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小批俗家弟子並沒有進行太過係統的訓練,他們每天要做的功課就是慢跑五圈,紮一個時辰的馬步,在三戒和三癡的帶領下擺擺練拳的架勢,其餘時間就是自由活動,擁有大把的自由支配時間。


    淩多多算是這其中比較不合群的一個,他對於一群小孩子爬樹捉迷藏的遊戲不敢絲毫的興趣,每次受到遊戲邀請,都一頭黑線地婉拒了,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許多門派的弟子都是從很小的年紀就開始培養,這些人將會成為日後門派的中堅力量,很大程度上決定了門派的江湖地位,應當受到更多的重視,而不應該像現在這樣散養。


    麵對這個有點古怪的現象,淩多多已經從三癡嘴巴中套到了消息,以往的訓練從未這樣鬆懈過,但是因為方丈和幾位長老都在忙著跟武當打交道,便疏忽了對他們的培養。


    這個少林寺不論是人員配置還是規格上跟他以往印象中的少林很不一樣,前兩輩子的少林七十二院掌事俱備,然則這個少林寺基本就是方丈和四個長老這五個人來回轉悠,連檢查他們蹲馬步的姿勢標準與否,都是智能這個大事小事都要插一腿的管家公負責。


    麵對這種奇怪的情況,淩多多苦惱了半天,覺得少林寺怎麽都不可能有山寨版,更何況這占據的地方實打實的是九蓮山南少林,便隻能把一切都歸結到是清朝施行的《禁武令》導致連武林魁首少林寺都要大規模減員上,隻能暗自歎息。


    他在第一天的時候摸清楚了成年俗家弟子與未成年俗家弟子的晨練開始時間間隔了一個時辰,因此每天卯時也早早起床,繞著九蓮山半山腰山道晨跑一圈,順路去梅花勝地跟五梅打招呼,而後跟自己妹妹聊上幾句。


    做完這些大抵需要花費半個時辰的時間,淩多多會又跑到半山腰僻靜處練上一會兒拳腳。


    他此時麵對著的正是一株鬆樹,淩多多深深吐了一口氣,擺了一個起手式,正待衝上去,冷不丁聽到身後傳來一聲佛號。


    他心神一動,聽出這是方丈至善的口音,略略一沉吟,先是發出了一聲短促的驚叫,而後急忙裝作驚嚇的模樣轉過頭去:“誰?!”


    身後五米遠處站立著的正是至善,淩多多維持著臉上的驚恐表情,瞪圓了眼睛看了他好長一段時間,而後慢慢換上了心虛至極模樣,小聲道:“方丈……”


    “你無須害怕,老衲隻是恰好路過。”至善手上還拎著包裹,臉上帶著趕路後的風霜,略顯倦色,確實像是從外地剛趕回來的模樣。


    淩多多暗道一聲倒黴,他早就已經事先跟三癡想好了借口,說自己每天早上是去梅花勝地看妹妹的,三癡為人和善憨厚,十分好說話,便答應待他向智能隱瞞,沒想到戒律院掌事瞞過了,竟然被少林方丈抓了一個正著。


    此處並不是大路,而是淩多多特意選擇的距離有人來往的大路頗遠的地方,周圍沒有小溪也沒有好風景,平日裏是絕然不會有人過來的。


    至善本是趕路之時,隱約聽到了拳腳擊中樹幹的聲音,心中暗自讚賞弟子肯下苦功。不過他聽其手腳無力,拳風幾可忽略不計,頗覺怪異,便繞遠路專門過來查探,沒想到看到的是一個圓滾滾的奶娃娃。


    至善有意放輕了腳步聲,走到近前觀察完他打了兩路拳法,而後方才出聲的,見對方一副飽受驚嚇的模樣,頗覺自責,雙手合十道:“你打的可是朝陽拳?”


    “……是……”淩多多心知這老和尚不知道從自己身後看了多久了,這事兒是瞞不過去的,裝作囁嚅了一下,猶猶豫豫還是應了下來。


    幸虧他今天練得是少林拳法,不然還真不好對著至善交代,淩多多乖巧地主動說出了原因:“是弟子同師兄們晨跑時,看到了其他師兄在集體打這套拳法,弟子覺得有趣,便偷偷練了幾遍……”


    至善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回答,反而來到了那顆鬆樹邊上,觸摸了一下樹幹,麵上有震驚之色,有扭過頭來看他:“我看你剛剛的拳路,已經頗具朝陽拳其形,不過因力道不殆,方才不顯其本色。”


    淩多多麵頰漲得通紅,慢慢道:“是、是弟子偷看師兄們打過好多遍,加上三癡師兄在旁指點,方才學了些許……不過是胡亂比劃一通……”


