵硬地退開,想說送她,她已疾步離去。


    蕭元靠到石壁上,良久良久,才試探著摸自己的腰,剛碰上,一陣疼。


    她用那麽大的力,肯定掐青了吧?


    青了更好,最好永遠都別消,好歹也是她留給他的,勝過一無所有。


    花海簇擁的涼亭裏,謝瀾音頭戴帷帽坐在長椅上,一動不動望著亭外的西府海棠。


    鸚哥站在旁邊,看不清姑娘的神情,她心裏七上八下的,蹲下去,小聲問道:“姑娘,您跟袁公子究竟怎麽了?他既然在京城,為何不去咱們府上提親啊?”


    姑娘這麽好,那麽喜歡袁公子,鸚哥想不明白那人為何要惹姑娘生氣,不提親卻又糾纏。


    “今日也好,以後他再出現也好,你都當沒見過,也不許對任何人提。”


    謝瀾音轉過頭,低聲囑咐自己的丫鬟,開口時嘴唇仿佛還有些麻,昏暗裏他每一次輾轉都記憶猶新,再想到他並不誠心的與衡王蕭逸幾乎一樣的道歉,謝瀾音諷刺地嗤了聲。


    男人果然都會說甜言蜜語,詞都一樣。


    “瀾音!”


    謝瀾音抬頭,見謝瀾月終於來了,她無奈地笑,姑母反對,謝瀾月與表哥竟還能這麽親密。


    回侯府的路上,謝瀾音好奇道:“若我姑母一直不肯答應,你要怎麽做?”


    謝瀾月眼裏的神采黯淡下去,對著窗戶發會兒呆,認命道:“我娘這邊還好說話,她疼我,我求求她就應了,隻是,大姑母那裏,連你幫忙她也不答應的話,我,我就聽我爹娘安排了。”


    每次她這樣說唐展都生氣,可是有什麽辦法?她不願意看到唐展與大姑母鬧僵,拿什麽無賴法子逼大姑母答應,強扭的瓜不甜,就算大姑母勉強答應了,以後恐怕也不會看她順眼。


    “別著急,我替你們想想辦法。”謝瀾音拍拍她手,鼓勵地道。她唐家這個表哥沒有舅舅家的表哥們主意多,偏遇到了最固執倔強的母親,想促成這門婚事,還真得費些心思。


    翌日姐妹倆帶晉北去花園裏玩,偶遇二夫人與謝瀾薇母女。


    謝瀾音就當沒看見,繼續扶著弟弟的手,一步步引著小家夥走路。


    謝瀾月見母女倆朝這邊來了,她沒法視而不見,起身招呼道:“二伯母,三姐姐,你們也來賞花啊。”


    二夫人笑得十分和藹,“是啊,這幾天天氣好,出來走走好透透氣,特別是你三姐姐,整天在屋裏忙著繡嫁妝,也不知道多過來陪陪你們,年底就嫁人了,你們姐妹幾個這樣朝夕相對的機會可不多了。”


    謝瀾月看了謝瀾薇一眼,敷衍地笑了笑,沒有說話。


    自家妹妹瀾寶隻是懶,不愛動腦筋兒,有時候反應就有些慢,現在大些了還好,小的時候她也覺得妹妹有點傻乎乎的,但謝瀾月知道妹妹不傻,所以每次聽到謝瀾薇背地裏喊妹妹呆瓜,她都恨不得打謝瀾薇一頓。


    說什麽親堂姐妹,可在她眼裏,謝瀾薇還真不如大伯父家的三個姐妹,大姐姐那麽冷的人,有次碰到瀾寶摔哭了,還抱起來哄了哄,哪像謝瀾薇,當著長輩們的麵乖巧大方,長輩們不在就現出了原形。


