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個原配 二十八


    真到了圖窮匕見, 主仆情深就是個笑話。


    這世上也有忠心為主的下人,但薑夫人碰不上, 她要管轄那麽大的後宅, 大大小小的事情很多,平時都挺忙,這人一忙了, 脾氣就暴躁。偶爾受了委屈也隻能自己憋著, 那攢下來的怨氣不能衝著婆家人和娘家人發,那就隻能衝著下人。


    下人眼中的薑夫人喜怒無常, 高興時能賞不少好東西, 生氣了能因為一點小事把人打去半條命。真的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脾氣發得多了, 就有點費下人。


    妙玲到她身邊, 也才兩年多, 平時隻想著伺候好主子多拿賞銀, 為自己攢一份豐厚的嫁妝,並沒有多深的情分。剛才一直不開口,最大的顧忌還是家人。


    大人這麽貼心, 妙玲再無憂慮, 半個時辰後, 妙玲的雙親與哥哥被接到公堂, 她直接上前, 坦誠了聽了薑夫人吩咐後去,卻因為不熟悉而找上了周虎牽線搭橋的事。


    薑夫人心裏慌亂, 麵上也帶了一點, 她自然是不承認的, 隻說是丫鬟拿了別人的好處,故意汙蔑於她。


    身為官員, 最善於觀察嫌犯臉上的細微表情,大人沒放過薑夫人麵上神情,知道她已經心虛。但嫌犯不肯認證,還在狡辯,就需要更多的證據。他看一下妙玲:“你請周虎出手相助,給了多少銀子?”


    剛才周虎已經招認,他是因為見錢眼開,才出手相幫的。


    妙玲沒有給銀子,上門威脅了兩句,周虎就老實幫忙了。她本來可以全招的,可事關大公子,那可就牽扯上了侯府,她不想與已經是侯府紅人的大公子為敵。


    所以,還是得承認給了銀子。


    周虎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如果妙玲是個實心眼的,真的什麽都招,難免就會牽扯出他曾經算計秀才的事,這事情若是被查出來,罪名也不輕。


    到了此刻,他心底裏又把楊成寶給罵了一通。也下意識地看一下了妙玲。


    大人看到兩人交換眼神,心裏一動,吩咐:“周虎,本官記得你認字,將你收的銀子數目寫在紙上。”


    當即就有人送上了筆墨紙硯。


    周虎心裏發苦,側頭看了一眼妙玲,到底是不甘心背上算計秀才的罪名。轉身之際,他用一根手指戳了戳腰,乍一看像是撓癢癢。


    妙玲看得真切,加上二人之間交換了眼神,她當即就篤定那是周虎給她的暗示。


    等到周虎落筆,大人再次問及,妙玲底氣十足:“十兩!”


    她說得字正腔圓,鏗鏘有力。


    周虎:“……”


    他閉了閉眼,隻覺得渾身乏力。


    師爺舉起手中的紙,上麵寫了一百兩。


    妙玲在被提拔到薑夫人身邊後,也學了幾個簡單的字,至少,銀票上的字還是認識的。看清楚紙上的數目,她當時就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向周虎。


    那眼神似乎在說,就憑你也配要一百兩?


    周虎看出來了她的意思,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他身為花樓東家,日進鬥金,區區十兩銀子如何驅使得動他?


    “數目對不上,你二人肯定有一人說了謊。或是你們兩人都說的謊話。”大人麵色沉冷:“這是公堂,事關人命和冤屈,容不得你們如此糊弄。”他一拍驚堂木,聲音很沉,似乎敲在了眾人心上:“本官再給你們一個機會。”


    這一次,兩人都寫了一百兩。


    大人這才滿意,看向了薑夫人:“薑陳氏,你如何解釋?”


    薑夫人也不知道要怎麽說才能讓自己脫罪,隻再次強調:“肯定是有人收買了丫鬟想汙蔑我。”


    大人沉吟了下:“你有懷疑的人選嗎?”


    薑夫人本來想說是內宅私鬥,這種事情誰家都有,丟臉歸丟臉,隻要能讓自己脫身,怎麽樣都成 。可話到嘴邊,她看到了對麵坐在案桌後麵事不關己一般的年輕女子,到了嘴邊的話就改了口:“是李幽蘭。”


    她振振有詞:“她記恨我讓她衝喜,背負克夫的名聲。”


    到了這個時候,她竟然還想著攀咬,果真是記吃不記打。秦秋婉出聲問:“薑夫人,到底婆媳一場,你這麽張口就來,令公子在九泉之下,怕是不會安心投胎。”


    聽到這句,薑夫人恍然驚醒。


    方才周虎的忌憚讓她忘記了一些事,譬如在這個公堂上,還有人不怕掀開她兒子還活著的真相。


    想到此,薑夫人急忙改口:“如果不是你,那就是我娘家弟媳,她長年看我不順眼,之前還想與我結親,被我拒絕之後,一直懷恨在心,每次看到我都沒有好臉色。”


    接下來,她列舉了不少和娘家弟媳多年以來的那些恩怨。


    當陳夫人被請到公堂上時,是有些蒙的。聽到大姑子指認她蓄意陷害,更是一臉茫然。


    “我們是一家人,就算有些齟齬,何至於此?”陳夫人反應過來後,慌得跪了下去:“求大人明察。”