    這句話不是無的放矢,三癡最拿手的就是這套朝陽拳,有事兒沒事兒就喜歡拿出來給小豆丁們顯擺一次,也因此經常被三戒恥笑。


    至善深深看了他一眼,見他仍然局促得不行,寬慰道:“你不必緊張,你肯勤下苦功,並不是丟人之事。”說完後不動聲色又看了一眼樹幹。


    他真正震驚的其實並不是拳路的正確,雖則一個三歲多快四歲的孩子能隻憑看就記下了這麽繁雜的拳路已經很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了,然則更不可思議的是他下力的方式,以不大的力道卻在樹幹上留下了明顯的痕跡,似乎透露出某種玄妙的功法來。


    然則這個想法未免太驚世駭俗了,早聽聞武當有四兩撥千斤的奇妙招式,隻可惜隨著時間的流逝早就已經失傳了,至善也為多想。


    他深具佛法精髓,崇尚萬事隨緣隨心,並不追根究底,反而伸手探了探淩多多的後腦勺,稍一沉吟,問道:“你可是五梅師姐日前在山中寺廟裏救下的小童?”


    “是,方丈,弟子名為淩多多。”此時的淩多多說到這個一點也不酷帥狂霸拽的名字時已經能夠做到麵無殊色了,說讓是他搶占了人家的身體。


    別說“淩多多”這個名字還不算出格,原主就算叫“婦炎潔”,他也隻能夠認了。


    至善想到五梅曾言其天資出眾,如今一看果然如此,再見他眉清目秀、眼中頗具靈氣,又拉過他的手掌看了看,見上麵血痕斑斑,便道:“師姐曾同老衲談及,你想要成為少林入室弟子?”


    言語中頗有當即就答應了的意思,至善是當真動了惜才愛才的心思,天資好又肯下苦功,假以時日,前途不可限量,饒是以他的佛法修為,也忍不住頗為觸動。


    淩多多睜圓了眼睛,半是詫異半是歡喜地看著他:“是,弟子想要剃度出家,皈依我佛。”


    至善看他手掌看了半晌,道:“這事還得等你年齡更長後方可計較。”


    淩多多在心中翻了一個白眼,深深感覺到這老和尚說話沒頭沒尾的,既然這事兒沒門,何必剛剛還問那句話,白白害得他動了點興奮的情緒。


    至善略一沉吟,輕聲道:“少林功夫博大精深,以‘禪’為基石,善化人性,清靜無為,佛學與武學相輔相成,方為至上。”


    淩多多心頭一動,麵上不動聲色,擺出疑惑的麵龐來看著他。


    至善補充了一句:“如今俗家弟子功課稍鬆,若是你有空時,不妨去藏經閣找智惠師兄借閱佛經,多加參閱,方能領悟少林功夫的內涵。”


    少林方丈說罷,並沒有再解釋,直接轉過了身去,他走的時候眉宇間的擔憂愁苦之色已經轉淡,麵容祥和,不緊不慢離開了。


    至善一番話的意思其實是明示他得到了去少林寺藏經閣的許可,然則對於淩多多來說,真正觸動他的還是至善之前說的那句“以‘禪’為基石”。


    他上輩子叛出華山,成為了凶名卓著、江湖上人人談之而變色的日月神教教主,自此跟正派無緣。然則還頂著華山弟子名頭的時候,也曾經跟那時的少林方丈方正大師有過簡單交談。


    時間中間隔得有點遠了,淩多多對那次談話所說的具體內容其實已經淡忘了,然則被至善一句話一點,卻又隱隱回想起了一二。


    方正大師曾經說起過,少林弟子習武不過為強身健體,弟子在寺中真正學習的是少林寺的內在精神。


    淩多多那時還覺得是這老禿驢真能裝腔拿調,如今仔細思量,卻又覺得少林寺入室弟子每天至少兩個時辰的念經是另有其深意的,禪武合一,少林寺的武功同佛學大多都有深刻的聯係。


    少林入室弟子練習朝陽拳,俗家弟子練習的卻是小洪拳,淩多多看過小洪拳一遍後就已經記下了套路,然則練習模仿朝陽拳打了三天了,卻仍然感覺到不得其意,原來根源在這裏。


    至善在不經意間幫他解決了一個大問題,淩多多朝著少林方丈離開的方向行了一禮,抬手扯了扯自己的鞭子,無奈地歎息了一聲。


    他學過一輩子的道藏,繼承的是正統武當的道統,這輩子沒想到又要改行跟釋迦牟尼混日子了,過上幾年還要剃光了頭發當和尚,騙吃騙喝,也未免太沒有立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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