    親侄女不親近她們,二夫人當然看得出來,在心裏數落一番侄女不懂事,胳膊肘往外拐,二夫人轉個身,竟然在旁邊長椅上坐了下去。


    見到陌生人,晉北不走了,扭頭望椅子上的婦人。


    男娃小臉白裏透紅,桃花眼水汪汪可愛,二夫人看著這個小侄子,心裏卻全是不甘。


    論身份,謝家三個兒媳婦裏她出身是最高的,知府家的千金,然而到頭來,一個商家出身的大嫂成了侯府世子夫人,三弟有出息,三弟妹也得了誥命夫人的頭銜,隻有她,因為丈夫一事無成,她也什麽都不是。


    幸好,她有個給她長臉的女兒,與沈家攀上了親,待將來太子登基,他們就是皇上的親戚。


    看看女兒花似的小臉,二夫人怎麽看都覺得自己的女兒才是一家裏容貌最出眾的姑娘,心中得意,她語重心長地對謝瀾月道:“瀾月,我記得上門給你提親的人家不少啊,怎麽現在你還沒定下來?你別嫌我囉嗦,十四五歲乃姑娘出嫁的最好時候,就說你大姐姐,憑她的容貌,完全可以嫁個世家子弟,結果耽誤到十七八,讓薛九撿了便宜,我都替她惋惜。”


    謝瀾音聽不得長姐受辱,將弟弟抱到懷裏,微微歪著腦袋望向二夫人,很是困惑地問道:“薛大哥才二十六歲,已經是五品官了,我大姐嫁給他二嬸覺得可惜,那沈公子現在是幾品官?肯定比薛大哥官職高吧,要不二嬸怎麽舍得把三姐姐許配給他呢?”


    說話時一臉天真,仿佛真的不知道謝瀾薇的未婚夫沈公子目前連舉人都沒考上。


    謝瀾薇年紀小,登時臊紅了臉,氣惱地瞪著謝瀾音。


    二夫人都生了三個孩子了,對付這種唇槍舌劍十分在行,用一種看無知孩童的目光看著侄女道:“瀾音這就不懂了,一個人會有多大的前程可不能隻看他本身,還得看看家裏是什麽情況,況且沈公子小薛九八歲,等他二十六時,官品未必不如薛九。瀾音啊,你得記住,咱們現在是在京城,你眼光得抬高點,別還一身小家子氣。”


    “聽了二伯母一番話,我真是受教了。”謝瀾月突然接了話,跟著長長歎了口氣,“原來五品隻是小官啊,我先前還以為爹爹三十出頭就當了五品戶部郎中很厲害,敢情在長輩們眼裏爹爹與薛大哥這種什麽都不算,不過這樣一想,二伯母肯定很喜歡我二伯父吧,都不嫌棄二伯父非官身。”


    一席話說下來,二夫人因為散步微紅的臉突然更紅了,氣的。


    她最介意的就是當年看走了眼,才嫁了沒用的謝循。


    母親生氣,謝瀾薇不幹了,瞪著眼睛訓斥謝瀾月:“我娘指點她,你插什麽嘴?竟然還諷刺我爹,那可是你親伯父,你到底分不分得清遠近親疏?天天跟她混在一起,你怎麽不去陪陪祖母,難道你為了巴結他們一家,連祖母都不認了?”


    謝瀾月笑著看向別處,不屑與她對罵。


    晉北呢,第一次看到有人吵架,被謝瀾薇尖細的聲音嚇到了,呆呆地瞅了謝瀾薇一會兒,忽的張嘴哭了起來。


    謝瀾音心疼了,抱起弟弟哄道:“晉北不哭,這蚊蟲多,姐姐抱你去別處玩。”說著朝謝瀾月使個眼色,姐妹倆自顧自走了,丟下想要炫耀卻栽了跟頭的二夫人娘倆咬牙切齒。


    抱弟弟回去後,謝瀾音當笑話學給母親聽。


    蔣氏點點女兒,“你啊你,打小嘴上就不肯認輸,這下好了,多了個瀾月陪你。”


    謝瀾音腆著臉笑,回頭想了想,再去唐家時,也同姑母謝瑾說了遍。


    謝瑾聞弦音而知雅意,哼道:“得了,我知道你什麽意思,一會兒見到你表哥就告訴他,讓他趁早死心,她就是好得能開出花來,我也不會同意娶她當兒媳婦。”


    “姑母你怎麽一點道理都不講啊?”謝瀾音被姑母油鹽不進的語氣嗆得腦仁疼,賴到姑母身邊嗔怪道,“我知道您厭惡陳氏,我也煩她,可您看我跟瀾月不玩的好好的?”