    事實上,陳夫人身上沒有絲毫疑點,她最近為了女兒的婚事焦頭爛額,整日都在外奔波,壓根沒空做這些事。


    不是陳夫人,那就是薑夫人撒了謊,繞了這麽一個大圈,耽擱了大半日,就因為她胡說八道。大人動了真怒,即刻就要用刑。


    薑老爺也在堂中,一開始還麵露焦灼,後來就事不關己。眼看薑夫人要被用刑,他也絲毫不擔憂。如果妻子真的品行有瑕,那就隻能換一個了。總之,不能讓家裏的婦人影響了鋪子裏的生意和薑府的好名聲。


    薑夫人眼神哀求看向自家男人,見他不止不幫忙,反而還避開她的視線,一顆心頓時就涼透了,甚至還隱隱作痛。


    看到邊上有人準備杖刑所用的物什,薑夫人急忙求饒。


    大人一聲令下,她還是被拉平躺在地上,緊接著就挨了兩下。薑夫人差點痛得昏過去,還啞了聲,找著自己的聲音後,急忙大喊:“我招!”


    身後的板子沒停,薑夫人怕自己被打死,再一次大喊:“是我讓丫鬟去找的人,我認錯了。大人千萬別打了……求您了……”


    招就好辦了。


    薑夫人不敢耍詐,就怕大人追問大兒子的事,說話時著重提及丫鬟和李幽蘭對她的不尊重。


    幾人為了不招認出薑大公子,簡直是煞費苦心。在所有人都說完了後,秦秋婉緩步上前:“大人明察,我與薑府之間確實有些恩怨掰扯清楚。最早要追溯到我進門時。”


    聽到這話,薑夫人霍然扭頭看了過來。


    一邊的李氏也焦急不已。


    要知道,當初李幽蘭可是被她給灌了藥送上花轎的,從頭到尾,李幽蘭都不知道有這門婚事的存在。


    薑老爺眉梢微動:“樓夫人,今日牽扯的事情很多,你可要想好了再說。”


    “薑老爺不就怕我說出大公子還活著的事?”秦秋婉一本正經:“我也隻是想為自己討個公道而已,本來,你們不找我麻煩的話,我也沒這麽急。可薑夫人如此,實在太欺負人了,事情暴露還倒打一耙,說是我故意來找人揍自己後蓄意陷害於她……我外祖父是讀書人,爹娘也識字。從小他們就教我做人要正直,不能冤枉別人,也不能被人冤枉。”


    大人在聽到她第一句話時就呆住了,餘光瞥見底下好幾個人臉上慌亂,也就是說,這件事情是真的。


    薑興耀為何要詐死?


    曾經倒是有人說過郊外踏青的野山坡上看到薑興耀出現,可那也隻是傳言而已。迄今為止,再沒有人聽說過薑興耀還活著的事,他鬧這麽多,圖什麽?


    大人想不通,也就直接問了。


    薑老爺心下慌亂,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於薑夫人來說,大兒子還活著是她最想要掩蓋的秘密,如今被人這麽大喇喇的翻出來,一時間也慌得六神無主。


    李氏聽到這番話,心裏也著急,甚至還有點塵埃落定之感。李幽蘭說到這裏,肯定會指認她當初私自收下聘禮,後來又下藥將她送上花轎的事。到了此刻,她簡直恨不能把李幽蘭的嘴給封起來。


    大人在上,李氏不敢亂動。


    果不其然,就聽年輕的女聲繼續道:“我姑母在我雙親離世後,將我接到家中教導,對此我很是感激,也暗自發誓要報答她的這份恩情。但我沒想到,她竟然會專橫地安排我的婚事。在我不知情的情形下,私自接了薑夫人的聘禮,大概是猜到我不會答應這樣離譜的婚事,更是在婚期的前幾日就給我下藥,害我整日昏昏沉沉,不知身在何處,等我清醒,已經坐在了花轎之中,來不及反應,就已經被人領到了薑府。”


    “當時我察覺到自己在成親……這種不明不白的婚事,我肯定是不答應的,正想掀了蓋頭拒絕,就得知大公子已死。”說到這裏,秦秋婉似乎能對李幽蘭當時的心境感同身受,心裏格外難受:“我還未過門,就已經守了寡,這就是我的好姑母幫我定下的親事。”


    案子審了許久,門外裏三層外三層圍了許多人,聽到這裏都覺得荒唐,低聲議論紛紛。


    李氏張口就要解釋:“她自己答應的,不是我強迫,也不是我私自定下,求大人明察。”


    到了此刻,再多的解釋也隻是狡辯而已。


    因為秦秋婉說的就是事實,李氏既然做了,就不可能不露出疑點。她自己不肯招認,汪老爺則直接推說自己不知道。大人沉吟半晌,將大牢中的汪家兄弟請了出來。


    對於李氏來說,這倒是意外之喜,多日不見兒子,甚是想念。


    可她沒想到,母子見麵的第一句話,是汪家兄弟異口同聲:“是母親私自定親,表妹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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