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多多在至善走後,一個人在山道上又練了一會兒功夫,而後抬頭看了看太陽升起的高度,見時間差不多了,方才慢吞吞往少林寺方向走。


    他自從結束了跟至善之間的對話後,就一直呈現出若有所思的模樣來,就算在紮馬步的時候都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被來視察的智能抓了一個正著,摁著手打了一頓竹條。


    淩多多前麵三輩子吃過的苦數不勝數,每每練武的時候也都磨得手腳俱破,對於這點程度的疼痛壓根就不放在心上,一抬頭見智能黑著臉瞪著自己,本來應景地想擠出幾滴眼淚來,卻又覺得矯情,便隻是低頭作懺悔懊惱狀,嘴巴上誠懇萬分地連連道歉求饒。


    旁邊的三癡幫忙說了幾句好話,智能見他年紀確實太小,便也沒有再抓住不放。


    淩多多不以為意,權當這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小插曲,繼續一邊蹲馬步一邊發呆。


    智能巡視了一圈離開了,三戒三癡跟著出去,不多時又回來,單獨把他拉到角落處,兩個人臉色都不甚好看。


    什麽意思,事情都已經結束了,智能總不會小肚雞腸地讓這兩個徒弟再來揍他一頓吧?淩多多略微有些摸不到頭腦,卻露出受驚的神色來,詫異問道:“兩位師兄這是要幹什麽?”


    “多多,你是不是被這裏的大孩子欺負了?”三戒扯過他的手看了看,上麵不僅有竹條抽出來的紅印,還有他自己砸鬆樹時弄出來的傷痕,“師傅剛剛責備我們呢,說我們沒有管好你們。”


    因為練得是同一套拳法,每次手掌跟鬆樹接觸的地方都是一樣的,其實他的手受傷有一段時間了,但是昨天砸出來的傷口今天又被磨破了,因此看起來還是新的,是剛受傷不久的樣子。


    淩多多一臉茫然地搖頭:“沒有啊,這是我今天跑到梅花勝地去找小小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害怕被師兄們嘲笑笨蛋腦袋,就沒有敢告訴你們。”


    “原來是這樣?”三戒鬆了一口氣,隻要不是被其他孩子欺負的,跟自己的鐵麵師傅就好交代。


    他比三癡年齡大一些,頭腦也更加靈活,因著智能在整個少林寺的名聲都格外糟糕,見周圍因為好奇圍上來了不少小孩子,便趁機道:“你看師傅還是人很好的,看到你受傷了,還特意問了問。”


    這句話淩多多還是很讚同的,智能人是真的很不錯,雖然為人嚴苛古板、墨守成規,但是對待弟子一視同仁,也沒有因為他年紀小而輕視他。


    他笑眯眯點頭,然則其他旁聽的人對此卻顯然持不同的意見,幾個年齡小一些的孩子禁不住一吐舌頭,連忙四下散開了。


    三戒被他們的反應弄得頗為尷尬,不平地嘟噥了幾句,見淩多多還站在原地,笑眯眯一副好脾氣的模樣,覺得這孩子性子是真不錯,乖巧伶俐。


    淩多多問道:“師兄,你們每天做佛課,誦讀的都是些什麽經書啊?”


    “怎麽,你對這個難道還感興趣?”雖然這個問題顯得有些古怪,但是三癡三戒都沒有放在心上,他們經過幾天的相處,也都發現這個年齡最小的小師弟特別喜歡問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淩多多沒有打算把自己早上偶遇至善的事情告訴任何人,被開小灶是很不利於融入集體生活的,他隻是點頭道:“對啊,今天早上的時候,我看到五梅師太在拿著一本佛經念,我想讓她講給我聽,但是她說這本書的內容太深了,我讀不懂的。”


    三癡嘟噥著說了一句“佛經有什麽好讀的”,便被三戒一巴掌拍在後腦勺上:“瞎說什麽呢,讓師傅聽見了,又得少不了一通罵。”


    他作為師兄,得在小師弟麵前塑造良好的形象,三戒打完三癡,扭過頭來對著淩多多時,臉上掛著一副虛假至極的愉快笑容:“我們現在在誦讀《法華經》,獲得心靈上的洗禮。”


    淩多多記下了這個名字,道謝後便跟其他小弟子一起,圍坐在餐桌旁等著吃飯。


    他們是大鍋飯,十幾個人坐在長條形桌子的兩側,一盆飯一盆菜就擺在桌子的正中間。成年弟子那邊的飯菜都不夠吃,小不點們單獨分出來了一桌,他們飯桌上的菜每每都能有剩餘,吃完後就被沒吃飽的成年弟子們瓜分了。