    “那是你傻。”謝瑾戳了戳侄女的小鼻子,笑著罵道。


    謝瀾音撥開姑母的手,美眸轉了轉,壞笑道:“姑母,其實最開始我也不想跟瀾月玩的,你知道後來我為什麽認她當姐妹了嗎?”


    謝瑾疑惑地挑了挑眉,示意她繼續。


    謝瀾音笑得更狡黠了,小聲道:“因為每次我跟瀾月玩,陳氏都會特別生氣,氣瀾月不跟她親,那陳氏生氣,我就高興了唄。姑母你想想,瀾月跟三嬸提這門婚事時,陳氏氣得差點打她,後來聽說你不同意,她才消了氣,還說你有自知之明,知道表哥配不得謝家的姑娘呢,那你現在同意了,陳氏肯定是最生氣的那個。”


    姑母都沒怎麽見過謝瀾月,完全是因為陳氏才不答應這門婚事的,她先哄姑母答應,將來謝瀾月進門了,那麽好的姑娘,又有好脾氣的姑父與心疼媳婦的表哥幫忙,姑母肯定會漸漸喜歡上這個兒媳婦的。


    謝瑾不說話了,看著期待地望著她的侄女,她知道侄女在使激將法,可是,好像確實有點道理。


    見姑母動搖了,謝瀾音再接再厲道:“姑娘你再想想,表哥那麽喜歡瀾月,你忍心看他失望發愁?明年表哥可是要考舉人了,聽說謝瀾薇的未婚夫沈公子也一起下場,萬一表哥因為娶不到心上人輸給沈公子,那陳氏二夫人就更有話說了。”


    謝瑾這次是真的聽進去了,丈夫看書時就容易為她分心,兒子會不會也因這事耽誤學業?


    “姑母,你再想想……”


    “行了,他們許你什麽好處,你這麽為他們賣力?”謝瑾煩躁地堵住侄女的小嘴兒,佯裝生氣道。


    謝瀾音撒嬌地抱住姑母道:“我什麽好處都沒收,就想讓表哥得償所願專心準備明年秋闈,把什麽沈公子謝晉東都比下去,那樣我就能去她們跟前炫耀了。”


    謝瑾哼了哼,捏了小姑娘臉頰一下。


    當天晚上,謝瑾跟丈夫商量兒子的婚事。其實唐封與謝律關係還不錯,聽妻子終於有鬆口跡象了,連忙盡量隱晦地替兒子說話,謝瑾又不傻,當然聽了出來,雖然心裏是默許了,還是將吃裏扒外的丈夫轟去了書房。


    謝瑾同意了唐展與謝瀾月的婚事,但約定要等明年兒子中舉後再提親。


    怕母親出爾反爾,唐展討價還價,稱今年先定親,中舉後直接大婚。娘倆為此爭執了起來,最後還是唐展抓住了母親的軟肋,以不定親他就看不進去書為由,勸服母親同意表姐謝瀾亭出嫁後,馬上派媒人去侯府說親。


    家裏達成了一致,再由唐封與三爺謝律口頭約定,謝律回家後當然也得跟妻子商量。


    三夫人心裏是有點不樂意的,好好的女兒被人那麽嫌棄,如果不是女兒認定了唐展,她早將女兒嫁給旁人了。然而女兒犯傻非唐展不嫁,三夫人心疼女兒,又喜歡唐展的嘴甜,也就默許了,次日兩口子一道去知會謝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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