    這也是少林保護年幼弟子的一種手段,淩多多吃完了早飯,見三癡三戒已經宣布今天解散了,便出了佛心小築的門,往藏經閣的方向走去。


    他利用這幾天的時間,早就已經摸清楚了少林寺內的布局,避開幾個經常有僧侶經過的地方,繞了幾個彎,沒有費多少功夫就來到了藏經閣門口。


    淩多多以前見過的少林寺藏經閣都是高高的佛塔,有九層之高,然則這輩子遇到的少林寺貌似是個半山寨版,連藏經閣都縮水了一大截,隻有三層高,不過卻也算是南少林寺最高層建築了。


    他小心翼翼地踮起腳尖,胳膊上使足了力氣,才慢慢推開了沉重的紅木門。裏麵是一書架又一書架的書籍,打掃得很幹淨,一個須發盡白的老僧正拿著柄拂塵掃清書架上的積灰,聽到聲音後動作極為緩慢地轉頭看向他。


    淩多多一眼就能看出來,對方身上並不具備任何武功內力,想到至善臨走時曾經跟他說過的話,雙手合十彎腰行了佛禮,恭恭敬敬道:“少林俗家弟子淩多多見過智惠師叔。”


    智惠並不是少林四大長老之一,淩多多在此之前也沒有聽任何一個少林弟子談起過有這麽一個長老,不過對方能夠讓少林方丈都稱呼一聲“師兄”,顯然也是老資格的人物了。


    這位智惠大師對於他的到來反應極為冷淡,隻是一點頭,並不答話,便繼續清掃工作。


    淩多多識趣地不再多言,回身把房門合上後,走過一個個書架瀏覽著上麵的書籍名稱。


    作為一個有了兩輩子古代生存經驗的人,他對於書本上的繁體字認別起來沒有任何的障礙,然則這具身體卻不像是會認字的,因此他也裝作看不懂,在所有書架前都走了一遭,擺出一副無奈茫然的臉來。


    一層所有的書都是佛經,從一層通向二層的樓梯上卻立了掛鎖的門,淩多多同時感受到自己接近樓梯口的時候,智惠的目光就會落到自己身上。


    他沒有露出對二層絲毫的興趣來,在一層繞了一圈便在門口處站住了,看著智惠欲言又止。


    智惠並沒有理睬,完成自己的清掃工作後,才轉身走向他,走到近前來後方才開口道:“按照少林寺寺規,俗家弟子不得進入藏經閣,念在你是方丈開恩,可破例閱覽一層所有書籍。”


    “我、大師,我還不認識字,請問您能給我找一本叫《法華經》的書嗎?”淩多多補充了一句,“師兄們告訴我,他們最近在學這本書。”


    “法華經並不適合初學者學習,”智惠從就近的書架上取了一本書丟到了他的懷裏,“這本是《入道四行經》,是初入空門弟子的啟蒙佛法經文,你且拿去參閱。”


    淩多多很想委婉地提醒他一句,作為一個連書名都不認識的三歲小屁孩兒,直接這樣丟給他一本書讀未免難度太高了,然則想了想,也對,人家並沒有牽就自己的義務。


    他很乖巧地接過了經書,到靠近窗戶的位置找了個蒲團坐下,捧著書前後左右翻弄,皺著眉頭似乎很納悶哪邊是正麵,折騰了好一會兒,方才把書擺正了,翻開第一頁,盯著上麵的字默默背誦。


    淩多多不打算把書本帶出藏經閣,給人看到了就不太好解釋,他對文字的理解掌握能力很高,然則佛經本來就拗口難懂,看起來仍然頗為吃力。


    因為要裝作看不懂,他盯著第一頁呆坐了足足有半個時辰,把上麵的字都記得滾瓜爛熟了,意思連蒙帶猜也弄懂了大半。


    淩多多差一點淚流滿麵,他上輩子因為棄明投暗投奔了日月神教,隻要跟方正碰麵,就要被老和尚嘮叨一通,尤其方正不僅喜歡講大道理,還很喜歡引經據典,一說起話來沒個一兩個時辰都不帶休息的,聽他說話就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折磨,搞得方正是淩多多兩輩子加起來最為懼怕的人物。


    現在想想,那時候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方正這樣的佛學大師在一邊講解,他還不懂的感恩,現在想讓人家講解了,從明中朝到清中期,估計方正的一把老骨頭都找不到在哪兒了。


    他正在發呆,冷不丁那邊掃地的智惠高聲開口道:“行入四行萬行同攝。”


    對方說完了一句話就不再開口了,淩多多精神一震,這分明是《入道四行經》的第一句話,他抬頭看了看智惠,試探性說出了“形如四行”四個字,見智惠沒有反對的意思,便把後麵的四個字也跟著重複了一遍。


    智惠把第一句話重複三遍,等待他跟著念了三遍後,便繼續背誦道:“報怨行者:修道苦至,當念往劫。”


    對方果然是在給他通經文,看來之前的冷落不過是在考驗他罷了,淩多多對此心中有數,跟著他一遍又一遍地念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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